四阿哥查了一晚上资料, 第二天下学时眼睛下面挂着大大的黑眼圈，脸色比黑眼圈还黑。
三阿哥惊讶了：“你干什么了, 脸色不好看，莫不是被先生罚了？”
他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四阿哥脸色霎时更加难看，小脸板得死臭，张张嘴大约是想反驳，但是到底没说话。
三阿哥忍笑，这个弟弟不知怎么的, 小小年纪极好脸面，但行事自有准则, 从不肯为了脸面大放厥词，有种奇异的矛盾感。
他觑着小孩黢黑的脸色安慰道：“没事, 谁都被先生罚过, 不是独你一个，我还被打过手心呢。”
好歹四阿哥没有同窗, 被罚也没人看见。
四阿哥臭着脸“嗯”了一声, 好一会儿脸色才好些，他打发了下人, 亮着眼睛凑到三阿哥身边低声说：“三哥，我昨儿晚上查了一晚上书，你说欢欢会不会是九尾狐啊？”
三阿哥：？
九尾狐魅惑众生, 五妹妹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五妹妹嘴甜又招人喜欢, 你瞧见过她的人有几个不喜欢她的？不过是年纪小没人往这方面想罢了，若是大一些是不是就叫魅惑众生？”
三阿哥：.......好像有些道理。
“再说五妹妹长得那么好看......”
三阿哥：“......那也可能是别的神仙，神仙都是好看又惹人喜欢的吧？”
“哎”，四阿哥叹口气道, “我也想过这一点，但是欢欢太熊了，女神仙都温柔和善，没几个这么熊的。”
九尾狐算一个，一不留神把商朝都玩没了。
三阿哥：“................”
还挺有理有据。
“最重要的是，九尾狐曾承教于女娲娘娘，而女娲娘娘创造人族，对人世种种了解比其他神仙深。你看欢欢懂得是不是很多，很多事情我们甚至闻所未闻，或许就是远古失传或者女娲娘娘传授她的神仙手段”，四阿哥认真道：“当然也有其他可能，不过我觉得九尾狐可能性最大，三哥你觉得呢？”
三阿哥......三阿哥有些迟疑。
四阿哥所说匪夷所思，但细想起来不无道理。
可是......九尾狐？
欢欢？
说着话就到了乾东五所，刚绕过一堵宮墙走进宫前的青石路，便见路的另一头，身着鹅黄小旗袍的小姑娘蹦蹦跳跳过来，见到他们她咧开小嘴笑，加快速度哒哒哒跑过来。
四阿哥知道宁欢“真实身份”后第一次见她，说不上什么心情，但是忍不住细细观察，他站在三阿哥身边低声道：“你瞧她牙是不是很亮，看起来就很锋利。”
——白的反光了。
“她跑得也很快，其他姐姐妹妹都没她跑得快。”
——其他公主循规蹈君，没人在宮里跑。
然而四阿哥越脑补越觉得自己猜得没错，看到小姑娘仰着小脑袋甜甜喊“三哥哥”、“四哥哥”，挤在两人中间伸出小手就要一手拉一个，四阿哥忍不住躲开她的手缩到三阿哥身后。
三阿哥：“......”
宁欢：“？？？”
宁欢挠头：“四哥哥怎么啦？”
“没什么”，三阿哥拼命给四阿哥使眼色：别吓到欢欢。
四阿哥努力保持镇定从三阿哥身后走出来，他脸色臭臭：“......刚才看到个虫子。”
啊？
宁欢用“没想到四哥哥怕虫子”的眼神看了四阿哥一眼，豪迈道：“四哥哥不要怕，虫子在哪呢？欢欢帮你打跑它，欢欢一点都不怕虫子哦！”
小姑娘得意地摇头晃脑，还安慰性地拉住四阿哥的手。
四阿哥：“......”
四阿哥僵着手给三阿哥使眼色：瞧，女孩都怕虫子，她却不怕，她肯定是九尾狐。
三阿哥：“.......”
