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恩捂着头,从宿醉之中醒来。
他看了看旁边,已经空了。吉恩眨眨眼睛,稍微想起来了一点昨天的事情,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宿醉的感觉实在太不好,昨晚两个人半点准备也没有,醉了以后直接睡了,第二天自然会很难受。
吉恩用左手捂住了眼睛,坐在床上不想动。
浴室里有水声,大概、不,就是尼诺。吉恩揉揉眼睛,人果然还是不能随便喝醉,醉了以后说的做的都不受自己控制,等事后回想起来绝对是黑历史的存在。
浴室的门被推开,尼诺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了出来:“去洗个澡。”
“啊。”吉恩带着鼻音回了他一句,从床上爬了起来钻进浴室。
等他洗漱完出来的时候,尼诺已经吹干了头发,见他出来,拿着吹风机晃了晃:“把头发吹干。”
“嗯。”
吉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乖乖走过去。尼诺却没把吹风机给他,而是一把把他按坐在了床边,然后揉了一把吉恩湿湿的头发,给他吹起头发来。呼呼的声音响起。
吉恩抿了抿嘴,发呆。
他觉得尼诺的感情简直像岩浆,那种迸发力和炽热的感觉灼烫着人。让他第一时间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不知所措地说着逃避的话。
他酒后不会无知无觉,所以对自己昨晚和莫芙的对话也都大概记得。都说酒后吐真言,吉恩的心思简直明晃晃地亮了出来,如果再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对现实进行逃避,那连他自己都要看不下去了。
马上就要三十岁的人了,一直像小孩子面对挫折一样下意识地寻求好走的坦途而避开面前的道路,那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但要他和尼诺面面相觑、直来直去,他又难开口得很。
他就是这样,极容易被卷进各种各样的事情,又无知无觉得很,等反应过来时,若是没什么事情推他一把,他便嗯嗯啊啊地点支烟、什么话也不说。
先前ACCA叛变以及后来的局,推了他一把的是躺在床上、虚弱地说着什么“我的职责 不过是在一旁守护你罢了”。
吉恩在心里从来没有否定过那个时候,老友用低沉的语调说话的时候,他心里难以压抑的一股真正的愤怒。那种怒气让他做了一个决定,虽然他的确不是那样的人、后来也通过和莫芙的联手使得利利乌姆的目的未遂,但是他在心中从未否定,那时候在那个房间里、站在床前的时候,自己心里攥紧的那个拳头。
而现在自然没有什么你死我活,说起来,吉恩甚至还觉得他们这种始终不把话说清楚……不,或许是他一直不把话说清楚,毕竟尼诺的表现已经很明确了。
在他心里想东想西的时候,尼诺已经给他吹好了头发。
蓬蓬松松的,让人很想摸一摸。尼诺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喂。”吉恩不赞同地斜了他一眼,语调拖得老长,在尼诺耳中简直是完全不自觉的撒娇。
尼诺的五指从他的金发中穿过:“我和莫芙聊了聊。”
吉恩挑眉:“和她有什么好……”等等,不是吧,莫芙还不会天真到把昨天他说的话向尼诺和盘托出吧,那些话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已经深陷情网却不知所措的愣头青会说出来的话吧?
“不过先不谈这些,有件急事叫你去开会。格罗苏拉长官不是前段时间私下出访弗罗旺区吗?”尼诺说完那一句直接转移了话题,说的话又让吉恩没法拐回去问他莫芙到底说了什么。
“嗯。”吉恩点点头,这件事他作为监察课长还是知道的。
“利利乌姆长官不肯放人了。”
“……嗯?”吉恩疑惑。
“啊,说长官说顺口了,他们没有官方表态,但是格罗苏拉长官私下出访本来就是为了不引起注意,ACCA交涉以后,据说弗罗旺的消息是格罗苏拉长官不希望闹大,所以现在暂时还没有将这件事公之于众。”尼诺道。
……这种事也不能公之于众吧。吉恩心想,抬头问尼诺:“那我现在回去,你怎么知道的?”不是已经辞职了吗。
尼诺耸肩:“我好歹也曾经是格罗苏拉长官的下属,还算有点私交。”
吉恩一边换鞋,一边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没深究:“那,我先走了。”
尼诺歪着头看他站在门口,摆了摆手:“拜拜。”
不知道为什么,吉恩总觉得尼诺脸上透着点笑意。
手机上的信息已经表明尼诺说的情况的真实性,吉恩快速赶回总部,就被叫去开会。如今没有了五大长官,ACCA一般是总长与各课课长进行大型议事。不过说是大型,也没太大,改革以后ACCA所谓的“课”少了很多,真正的核心层也没超过十个。
格罗苏拉居然被强行留下,这是出发之前大家都没想到的。莫芙的表情不太好看。
她对利利乌姆虽然没有什么偏见,但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真正的好感,对于弗罗旺也向来公事公办。坏了利利乌姆家的好事、弗罗旺独立,虽然关系半僵不僵,但莫芙也没有下过什么狠手。
只是这一次弗罗旺的做法,吉恩知道,实在是踩了莫芙的底线。
他刚想摸一支烟,想起了场合,手指一拐,从兜里掏了一块糖——显然他没意识到,在这时候抽烟和往嘴里塞一块糖其实没什么差别,只是味道差异。
他还没来得及想糖是谁塞到他的裤兜里的,莫芙就清了清嗓子:“今晚和弗罗旺进行第三次交涉,格罗苏拉长官的意思很明确,拒绝我们出手,这件事情也无法大张旗鼓,希望各位都能配合。交涉结束以后下一步行动另行商榷。”
散会以后,吉恩单独找到了莫芙。他还不清楚事情原委。
莫芙揉了揉额角:“昨晚和你分开以后收到的消息,昨天夜间和今天早晨已经进行和弗罗旺进行了两次交涉,第一次我们连人都没有见到,第二次格罗苏拉长官现身与我谈话……可是,利利乌姆就站在他旁边,简直如同监视。”
她语气遣词之间难掩愤慨。
“不像是会做出……”吉恩刚想说,自己先顿了一下,想起了上一次拜访时,利利乌姆家那几个兄弟的表情,又觉得利利乌姆长官确实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但是为什么呢?
