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黑花同人)医嘱>第二十六章 26

  过了许多年黑瞎子又回到这个地方,他站在王座山上俯视海德堡,开始慢慢的领会当年黑格尔走过这条路的时候,提出的存在到底意味着什么。

  世界这个概念于他而言终于有了实质和依托,是解雨臣回头看他的一双眼睛,是解雨臣清晨安睡时垂下来的眼睫,是解雨臣一双因为不知所措而颤抖的手。

  他用耳机和Mia连上线,按照她的指示混进运送医疗药品的货车车厢。车厢上印着Ouroboros的字样和首尾相接的衔尾蛇的图案。黑瞎子想起解雨臣进口的那种新式抑制剂的生产厂商,名字叫Schleife,是一个代表无穷的8字形logo——现在看来是母子公司的关系。

  王座山的半山腰有一家Schleife的小工厂,地下是一个大型的实验室,从前黑瞎子进入实验室的时候,总是蒙着眼从山那边的特殊通道进入,因而没有注意到这个大型的医疗器械公司和那个令人胆战的实验室的关系。

  地下的实验室是环形的结构,每深入一层都需要权限,而每一层通道的打开时机都是固定的三到五天,黑瞎子从前定期到访的是第三层,而他遇见的那个小女孩,则是从更核心的实验室里逃出来的。

  黑瞎子这次混进来,只需要进入第三层,去他从前接受注射的地方得到药剂,最好是得到那种药剂的资料,然后再跟着运送医疗废物的车直接溜出来就可以了。

  Mia从前就是实验室的药剂师,也是在那个时候和黑瞎子认识的,后来黑瞎子离开,Mia一点点从幕后做到台前。黑瞎子之所以如此信任她,也是因为多少了解她对这个实验室的恨意——Mia和佣兵队伍里的一名Alpha相恋,但是那名Alpha却因为药剂的副作用而突然离世了。

  黑瞎子从前所在的是游离于任何组织之外的佣兵队伍,独立的承接任务,但是会被送到这个实验室来注射增强身体素质的药剂,黑瞎子的眼睛就是拜他们所赐——在黑暗中非常敏锐,几乎是为了狙击而生,但是必须不断注射来维持药效,否则八到十年左右会发生严重的排异反应,痛苦的死去。

  他离开的时候,只带走了一把枪,他的队长瞄准着他的眉心问他,不后悔吗,从此以后没有姓名,没有归处,没有目的,最多只能活十年,不后悔吗?

  黑瞎子无所谓的笑了笑,洒脱的说我向来如此,在很多年前已经死去了,死在这一刻和死在十年后二十年后,对我来说没有区别,我早就不作为一个人存在了。

  现在还真是打脸,他一生所剩的底线不多,现在几乎全都被解董剪彩一样剪掉了,他还得在旁边傻呵呵的为爱鼓掌。

  解雨臣真是投资奇才,选了一个如此有潜力的老公。黑瞎子在心里毫不谦虚的夸奖自己,往下压了压工作人员的帽子,灵活的撬开车门混进了最外层的实验室。

  按照原定计划混进去并不困难,最外层的实验室是普通的制药中心,黑瞎子躲在实验用人体存放的房间,每天靠着存满液氮的一个个储藏柜睡两三个小时,过了一周的时间,终于顺利的混进了他想混进的第三层。

  黑瞎子混进主控室,把移动硬盘插入电脑,闪身藏入杂货间,重新连上和Mia的通讯,看到在一个监控中,一支队伍正护送着什么东西进入下一层实验室,正感到有些疑惑,Mia那头的声音突然变得惊慌起来。

  “那个东西……该不会是解雨臣的……”

  黑瞎子听到解雨臣三个字,迅速皱紧了眉头:“为什么这个实验室还和解雨臣有关系,解雨臣不是只和明面上的医疗器械公司有过交易吗?”

  那边一阵敲击键盘的声音,应该是Mia在破解权限调度资料,突然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解雨臣居然是——居然是那个逃走的孩子吗?”

