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ff7sc】极夜永书>第三章

  斯特莱夫的房间布置寡淡得像旅馆套房。

  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摆设,只有墙上的画跟床头柜的相架。萨菲罗斯走过去,相架里放着克劳德跟两个孩子的合照。

  克劳德解下武器跟肩甲,六式立在床边。萨菲罗斯看着那张单人床,说,“这里应该有客房?”

  “你睡在这里。”

  “你呢?”

  他又不说话了。

  萨菲罗斯叹了口气,“有书吗?”克劳德脸色古怪,“…有。”指了指抽屉。萨菲罗斯还真不客气地拉开抽屉,在《机车保养说明》跟《陆行鸟育种手册》里选择了后者,靠着枕头看起书来。作为一位被贴身监视的重刑犯,他是相当的悠然自得。

  克劳德无语地看了他一会儿,发现这人是真的在专心看书,决定先去洗澡。

  热水哗啦打上项背,这个久违了的澡洗得极不愉快。一想到那家伙就在外面,他感觉如芒刺背,只想将自己从头发武装到脚趾,整个人心不在焉,差点将沐浴露挤在牙刷上。

  祸不单行,他裹着毛巾站在衣物架前,发现自己没有带衣服进来,换下来的已经泡在水里了。

  “……”

  克劳德硬着头皮推开门,一室白雾从门边溜出去。他将下半身包得严实,半翘的头发滴着水。他故作自然地走到衣柜前,甚至没多往床上看一眼,打开柜子随手拿了套衣服,想着这煎熬马上要结束,萨菲罗斯根本不会注意到——

  “人体实验?”

  “什么?”他猛地回头。

  萨菲罗斯扬了扬下巴,“你背上的伤。”

  他瞪着他,“…与你无关。”秒速冲回浴室。

  再一次推门出来时他已穿戴整齐,吹干了的头发毛绒蓬松,像只炸毛的陆行鸟。

  敲门声适时响起,他走过去,是蒂法,“能谈谈吗?”

  这显然是场没法拒绝的谈话。

  两人站在走廊上,谁都没望向对方。

  终于,蒂法开口,“我不是想要责怪你。我只是…我只是很担心,克劳德。你一直都很不对劲,牵扯进这些事对你没有好处——不,不要说话,”她制止了他快要脱口而出的道歉,“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不需要。你没做错些什么。”

  蒂法侧着头。走廊上静悄悄的,偶尔从门缝漏出书页翻动的声音。

  “他真的…”她迟疑着开口,“来自别的时空?不是那个人?”

  他声音放得很轻,“…我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但心里某处隐隐期盼着这便是事实的全部。

  “我跟里夫谈过了。从现在起我会正式加入调查。果然不能躲起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她笑得勉强,“至少大家又能一起战斗了?”

  “蒂法…”

  “玛琳跟丹泽尔交给了爱米娜照顾,他们会在那住一阵子。园长那边迟下我会跟他交代清楚,以后由爱米娜接送他们上学。”她接着说,“有空去看看他们吧。他们都很想你。”

  他点头,不知该怎样回应。

  “我知道你不放心将他放在WRO那边。”她一下子说出了克劳德烦恼的事,“你们可以待在这里。”

  “我…”他低着头,“谢谢。”

  “这比对不起好多了。”她眨眨眼,这次是发自真心的微笑,“那,晚安。”

  “晚安。”

  他看着她下了楼,在原地愣了一阵,慢吞吞地走回房门前,推门进去,迎头撞上两块硬实的胸肌。克劳德浑身一僵,骤地往后缩,“你——”

  “我吓到你了吗?”

  他条件反射伸手够向后方,什么都没摸到,这才惊觉自己将剑放下了。克劳德盯着眼前的男人,大为紧张。萨菲罗斯察觉到不妥,问,“你还好吗?”

  “再来一次,”他斩钉截铁,“我会杀了你。”

  萨菲罗斯只是笑着说,“同样的威胁只能用一次,重复即无效。神罗的训练官是怎样教你的?”

  “神罗跟我没有关系。”

  “哦?”他看向他的眼睛。

  克劳德冷冷地重复,“神罗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让开。”迳自走回房里。

  回到房间,萨菲罗斯倚在床头,看着满页的‘雌鸟在发情期前容易焦躁不安,饲主应注意牠们的情绪,适时抚慰’,实在再也看不下去,便搁下书。克劳德正坐在单人沙发上,拿出PHS不停地输入着些什么。他饶有兴味地望着他,克劳德心里直发毛,放下PHS,“有事?”

  “你无论如何都不打算解释?”

  “看你的书。”低头继续按手机。

  “我比较喜欢实地观察。”

  话说到这份上只能打架了。克劳德闭上眼,深呼吸,当作没听见。

  “你也听到他们说了。”萨菲罗斯当然不会放过他,“既然极夜地带连接着的是一个平行世界,那么我也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我。有必要这么重戒心吗?”