莫芙摆摆手:“格罗苏拉长官说是私人事宜,不必大动干戈。ACCA的长官被扣留,已经不是私人层面的事了……总之,等待会儿第三次交涉的结果吧。”
吉恩点点头,迟疑了一下,又问她:“那个,你昨天……和尼诺说了什么吗?”
“啊,克劳,”莫芙显然其实更熟悉那个名字,“也没什么。”
电话响了,她向办公桌走去,和吉恩擦肩而过,接起电话之前,对他说:“有些话,要及时说出来;有些决定,要果断。”说完,她比了个手势,示意吉恩可以回去了,然后接起了电话。
“喂,是……”
吉恩不便打扰,转身离开她的办公室。
莫芙的话……也许是真说了什么,也许只是为了激他。
吉恩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啧。
例行的日常检查做完,便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如今虽然吉恩没有无法出差的烦恼,但许多简单的出差事宜还是和诺特一起进行,不得不承认,这让他轻松了许多。
吉恩拿着公文包来到门口,刚才尼诺给他发了条短信让他等着。
吉恩点了支烟,远远看到了等在广场上的尼诺。
他快步走过去:“虽然天气已经有些回暖了,但还是很冷的。”
尼诺只穿了一件T恤,外面套了一件皮衣,看上去穿的很薄。现在虽已是初春,时间也是正午,但温度也没搞到哪去。
更何况还要骑机车。
尼诺无所谓地撸了把头发:“是是,都听你的,等下午回去就多穿一件。上车。”
以前没觉得什么,但现在经历了……说不上是两人坦诚相见,也说不上是彻底说开,但就是有了奇怪的交流,吉恩忽然觉得尼诺的语气带着点……宠溺?
吉恩肩膀抖了个哆嗦。
尼诺脚一蹬:“先回家?这么穿着去赴约可不太好。”
“当然。”
能叫他们俩这么关注的事情是……雷尔家里希望能和萝塔的家长见个面,知道了萝塔家里的情况以后,表示希望能和她的哥哥见一见。
看来不管是什么地方,都离不开见父母这一关。
约的时间是在下午两点,他们并不是为了吃饭去的,下午的天气方才正好。初次见面,当然要留下好印象,吉恩和尼诺在家吃好了饭,换了半天衣服,一点半准时出发。
约好的地方离吉恩家里还有距离,过去自然是尼诺司机继续尽职尽责。
吉恩从后面忍不住说:“喂,真的不冷吗?”
“没——关系,我很抗冻的。再说了,阳光不是很晴朗吗?”尼诺看了一眼天,阳光刺眼,他立刻收回目光好好看路,吉恩当然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你这家伙哈哈哈。”
“怎样?”尼诺语气中故意捏出了几分威胁。
吉恩:“啊啊你很厉害。”
尼诺轻笑一声。
“我说,吉恩。”
“嗯?”吉恩忽然预感到他要说什么,阻拦的话险些脱口而出,又在最后险险克制住了自己。大概是氛围太好,他忽然觉得阳光都如此尽兴了,人为什么还要给自己制造些阴影和囹圄?
“其实我考虑过。”
尼诺也没等他回答,便兀自说了下去:“我吧,对于在你身边守护着你这种事情,早就乐在其中、也早就习惯了。虽说这段时间……一直似乎让你有点为难,其实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呢,虽然快四十了,但这种事情还是头一次,没什么经验,虽说高中的时候也常收到情书,但完全没有兴趣呢。”
“虽然能看出来你忍不住去避开这件事情,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要逼你把话说出来,想让你是或者否做出一个界限分明的回答,但其实啊……挺拿你没办法的,我,不管你说什么、是或者否,其实大概听到以后我都不会说什么,毕竟从来没有拒绝过你的要求……也从来没有想过让你难过。”
“之前让你很是为难了,忍不住去找莫芙吐槽的说。控制不住自己想得到你的回答,想得到你,又完全、完全、完全没法看你皱起眉头。”
“啊完全不知道说了什么,”尼诺哈哈大笑,“总之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的,不管你回答是或者否。”
吉恩当然知道是或者否回答的是什么问题。
他没吭声,皱了个眉,忽然想到尼诺方才那句话,又松开了眉。
吉恩想了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自己要说的话。尼诺从他们真正的初遇开始就表现出一种……几乎是近似于卑微的态度来。他当然也能看出这段时间尼诺的外强中干,说着什么我要睡你之类的话,其实根本不敢真正动手动脚,也从来仔细着他的反应。
吉恩无奈。
一想到这些就完全没法不催促自己真正去面对了,前面骑车的这个人,有时候说出来的话,实在是太不像他了。
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回应。
“尼诺。”
“嗯?啊,快到了。”
机车拐过一个街角。
无比熟悉的、懒散低沉的、吉恩的声音。
“和我交往吧,尼诺。”
下一话:离开笼子的鸟与落入网中的鱼
“这家伙原来之前是骗人吗!”
“为什么说……说完那句话以后表现得完!全!不!对!”
“啊,嘛,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