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陆小凤]庙堂不及江湖>第十六章

  

  五天后,百花楼

  金鹏王朝的事情结束以后,陆小凤和方煜、花满楼一起回到了百花楼,只不过方煜回来以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两天,然后又暴睡了一天,除了吃饭的时候出来以外,就没出来过,导致本来是想来吃方煜做饭的陆小凤,一直在和花满楼一起去外面吃堂食。

  终于,方煜收拾好了自己,精神饱满的走出了房间,此时,已接近巳时。

  陆小凤靠坐在椅子上,翘着腿,懒洋洋的看着方煜,“方兄,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差要去找大夫给你看看了。”

  方煜心情愉悦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感觉这几天来的疲惫顿时都消减了下去。

  花满楼也放下了手中的花具,坐到了方煜身旁,方煜自然而然的从怀中拿出了手帕,要去擦花满楼手上的沾的灰尘。

  花满楼笑了笑,拦下了方煜的动作,“我自己来就好。”

  方煜点点头,递给他手帕,然后又给他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

  “啧啧啧,我还在呢啊,你们稍微收敛一下。”陆小凤看着两个人旁若无人的互动,要说太亲密吧,这两个人平时也是这状态,但自从知道他们之间互相喜欢以后,仔细想想平时的举动,这其中的味道就变得不一样了。

  花满楼难得在陆小凤面前红了一下脸,轻咳了一声,然后拿起茶杯掩饰了一下。

  方煜倒是大大方方,觉得无所谓,但看到花满楼有些难为情,还是换了个话题,说道:“这次金鹏王朝和青衣楼的事情终于了结,朝廷很关注这件事,这两天我都在给朝廷做汇报。”

  “听出来了,你那些个鸽子一趟又一趟的飞来飞去的,想让人注意不到都很难。”陆小凤笑道。

  “听说你和七童这几天都在吃外面的。”方煜看向花满楼笑道,“今天我去买东西,我们在家里吃。”

  “好啊。”花满楼微笑道,“陆小凤,你今天有口福了,羽哥做菜做得极好。”

  陆小凤听完一愣,家里吃,这种话他有多久没有听到了,回过神看到花满楼和方煜都笑意盈盈的看着他,陆小凤开怀一笑,“哈哈,那可真是太好了,方兄,别忘了多买些酒回来!”

  方煜笑着点点头,便下楼离开了。

  估摸着方煜已经走远了,陆小凤收起了刚刚的笑,看向花满楼说道:“你和方兄的事,你们打算怎么办?”

  “你指的是什么?”花满楼微笑道。

  陆小凤想了想怎么措辞,挠了挠头,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说道:“你们是我的朋友,我孤家寡人一个,只要你们在一起开心,我当然会祝福你们。只是,你们的家里都是非富即贵,大家大业的,你们……”

  花满楼明白了陆小凤言语中的未尽之意,大明虽然不禁男风,但终归也只是极少数,并不能为大多数人们所接受,不过花满楼心里早就有所准备。

  “虽然我和羽哥还没有对这件事详细谈过,但对于我来说,如果一次不能说服家人,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花满楼淡笑道,“虽然有些对不起爹和兄长们,希望他们能原谅我难得的一次任性。也好在爹还有兄长们,不至于为了我这一个不肖子孙伤心。”

  “哎,你也别这么说……”陆小凤忙说道,“我看花伯父那么喜欢方兄,再加上方兄和你的哥哥们关系也不错,应该,嗯,应该没什么问题。”

  花满楼笑道:“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要担心?刚刚那句话不像是在安慰我,反倒是在说服你自己一样。”

  陆小凤撇撇嘴,“我看我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你们两个当事人看起来还真是看得开,当我没说。”