  黑瞎子的脑海里突然浮现起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姑娘,这件事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立刻追问道:“什么情况,详细说说。”

  “你记不记得大概八年前……实验室里出了一个很严重的事故,一个小姑娘逃走了——但是那不是个普通的小姑娘,实验室用她做了药物诱导性别分化的实验,在这么多次的反复实验里,只有她一个人成功了,所以她对于Ouroboros来说非常重要,这八年来对她的寻找没有停止过。

  几个月前,解雨臣公开宣称自己是Omega,实验室里有人怀疑他和那个小姑娘有血缘关系,但是鉴于解雨臣社会地位特殊又很谨慎,没办法直接确认,所以实验室最初想收买伍明,引诱解雨臣和他发生亲密关系,没想到伍明转头就在解雨臣面前说漏嘴了,只好先除掉伍明。

  但是就在前不久,实验室好像通过一些特殊方法拿到了解雨臣的DNA样本,现在正要送到更深一层的实验室去核验,如果核验成功,那么实验室可能会派出佣兵组织来捉回解雨臣……”

  黑瞎子怎么会不记得,一边流血一边发抖的小姑娘缩在手术室的床底下,周围全是搜捕他的人,可是只有夜视能力极强的黑瞎子看见了她。

  黑瞎子故意说这里没有,支开了其他人。他也不知道他当时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只是因为听说这小姑娘是被家里人丢到了这里,并恶狠狠的嘱咐道,这个孩子害了我们全家,一定要让他生不如死。

  ——或许他只是想看看,和自己一样,孤独又被人抛弃的这个孩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黑瞎子凑近她,小姑娘像小兽一样瑟瑟发抖,脸颊一半被长长的垂下来的头发盖住,一半沾满了血污,血顺着后颈蜿蜒的留下来,伤口应该是在后颈的腺体处——年纪轻轻对自己下手倒是狠,但是也聪明的可怕,用伤口帮助自己保持清醒,用血腥味掩盖信息素的味道。

  黑瞎子有点躁动,像是遇见了Omega的信息素,只不过他的身体素质经过训练,轻易不会为这一点信息素失去理智,他蹲下来,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个狼狈的小姑娘。

  小姑娘眼睛睁开都已经很费劲,却还是向他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救救我……”

  “为什么要救你?”黑瞎子笑着问。

  “救了我……我可以救更多的人……”小姑娘即使在神智这么不清楚的情况下,依然努力为自己争取着机会。

  黑瞎子觉得有些有趣,又有些疑惑:“你不是为自己而活的,有必要这么努力吗?”

  他一直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看着历史如同钟摆循环往复,从一个极端摇到另一个极端,每一次摆动都是无数生命的消亡和新生命的诞生,人们毫无察觉的被这种注定的命运推着忙忙碌碌,永无出路,多荒谬。

  可是这个小姑娘,她这么年少,又这么脆弱,却尽心尽力的做一根指针,苟延残喘也要尽自己应尽的使命。

  太奇怪了。

  黑瞎子想起他出生的那座房子,那些漠然的教导,告诉他要做一个高贵的人,自律,坚定,负责——如果按这种令人发笑的标准判断,这个小姑娘可能是世上最高贵的人,可她却这么痛苦。

  “救救我……”小姑娘最后一次呼救,手腕软软的垂下去。

  黑瞎子鬼使神差的脱下自己的外套,把小姑娘包在里面,外面受未知Omega信息素影响,Alpha之间发生了一场暴动,黑瞎子找准时机,趁乱溜了出去。

  外面下了很大的雨,黑瞎子带着他跋涉过了那道作为天然屏障的河流,在古城的角落放下了小姑娘。小姑娘被冰冷的雨水冲刷醒来,迷茫的眨了眨眼睛,黑瞎子拿回自己的外套,想了想,又丢给小姑娘。

  “这场雨过后你一路留下的血迹也会被冲刷干净,如果想活命,就趁雨停前离开吧。”

  扔下这句话,黑瞎子迅速的离开了。因为实验室中Alpha的大骚动,所以小姑娘失踪的事也没有怀疑到黑瞎子的头上,这件事似乎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接下来的几个夜晚黑瞎子辗转反侧,反复思考他存在于世的意义——他几年前失去了可以安居的地方,连身份也一并被抹去,于是只能跟随这个佣兵组织百无聊赖地活着。

  他母亲临终前让他享受自由,但是当自由失去了尺度,连活着的概念也变得模糊,他吃饭,睡觉,出任务——有时是让一些人活得更久,有时候是让一些人死去。他开始频繁想起那个小姑娘,为别人的命而努力活着,或许他也应该做相同的尝试:救人,替他人负责,和别人发生联系,哪怕只有一瞬间,能找到活着的感觉,也算值了。