“四哥哥，四哥哥？”
“啊？”四阿哥回神就见宁欢仰着小脑袋一脸担忧，不由一愣，“怎么了？”
宁欢嘟嘴：“欢欢问四哥哥虫子在哪里。四哥哥怎么不理欢欢，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虫子已经跑了”，四阿哥格外谦虚道，“......不敢劳烦。”
宁欢：“？？？”
两位阿哥一人拉着宁欢一只手进门，小姑娘偶尔把手挂在两位哥哥胳膊弯，缩起脚晃秋千，往日四阿哥总少不得嘴上抱怨，今儿竟安安静静，还细心地给宁欢提起小裙子免得拖在地上，就连脸色也没那么臭了。
宁欢：“？？？”
小姑娘眼睛瞪得圆溜溜，警惕地捂住腰间小挎包：“四哥哥，欢欢包包里只有书，没有钱钱哒！”
四阿哥：“......”
他努力控制，让自己不要显得太过异常，佯装镇定问宁欢：“什么书？”
宁欢咧开小嘴笑了笑，小手摸进挎包，伴随着“当当当当”的配音，她掏出两本蓝皮黑字半新不旧的线装书放在桌上。
一本封面上写“拼音守则”，另一本写“三字经”，但无一例外，一侧都注释着拼音。
三阿哥&四阿哥：这么快就写好了吗？
不愧是神仙啊。能力果然与我等凡人不同。
但四阿哥仔细一看就发现不对，这些书半新不旧，一看就不是新书，翻一翻里面还有笔记。
更重要的是，这笔迹不是宁欢的。
一起写过几本书了，四阿哥自觉还是比较了解宁欢的，她应不会让别人帮她写书才是。
所以.......
四阿哥问：“这书是哪来的？”
宁欢眼睛咕噜噜一转，弱声弱气道：“本、本来就有哒！”
本来就有？
是须弥芥子吗？
四阿哥眼睛大亮，就听见宁欢奶声奶气道：“在欢欢书架上放着哦。”
四阿哥：“？？？”书架？
他眼睛里的小火苗“咻”地低了一些：“你是跟着这两本书学的拼音？”
宁欢眨巴着大眼睛心虚地点点头。
四阿哥不死心地问：“......你还需要看书吗？”
三阿哥瞪着眼还没说话，宁欢已经捧着小赖你疑惑道：“为什么不要看书吖？”
四阿哥抿抿嘴还要说什么，三阿哥使劲一扯他衣袖，笑着转移了话题：“四弟大概是觉得欢欢聪明吧。欢欢既然有书，皇阿玛是不是要履行诺言了？”
宁欢笑得露出两排小奶牙，高兴道：“欢欢这就去找皇阿玛。”
三阿哥、四阿哥和她一起去。
路上宁欢还拉着四阿哥落后两步悄悄不赞同地对他说：“欢欢虽然聪明，但也要看书学习哒。四哥哥没有欢欢聪明，更要好好学了，四哥哥不要偷懒哦。”
显然是以为四阿哥方才反应是想偷懒。
四阿哥：“......”
一时不知自己可能猜错难过一些还是被妹妹教训尴尬一些。
他僵着脸点头。
康熙正在接见大臣，梁九功安排他们稍后，几个小孩在耳房吃喝说话，宁欢嘹亮的小奶音在乾清宫正殿都能听到。
议完事出去之时，几位老大人眼神忍不住往耳房瞟。
三阿哥和四阿哥偶尔见过不稀奇，但大家对这位搅风搅雨的五公主颇有些好奇。
透过半开的窗子，能看到三阿哥和四阿哥正捧着书小声说话。身为先生的张英摸着胡子满意点头，对旁边的大臣道：“大约是皇上要检查他们功课......”
话还没说完，就见一双白嫩的小肉手扒住窗口，随后两只毛茸茸的小啾啾探出来，再是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眼睛咕噜噜一转，灵动极了。
仿佛是看到外面的人，眼睛的主人探出半个小身子趴在窗棂上，笑得露出两排小奶牙。一只手抱着窗，另一只手冲他们挥了挥，小姑娘欢快地问：“各位伯伯好，吃饭了吗？”
大臣们：“......”