  “还是要谢谢你。”花满楼笑了笑,不再逗陆小凤。

  过了片刻,方煜也拎着大大小小的东西回来了,先是把酒坛子放到了桌旁,然后把手里的食盒放到了桌子上,接着拿着手中买的菜又走向了厨房。

  陆小凤看着方煜的背影,不禁感叹道:“方兄真是个居家好男人啊,这世上能有几个人能吃到当朝太师做的菜,哎,人生不过如此。”说完还咂咂嘴。

  花满楼听完笑得直摇头,有陆小凤在当真是不会无聊。

  等三人酒足饭饱之后,外面的天已经微微黑了。

  陆小凤出于一种微醺还有些兴奋的状态,一手拄着头,另一手拿筷子敲着酒杯,嘴里还哼哼着不成调的歌。

  花满楼和方煜也早已放下了筷子,花满楼脸上带着笑,手里拿着方煜买来的点心,时不时吃上一口。方煜则是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陆小凤突然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视线,他激灵了一下,抬起头,看向方煜,果然,方煜正半眯着眼盯着他,看到自己被发现了也不躲,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

  陆小凤是什么人,他一下就明白了,笑得有些奇怪,只不过花满楼看不到,他只听到陆小凤站起身,然后说道:“叨扰多日,多谢款待,我换个地方喝去啦。”说完便顺着窗户跳了出去,转眼就消失在街道上。

  花满楼对于这样来去不定的陆小凤倒是习以为常,笑道:“这个陆小凤,难道我这里的酒还不够他喝?”

  方煜笑了笑没回应他,默默地去收拾掉桌上的残骸,然后关掉了百花楼楼下的大门,又走了上来,关掉了窗户。此时太阳已经下山,屋内顿时黑了起来。

  花满楼有些奇怪道:“怎么把门和窗户全关了?要点灯么?”

  “先不用。”方煜说着,就将花满楼从他的座位上拉了起来。正当花满楼疑惑方煜把自己拉起来做什么时,突然,他整个人陷入了方煜的怀抱中,带着青竹的清新和令人微醺的酒气。

  花满楼被突然的拥抱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紧绷起来,接着又慢慢舒缓开,任凭自己被方煜的气息包围。

  方煜感受到怀中花满楼放松下来,也轻叹一口气,说道:“终于就剩我们了。我把门和窗户都关上,没有燕子,没有金鹏,也没有小凤凰,暂时不会有人打扰我们了。”

  方煜说话的热气擦过花满楼的耳朵,让他觉得有些痒,他微微侧过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方煜比他略高,自己的下颌刚好能放在他的肩膀上。花满楼侧头靠在方煜的肩膀上,笑道:“你猜你不在的时候,陆小凤和我说了什么?”

  方煜轻笑,“总不至于在说我的坏话。”

  “当然不是。”花满楼笑道,“他在为我们怎么和家里交代而担心。”

  “哦?”方煜有些意外的挑挑眉,“那你怎么和他说的?”

  “我告诉他,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直到家里同意了为止。”花满楼说道。

  方煜拍了拍花满楼的后背,叹道:“我把花家这么疼爱的小儿子拐走了,不知道要和花伯父说多少遍才能同意啊。你也在担心这个么?”

  花满楼轻轻点头,“多少会有一些,比起我自己的家,我也在担心你的家人能不能接受我。”

  方煜轻笑,将花满楼抱得更紧了一些,“我的父亲和母亲已经知道了,至于花家,我已经写信给老三老四,让他们帮我先旁敲侧听一下花伯父的态度。”

  花满楼有些惊讶,稍微拉开了和方煜的距离,“你什么时候和他们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当然是我闭关的那几天,你不会以为我只是在做公事吧?”方煜笑道,“那些对我来说,并不是很麻烦的事情。”说着,方煜的手摸向了花满楼的脸,轻轻摩挲着,逐渐靠近,“怎么,害怕了?”

  “倒也不是。”花满楼感受着逐渐靠近的热气,脸上的温度逐渐上升,不由得微微闭上眼。

  方煜见状压低了声音笑了,哑声道:“别怕,一切有我。”说着,方煜微微偏过头,嘴唇贴上了他日思夜想的唇瓣。

  刚开始仅仅只是简单的接触,辗转,接着一边轻轻咬住另一边的下唇,然后用舌尖轻轻划过,再之后舌尖变得大胆了起来,渐渐攻略到另一边,拉起他的舌尖,邀请他共舞。

  只是这舞伴似乎有些坚持不住,方煜感受到花满楼轻轻推了他一下,恋恋不舍的从唇舌之间退出,然后一路吻向他的耳垂,轻轻含住他发红的耳垂,然后又轻轻咬了一下。在听到花满楼小声嘶了一声后,方煜轻笑一声,又辗转到他的脖子,轻吻着,感受着皮下传来的血脉的冲击。