  不久后他带着自己的枪,走上了一段最多只有十年的旅途,他学医,学音乐,救人,救花花草草,然后遇见解雨臣。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唯独对解雨臣的求救没办法视而不见,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解雨臣会对Alpha过敏,而唯独对他的信息素无比依赖和信任。

  不用比对DNA的结果,他知道那个小姑娘一定是解雨臣,而那份样本被送入实验室后,等待着解雨臣的,将是和他一样的顶端Alpha杀手的枪口,他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我要去阻止他们。”黑瞎子用漫不经心的口吻对那头的Mia宣布道。

  “你疯了吗?他们那么多人,装备精良,而且都是和你一样精挑细选出来的Alpha雇佣兵,你会没命的!”

  黑瞎子听见没命两个字,自己在心里笑了一声。他记得那天他醉酒后,问解雨臣,你知道我多爱你吗,他怎么好意思问出来这种问题呢,这种连自己都不知道的问题。

  从前他愿意为解雨臣活到生命的终结,求生和赴死都是对命运这玩意儿的高声抗辩,那太不体面,他不屑于这样做,可是就在几个月前,他后悔了,他要为解雨臣挣扎着活下去,可是就在今天,他发现他为了解雨臣能活下去,自己愿意赴死。

  你不知道我这么爱你吧,我也不知道。黑瞎子叹了口气,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握紧了手中的枪。

  那支队伍已经打开了下一层实验室的大门,虽然现在动手算不上好的时机,但是也只能硬着头皮上,黑瞎子开枪,几个点射,利落的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以前解决掉了三个人,可是这支佣兵队伍显然也是训练有素,迅速判断出了黑瞎子的位置,连开几枪。

  实验室的警报响起来,黑瞎子躲过他们的攻击,却看到队伍的人突然兵分两路,一队准备留下来和他对峙,另一队则拎着箱子进了下一层实验室。

  几乎是没有经过什么思考,黑瞎子以惊人的速度从藏身的拐角处冲出,侧身躲过几发子弹,冲入下一层实验室中,徒手将负责运送的几个人打翻在地。箱子近在咫尺,黑瞎子伸手去拿,却被门外飞来的一发子弹击穿了左肩,还好他反应够及时,避开了要害。

  黑瞎子抱着箱子翻滚了几圈,闪身进入一间标本室,恰巧两层实验室之间的门关上,敌人的数量一下减少了一半。重新开启那扇门需要层层审批的权限,外面的人进来可能还有一段时间,相对的,他想要再走出去也很难了。

  标本室的一个个罐子里浸泡着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婴儿,黑瞎子像穿过超市巧克力货架那样不带兴趣的走过,找到了一个视觉盲区,按着自己不断往外冒血的伤口蹲坐下来,从兜里摸出根铁丝,撬了很久才把箱子撬开。

  里面保存的是实验室不知从什么途径搞到的解雨臣DNA样本,解雨臣对这些东西向来很谨慎,平时进出的场所也都是对个人的生物因素隐私保护的近乎严苛的地方。但是无论是从哪里搞来的,只要破坏掉,解雨臣就暂时的安全了。

  冷藏保存的箱子内部,只有一个真空压实的透明袋子,袋子里是半瓶开了封的矿泉水。

  虽然那天喝的神智不太清醒,但是断片儿这种事还是不会在黑瞎子身上发生,他醒过来后记得所有对话和场景,还因为朦胧而显得格外美丽。

  他记得他喝的太多,解雨臣只好随意叫了一辆车,上了车以后黑瞎子又感到副作用发作,出现了短暂的失明和疼痛,所以对解雨臣说他想喝水,而解雨臣只好喝了一口水,用嘴喂给了他,下车时因为要搀扶黑瞎子,解雨臣就没有拿那瓶喝了一半的水。

  黑瞎子拆开那个袋子,拿起那冰冷的半瓶水,喝了一口。

  我都在干什么啊。黑瞎子按紧自己的伤口,感觉到清晰的疼痛。誓言说的这么天花乱坠,原来离害死解雨臣真的只有一步之遥。

  这间阴森森的屋子没有钟表,无法判断时间的流逝。子弹上涂了麻醉的药剂,即使黑瞎子用力按紧伤口,也没办法保持清醒,抱着那个箱子昏了过去。

  他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希望解雨臣没有那么喜欢他,或者没有那么相信他——不要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