  “你就当我是PTSD吧。”克劳德木然,“你该睡觉了。”说罢一把关掉灯,接着按手机。

  黑暗中一双灿绿的眼幽幽发着光,凝视着他好一会儿,终于合上。

  总算清静了。

  又过了一阵,他往床上瞄了一眼。萨菲罗斯睡姿端正,双手交握放在胸前,银发如丝绸般铺散在身侧。床有点小,他的腿放不下,往外露出一截。萨菲罗斯正在…睡觉。

  这个场面太诡异。他搔着头,强逼自己收回目光,重新专注在手上的工作,直到凌晨才在沙发上小睡了数小时。克劳德没发现那双眼在夜半睁开来,猫似的尖细眼瞳巡视过他,最后落到他手中快要滑落的PHS,发着白光的萤幕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晨曦如常来临。

  萨菲罗斯在第一缕光映上脸时马上睁开眼。克劳德已经醒了,巨剑背在身后,正在套上手套跟腕扣,整装待发,“我们要去米德加。”

  “我们?”

  克劳德拿起桌上的PHS,在看些什么,“你不能留在这里。”

  哦,也对。他在这个世界里是个极度危险人物。

  芬里尔沐浴在晨光之中,迅速离开边缘城,朝庞大的废弃城市驶去。

  即便是在原来的世界,萨菲罗斯也极少造访贫民窟,对上一次来的时候他还是个二等兵,成为将军以后他就更不可能来了。神罗可不会冒着公关灾难的风险放他出去溜达。

  第八区贫民窟一片颓垣断堑。断裂的矮房交迭在一起,生锈的金属支架承着大块混凝土,随时都可能塌下来。在这险象环生的废墟里,绿意悄然攀上墙角。嫩芽从湿润的土壤冒出,快乐地占领了这片被人类遗弃的地方。

  他注意到上方的圆盘与记忆里有出入,“你们的米德加没有第七区?”

  克劳德静默半晌,言简意赅,“塌了。”快步走开。

  他们没花多少功夫就找到了魔物的足迹,变异的雷形兽完全没有掩藏行踪的意识,在泥地留下长约半米宽的爪印。四周犹如狂风过境,砖砾瓦块散落一地。原本作为房顶的铁板直插在地上,中心是一个人形的凹陷,上头还有大片深色的污痕。克劳德走近一看,认出那是血迹。那几个失踪的人怕是凶多吉少。

  “这里。”萨菲罗斯唤他。他走到他旁边,地上又是几个三趾脚印。脚印大小不一,有的逾米宽,有的只有手掌大小。

  克劳德,“所以我们在找的是带着孩子的雌性雷形兽?”

  “不。”萨菲罗斯说,“雷形兽是群居物种,而且雌性数量稀少,体型比雄性要大出很多倍,不会轻易离开巢穴。这些都是雄性雷形兽的足印。”

  他明白过来,“这是一个族群。”

  “恐怕如此。”萨菲罗斯仔细观察着那些爪痕,“成年雷形兽负责照顾幼兽。牠们不会将幼兽带离巢穴太远。所以最坏的情况,母兽在这里筑了巢。”

  他应该问里夫收钱的。

  那些爪印领着他们来到一栋白色的楼房前。三层高的楼房倾向一旁的石墙,被竖切开一半,露出残破的内里。他们藏匿在一堵矮墙后,很快便感应出魔物的位置。

  “三只。”克劳德瞥了一眼,道,“里头一只外面有两只。牠们在等什么?”

  “看。”

  远处走来几个衣衫褴褛的身影,是拾荒者。陨星事件后谁的日子都不好过。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能真正在边缘城安顿下来的只有极少数。更多人被囚困在过去中,如同鬼魂般不时在废弃的米德加游荡,寻找着早已死去的亲人,惶惶不可终日。也有人将这巨大的垃圾场当成了宝库,每日来找些废品带回边缘城卖钱。

  两男一女边走边在瓦砾中翻找,想要找到些能变卖的东西,对暗藏的危机一无所知。

  “我解决里面的。”

  克劳德压低声音,抽出剑准备往外走,冷不防被抓住了手腕,“等等。”

  萨菲罗斯打量着那几只窥伺着猎物的巨兽,忽然说,“牠们没有留下尸体。”

  “什么意思?”

  “一般的雷形兽也会狩猎,只是很少攻击人而已。”萨菲罗斯说,“牠们不会即场吃掉捕获的猎物,而是带回巢穴里献给雌兽,或者与同类分食。”

  克劳德看着他,开始明白他的意思。他生硬地开口,“不。”

  “这是最快捷有效的做法。”萨菲罗斯皱眉,似乎不能理解他拒绝的原因,“牠们的巢穴一般筑在地底,不好找。雌兽一日还活着,就会持续繁殖。你杀掉这几只也没有用。”

  “那是人命。”克劳德怒视着他。

  “这是合理判断。”萨菲罗斯说,表情毫无波澜,“现在杀掉牠们只会打草惊蛇,引来其他雷形兽算事小,惊动雌兽会让事情更难处理,长远而言会造成更多人命伤亡。”

  远处几个拾荒者似乎在一面石墙下找到了有用的东西,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其中两个人合力抬起石墙,让另一个人弯身去捡那东西。他们艰苦,但仍活着。可是再鲜活的生命也能被概括为一个数字,再沉痛的失去在无关之人看来也不过是一阵轻抚皮肤的痕痒。

  克劳德唐突问,“五台战争结束了吗?”