  花满楼有些难耐的向后仰了仰,只觉得方煜所过之处无一不感到酥麻。最后方煜轻轻吻在了他的喉结上,算是放过了他。

  “这里打了记号了,你决定和我在一起,就再也摆脱不了我了。”方煜有些凉的指尖,摩挲着花满楼的脖颈。

  花满楼重新枕在方煜的肩膀上,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方煜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说道:“突然想唱首歌,你要听么?”

  “好啊。”花满楼笑道。

  方煜清了清嗓子,唱道: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还是那天的那首《月出》。一样的歌,两个人已经能听出其中不一样的味道了。

  花满楼番外一 众里寻他千百度

  

  直到他和方煜在一起了很久,久到爹和兄长们都已经把方煜当做自家的一份子,久到他们已经去蓬莱见过方煜的家人,久到两个人已经四处游山玩水,花满楼觉得他们能走到一起,是自己从前不敢想象的事情。

  一切美好到让他觉得这是否只是年幼的自己做了一场梦,梦醒了,他还处在无尽的黑暗之中,还在桃花堡自己的房间里,过着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的生活。

  其实他最开始也并不是同现在一样的脾气,毕竟作为花家最小的孩子,总是会得到爹娘和兄长们更多的疼爱。

  七岁那年因为铁鞋,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黑暗之中。和那种闭上眼睛的黑暗不同,那种至少还能知道睁开眼就能迎接光明。

  他也发过脾气,但更怕伤害家人,干脆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这期间爹娘和兄长们都来小心翼翼的对待他,照顾他,甚至把容易碎的东西搬了出去,桌椅等尖锐的角都仔仔细细的包了起来。那时候他觉得对父母兄长的感激之余,更多的是一种沮丧感。

  自己终归还是和普通人不一样。

  过了四天,方煜终于出现了,带着浓浓的药膏的味道,他才知道,那天和铁鞋一战,方煜也受了很重的伤。

  “羽哥,你身体没事了么?”他感觉到方煜坐到身边,试图去摸索他。

  方煜一只手拉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摸上了他盖在眼睛上的布,他能感受到方煜指尖些微的凉意。

  方煜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想出去走走么?”

  他沉默了,没有回应。

  方煜放开了他的手,然后起身在屋里四处走着。他听到了方煜在扔掉一些什么东西,听着像是布料的声音。等他忙完了以后,方煜再次走到了他的身边,拉住了他的手,“试着在屋里走走看,这是你自己的房间,你再熟悉不过。”

  他犹豫了一下,终归还是走下了床榻,手盲目的在前面摸索着,脚下也是一小步一小步挪动着,先是踢到了一张凳子,然后他站住,稍微搬开了凳子,向前小小的迈了一步,是张桌子。他又摸向桌面,本应该放着他最喜欢的那套茶具的桌面上,现在是空空如也。

  “少了什么?”方煜问道。

  “我喜欢的那套茶具被收走了。”

  他刚说完,就听到了布料摩擦的声音,然后方煜拉过他的手,放了一件冰凉的东西。他仔细摸了摸,是一个茶杯。杯子的重量,上面的花纹,甚至杯口一个小小的裂口,这些都通过了他的指尖在传达给他。

  “是我的茶杯。”他笑了。

  方煜笑道:“我和伯母说让她把你的东西都交给我,我们来重新认识他们。”

  “好。”他点点头,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接着在房间中摸索着前进。这个过程中,他不知道被家具磕磕碰碰了多少次,但方煜始终都不曾来帮过自己。等到他终于将自己的房间转了个遍,又听到方煜说道,“七童,来这儿。”

  他仔细听了听,辨别着声音的方向,离自己现在的位置有一定的距离,大概在门口的位置。他想了想自己刚刚在房间中走的过程,终于还是慢慢走到了门口,但是在门槛前停下了脚步。突然,方煜拉住了他的手,他一个踉跄,走出了房间。