纳兰明珠收回目光对大阿哥道：“这位五公主年纪虽小，能耐却不小。奇思妙想也罢了，和长辈兄弟关系处得也融洽。”
皇上、太皇太后、太后都喜欢她，同辈也大多跟她关系颇深，能耐确实不小。若非她只是个五岁小孩......
大阿哥心说本事确实不小——嘴贼毒。
纳兰明珠：“而且也可爱，我记得你挺喜欢小孩？”
大阿哥顿时明白，粗声粗气道：“一个奶娃娃罢了，爷还用依仗她？”
说完冷哼一声转身就走，留下纳兰明珠徒呼奈何。
另一边索额图也在和太子讨论五公主，他们方才和大阿哥一起议事，又一起出来，此时相距不远，索额图低声道：“太子对五公主怎么看？”
“一个女孩孤能有什么看法”，太子不甚在意，然后蹙眉道，“三弟和四弟是否太过不务正业了些？”
图画书、铅笔都是小道。四书五经、家国大义才是正途。弟弟走上歧途，他作为兄长理应管教一二，太子略一思索便吩咐随从道：“明儿你提醒孤一二，孤和三阿哥、四阿哥一同用午膳。”
索额图摸着胡子颔首而笑：“不错，太子有兄长风范，皇上一定会高兴的。”
太子没说话。
此时三小只完全没意识到旁人复杂心思，宁欢踩着凳子趴在窗口看热闹看得高兴，梁九功进来一眼瞧见便“哎哟”一声：“公主快下来，多吓人呐。”
说着就招呼人把宁欢抱下来，小姑娘坐在太监怀里乐滋滋对梁九功笑。
梁九功便也忍不住笑：“皇上叫几位小主子进去呢。”
还压低了声音提点他们：“最近灾情严重，皇上心情一直不好。”
宁欢缩缩脖子，进去之后安安分分请安。
康熙扔下折子笑道：“小五今儿倒是乖觉。”
宁欢仰起头，平日总是笑眯眯一派天真的小姑娘一脸正经道：“皇阿玛当社畜已经很辛苦了，欢欢要乖乖的，不能再惹皇阿玛烦心。”
“小五越来越懂事了”，这话听得顺心，康熙觉得连日来伏案处理公务的疲累都消散很多，微笑着端起茶杯，“社畜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社会底层牲畜，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不完的活、还是穷光蛋。”
康熙：“噗——”
他擦掉嘴角茶渍，不敢置信：“你说朕是什么？”
小姑娘同情地看康熙，她知道哒，皇阿玛经常和欢欢说，他好多公务要通宵达旦地处理，而且皇阿玛很穷，还要欢欢赚钱养他。完美符合“社畜”定义。
但是欢欢也知道大人都很虚伪，特别爱面子，欢欢不该戳穿他哒。
小姑娘想要敷衍过去，但哼哧几下没组织出语言，只好转移话题：“欢欢帮皇阿玛捏腿叭！”
唉！皇阿玛都这么惨了，欢欢就好心替他捏捏腿叭。他上次似乎很喜欢的样子。
康熙：.......要。
他伸出腿，小姑娘便哒哒哒上前，哼哧哼哧开始捏。
康熙：“左边一点。”
“.......下边一点。”
“力气大点.......”
宁欢使劲：嘿哟嘿哟。
小姑娘脑门抹抹脑门上的汗，嘟嘴小嘴问康熙：“皇阿玛，你好点了吗？欢欢手酸了。”
康熙好笑地摆摆手：“......行了别捏了。”
宁欢咧开小嘴笑：“皇阿玛不累了叭？”
康熙：“......还行吧，好些了。”
那就是还累了？
三阿哥犹豫地撸袖子：“......儿臣也给皇阿玛捏腿吧。”
四阿哥：“那儿臣给皇阿玛捏肩膀。”
康熙：“.............”