  萨菲罗斯不明白,还是回答了他,“结束了。”

  克劳德甩开他抓在自己右腕的手,站起身,“或许你的确是位将军,但我不是。”

  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秒出现在其中一只雷形兽的上方,高举着剑往下砍去!

  萨菲罗斯啧了一声,正宗划出银弧,瞬间贯穿了扑向拾荒者的巨兽,将之切开。尸体在空中掰成两半,腥臭的内脏泻落一地,正宗刀尖甚至未有沾上半点肉沫,优雅利落。他垂下刀,往克劳德的方向看去。那两头魔物均已死去,复合剑插在魔物粗厚的脖子上,血液喷射而出。他的确是位技艺纯青的战士。可惜了。他想。

  星点鲜红溅上克劳德的脸颊。他双手握在剑柄,拔出剑,用手拭擦着脸。

  几个拾荒者早在杀戮开始的一刻尖叫着逃走了。从石墙下挖出来的东西被摔在地上,他翻开一看,是个脏兮兮的音乐盒,粉色的芭蕾舞者正在圆盘子上转圈,断断续续地播着走调的歌。

  一阵劲风袭向他的耳侧!

  克劳德在刀刃抹开颈项前的一刻翻身躲开,错愕地回过头,“你干什么!?”

  萨菲罗斯提刀笔直指向克劳德,声音消散在风中,“第二回 合。”语毕身影一消,闪现在克劳德身后,正宗堪堪擦过他腰侧,挑破衣衫,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

  “你发什么疯!”克劳德挥剑应对着他迅速的刀法,吼道,“你会将牠们都引过来!”

  “正好。”他反手握刀,又朝克劳德攻去。后者狼狈躲过。刀光削去一旁废楼的房顶,金属板应声断裂,轰地落地。

  克劳德这时才意识到,他是认真的。他真的想杀了自己。

  楼房像被抽走底座的积木塔般轰然倒塌,砖瓦纷纷掷上地面。他们一同跃至半空,又是一阵刀光剑影的交会,兵器相疉的声音在脚下的废弃城市不住回荡。他们经过强化的身体难以想象的强悍,战斗亦非寻常人可比拟。嘭的一声,克劳德被击飞,身体摔落围墙上,石块迸裂,扬起一阵烟尘。萨菲罗斯未有停下,刀锋向横一挥,踪身跃进烟雾之中。

  克劳德用剑支撑起身体,马上又迎来一阵狂暴的攻击。复合剑一分为二,勉强挡住四方八面的利刃。肋骨在刚才的撞击中断裂,呼吸极痛。他咬紧牙,觉得莫名其妙,“你究竟想干什么?”

  萨菲罗斯居然还在笑,“你想杀掉我。那么我想杀了你不是非常合理吗?”

  眼前的男人并非他最为熟悉的宿敌的模样,他却在恍惚间看见在他背后晃动的黑影,羽毛在四周簌簌飘落。

  他嘶吼着,举剑冲向萨菲罗斯。

  谁也没讨到好。这个萨菲罗斯尚不是克劳德的对手,但应付他仍然非常吃力。克劳德再一次将剑架上他的颈侧时,自己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血污沿着额角滴落,左眼一片赤红色。他急喘着气,抓在六式上的手不住颤抖,就在这一红一白的视界间望向萨菲罗斯。男人仿佛被撕裂成两半,半边浴血,半边仍然完美如同神只。

  六式咣当一声掉到地上。萨菲罗斯被他压在墙边,低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只为揭穿他色厉内荏的谎言。

  萨菲罗斯俯身贴到他耳边,声音微不可闻,“你到底是谁?”

  他问得那么理所当然,那么全然无知,象是真心地期待着一个解答。克劳德该感到愤怒、憎恨、随便什么都好。可所有情绪都在这一瞬被抽离,如同涨潮的海水涌上岸边,将一切的痕迹都冲刷干净。他怎么敢——怎么能以这样的一副姿态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他只感觉疲惫。

  他退开,拾起剑,原路走回去。未再多看萨菲罗斯一眼。

  音乐盒上的舞者仍在原地转个不停,但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三头变异的雷形兽伏尸原地。他切下其中一只的头颅,用布裹起带走。芬里尔停在原位,静静地等待着他。他将头颅收好,也不管身上的伤口,发动机车。

  不远处,萨菲罗斯不紧不慢地走来,跨上车子坐到他身后,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身后的城市再度沉静下来,太阳高挂,如常照耀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