  “你已经熟悉了你的房间,对么?外面不过是更大的房间而已,别怕。”

  几天来,他第一次走到了外面。方煜从来不会在他身旁告诉他要如何如何小心,只会在一天结束后,给他磕得青紫甚至有些小伤口的地方上药,然后第二天继续。

  房间里的东西也渐渐的都回来了,而他现在能够在自己的房间里穿梭自如。

  后来方煜开始给他带来了书,上面的字微微凸起,能清晰的摸出来;方煜陪着他练功,训练他的耳朵;后来他喜欢花,方煜和爹娘兄长弄来了各种各样的花,陪他一起种;再后来,他想做什么,家里人再也不会拦着,也不会过分嘱咐他。

  那时候他觉得,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是日子和平常也没有什么差别,至少自己身边的人都一直陪在身边。

  十岁那年,和往常一样,他去方煜的房间找他,在去的路上,碰见了四哥。

  “四哥,早。”他向四哥打了招呼。

  四哥看到他似乎有些惊讶,“七童?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来找羽哥。”他有些奇怪的说道,这个方向只有方煜的房间,没道理四哥会不知道。

  “阿羽一大早就走了啊?他昨天没和你说?”四哥问道。

  他愣住了,方煜和自己几乎无话不谈,但从来没和自己说过要离开的事情,原本挂在脸上的笑一下就消失了。

  可能是他失落的表情过于明显,四哥说话的语气显得又慌张又无措,“哎呀,七童,你也别那么难过,可能阿羽家里有事情,回去的急,没准过段时间就回来了。你看,你有这么多哥哥能和你一起玩,偏偏只缠着阿羽,我们也会嫉妒嘛。”

  他点点头,勉强笑了笑,算是接受了四哥的解释。

  方煜离开的第一年的春节,他想着,蓬莱此去甚远,方煜应该是要和家人过完春节回来;第二年,他想,蓬莱这么远,方煜可能在路上耽搁了;第三年,家里的兄长们再也不提起方煜,只有爹娘偶尔会念叨;第四年,娘的身体突然不好了,他已经顾不上去想方煜了;第五年,娘走的那一天,爹的声音听起来又沧桑又疲惫,兄长们都各自走上了自己的路;第六年,他试着帮爹去分担家里的一些生意,不过,爹并不想让他累到,只是接手了几个……生活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他再也没提过方煜,仿佛那只不过是儿时的一场梦。

  他靠着家里的生意,认识了很多人,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世面。他认真的辨别着一路上所有的人、物、事,侥幸的想着,或许能在其中找到一些和方煜、和蓬莱有关的信息。

  直到快第十年的时候,他手下的大通钱庄出了问题。

  大通钱庄是花家和朝廷合办的,朝廷占八成,花家占两成,出了问题,并不是一件小事,上面必然会派人来查,只是他只等到了蒋龙和洛马两个捕快,没有等到更高级别的官员,实在是很奇怪,不过他们的解释是三天之后会有钦差过来,他便也没再多想。

  他找到了假银票的来源极乐楼,差不多弄明白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准备离开的时候,和一个人擦肩而过。

  “抱歉。”

  那个人那么说着就匆匆离开了,他却久久站在那里。

  太像了,怎么会有声音那么像?脚步声,吐纳呼吸的声音,说话的声音,甚至周身的气息。

  世上真的会有这么像的两个人么?

  但是时隔十年,他又不敢确定。他想追上去,哪怕问一句也好,如果不是便罢了,如果是方煜,他有好多话想问问他,好多话想和他说。

  这么多年你去了哪儿?为什么当年不告而别?为什么走了却和花家再也没有联系?哪怕是一封信?一句话?

  他这么想着,便追了上去,只是隐约还能听到那个脚步声,但他却怎么也追不上,只觉得那个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他有些着急了,忍不住喊道。

  “羽哥……是你么?等等我……羽哥……”

  前面的那个人似乎根本听不到自己的喊声,自顾自的越走越远,他在身后追得筋疲力尽,却不能缩短和那个人的距离,哪怕是一点点。

  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刚失去双眼的时候,他陷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中,只能听到他自己无力的呐喊,再没有人能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