康熙享受了儿子闺女的按摩套餐，整个人都升华了。看着底下排排站齐齐仰着头用亮晶晶眼神看他的小萝卜头，心情十分酸爽，一脸便秘道：“都是好孩子。”
好孩子们齐齐露出笑容：“我们下次再给皇阿玛按。”
“不用了”，康熙脱口而出，在几个孩子疑问的眼神中淡定道，“你们现在最主要的是读书明理，捏肩捶腿的事有下人，用不着你们。”
......也不敢用。
他一本正经问：“你们不在宮里写拼音书和注音版三字经，来找朕有事？”
嗯嗯。
宁欢使劲点头，咧开小嘴笑得露出两排小米牙，骄傲道：“我们写完了哦～”
这么快吗？
康熙惊讶了。饶有兴致地翻阅宁欢呈上的两本书，好一会儿才放下，冲宁欢招招手：“《三字经》你会背了吗？”
宁欢缩缩脖子。
就知道。
康熙轻哼一声道：“《三字经》背完才许去皇庄玩。”
宁欢瞪大眼睛，气呼呼道：“皇阿玛上次不是这么说哒，你说话不算话！”
“朕怎么说的？”
“你说”，宁欢学着康熙的语气：“你们要去皇庄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有条件，第一......”
她吧啦吧啦重复一遍，然后叉腰一脸“你说话不算数”的气愤：“皇阿玛自己说哒，人无信不立！”
康熙：“......朕也说过，先把书写出来朕看看再说。”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宁欢挠挠头，然后瞪圆了眼睛，“皇阿玛觉得我们哒书不好吗？”
那是系统上买的原版哦！
“倒也不是”，康熙才不会做颠倒黑白这样的蠢事，他只是淡淡道，“只是......给《三字经》注音之人连字都认不全，叫朕如何相信音是准的呢？”
......
三阿哥和四阿哥都看向宁欢，宁欢心虚地低下头，然后奶凶奶凶道：“皇阿玛，欢欢不认字没关系哒，这本书不是欢欢写哒，是本来就有哒吧啦吧啦。”
康熙微微一笑：“朕说过要你们亲自注音。”
宁欢：“.......”
走出乾清宫的时候，小姑娘还是闷闷不乐：“为什么一定要我们注音吖，能用不就行了？”
三阿哥和四阿哥也都有些蔫，对宁欢说：”我们没空帮你了。”
他们俩也被布置了功课，又是背书又是练字，时间短任务重，天天熬夜也不一定能行，肯定是顾不上宁欢了。
——反正皇庄迟点去也没关系。
宁欢点点头。三小只对视一眼，齐齐悠悠叹口气。
日子好难过哟。
宁欢托着腮帮子：“欢欢什么时候能长大吖，长大想去哪就去哪。”
三阿哥刚想说长大不是想去哪就去哪的，然而想到宁欢从前说过的嫁人理论又觉得有点道理——以公主身份之尊贵，嫁人后应当是能随心所欲的。
几个人一起回宫，在御花园遇见八阿哥还捞了他一起，八阿哥还以为这几个人有什么事，岂料到了乾东二所门口几个人就要分开。
四阿哥还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他问宁欢去哪？
宁欢说她要去找南怀仁，四阿哥表情顿时更奇怪了。
八阿哥：“......”什么毛病。
等等。
“欢欢，我跟你一起。”
宁欢叉腰不满道：“叫五姐姐啦，八弟弟不可以没有礼貌。”
八阿哥：“......”
宁欢蹦蹦跳跳拉着八阿哥走，八阿哥走得踉踉跄跄，宁欢专门停下来等他，四阿哥还听到她念叨：“八弟弟你怎么还是走不好吖？是不是没练习吖？你这样皇阿玛下次再骂你怎么办？你是不敢走还是不会走，需要五姐姐帮忙吗？五姐姐很厉害的哦！”
四阿哥：“......”
四阿哥偷偷跟三阿哥咬耳朵：“欢欢是神仙。”
三阿哥用眼神问：怎么说？
四阿哥得意道：“我刚才悄悄问她了，她承认了。”
三阿哥睁大眼：“你怎么问的？她什么反应？原话怎么说的？”
“我就问她是不是神仙，她很高兴，说她就是小仙女......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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