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 清清冷冷的照在笼罩着整座长安,雪光映天在园内青葱如翠的松柏上染上了层灰白。

  灯影幢幢,林琅玉和和文曲星坐在案前, 看着眼圈微红的贾敏无声的叹了口气。

  如今朝中的形势,只要不聋不哑的都能看明白,圣上如今就是要将朝中的门阀世家割裂开来, 用老实听话的, 去收拾那些不够安分的。

  林琅玉看向身边儿的文曲星,文曲星垂着眼帘、长睫微颤看不清神色。

  贾敏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长叹了口气:“这话,只是为了让你们二人心中有数。今日, 李家夫人还来了一趟, 娘给推了回去,总之咱们两家也没定亲,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娘……娘没不能帮你们什么, 也就操持操持内宅中事儿了。”

  说罢, 她嘱咐林琅玉二人早些歇息, 随后带着盼兰、撑着伞,披着一身风雪离开了。

  看着贾敏的背影消失在了雪夜里, 文曲星长叹了一口气, 暖黄的烛光照着他, 为其昳丽的容貌减了两分张扬:“书中她去世之时还是贾家鼎盛的时候呢!”

  如今, 却是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家被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亲手送葬, 她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

  “贾府的气数也就到这儿了, 待宫中的贵妃一断气,唯一可以攀附的也就只有咱们家了。”文曲星捧着热茶说道,“只是那边儿府上的动作, 瞧这模样是要同咱们撇清干系。”

  “那外祖母……”林琅玉心里记挂着贾母,从前他也没有什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长辈,如今有了,外祖母还这么疼他。

  贾家一旦失事,若是牵连了她老人家该如何是好?

  “你放心,就是诛九族女子也不至死。况且,还有咱们家在,纵然贾家在如何作死,圣上也不至于诸其九族。”文曲星琢磨道,“到时候外祖母咱们定然是要接过来照顾的,还有宝玉、几个妹妹、环哥儿、兰哥儿、巧姐儿,咱们能帮衬的就帮衬着些。贾府那些旧仆,安分守己的,咱们能留下来便留下来吧,想来母亲也不至于太伤心……”

  “祖母也就罢了,你这是要将整个荣国府没死的都接到家中住下?如此,圣上会猜忌咱们家?”林琅玉问道。

  他明白文曲星于自己不同,文曲星从前就为这些人、这些事疯魔,天天抱着这本书看,儿自己对这书从来不感兴趣。

  所以文曲星来到这儿后,待这里的所有人都很好,他总是用一种近似于慈悲的心肠对待那边儿府上的每个人。

  而于自己而言,那边儿府上的不过是一群普通的、有点儿糟心的亲戚罢了。

  情分自然还是有的,小忙也可以帮一帮,只是若干系到他自家人的安危他定然不乐意。

  文曲星犹豫了片刻:“这……这不是人之常情吗?咱们又不是窝藏包庇,不过是尽一些亲戚间的情分罢了。”

  “亲戚情分?”林琅玉起身关上了门,将风雪都挡在了门外,室内只余他和文曲星两个人,他压低声音,一脸严肃的说道,“咱们家如今是清贵,父亲和你我得圣上重用,还有贤枢帮衬这咱们自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来日呢?”

  来日呢?文曲星放下手中的茶盏:“来日还能如何?”

  “还能如何?”林琅玉看着已燃了半截儿的红烛,“血淋淋的例子不就在眼前摆着?当年贾府也是一府两公,老国公是陪着太宗打下这江山的拜把兄弟!现而下场如何?”

  文曲星显然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也没料到他会想的这样深远,他有些诧异的看着面前难得严肃的林琅玉。

  烛光照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林琅玉长叹了口气:“如今就是旁人说咱们谋反都是不怕的,就怕来日若咱们家没这么风光,这事儿让有心人给翻出来了,该如何是好?”

  “不会有来日。”文曲星轻笑,“你不会成亲,不会留下子女,我也不会。”

  “再说,荣辱自古,周而复始,纵然是史书中的王家、谢家这等世家都有湮灭的一日,何况咱们家?”文曲星说着,神色更加轻松了些,“不说世家,且说本朝。纵然咱们家可以在本朝保全荣华,那若是改朝换代又该如何?”

  这下换林琅玉诧异了,见文曲星一身红衣坐在烛光中,耳边是风吹得外头的枯树呜呜作响:“说什么来日不来日的话,结局就摆在那儿,咱们家迟早也是要落寞的,不过那又如何?你我这一生安好、父亲、母亲、妹妹这一世平安不就够了?日日虑着来日干什么?”

  说着,文曲星将腿朝着案上一翘,一副不羁的模样:“不过你说的也对,谨慎些是好的。到时候若是宝玉等人落了罪,那咱们也无能为力,若只是抄家赶出府去,咱们将其接进府来,旁人自然也说不得什么。”

  说罢,他起身伸了伸腰,随后起身轻轻拍了拍林琅玉的肩,不在意道:“不过是个被改动了些的故事罢了,别太当真。”

  说罢,他便起身回屋睡了,留林琅玉一人在厅里驻足良久。

  黛玉倚在床头,透过纱帐看着外头案上放着的今日熙凤送来的东西,眉心微蹙,这几日家中的不寻常她都看在眼里,只是没问罢了。

  虽说凤姐级平日里待她也是极好的,只是这平白无故的送那么些金银器械给她作甚?她不喜这些东西,也缺这些东西,倒是那头府上,她平日里没事做帮他们留了留心,如今是出的多、进的少,这些东西风姐姐不自己收着,给她送来作甚?

  那些玩意儿她也仔细留意了一番,好几件都见风姐姐曾经戴过,似乎是她的嫁妆……

  紫鹃见黛玉屋里的灯还亮着,于是披了衣裳进来看,见黛玉依坐在床头,于是上前俩撩起帐子问道:“这么晚了,姑娘怎么还不睡?”

  黛玉摇了摇头:“心里堵得慌。”

  紫鹃轻轻抚了抚她的鬓角,说道:“是怎么了?难不成是为着近几日匡公子的信少了些?”

  黛玉脸微微红了红:“谁为着这个?近几日哥哥们都抱怨朝中事多,父亲少在府上,他与哥哥们同在翰林哪儿能轻松?是我让他不用日日一封信的送来。”

  闻言,紫鹃一笑:“咱们姑娘真会体贴人。”

  她替黛玉拢了拢被子,又问道:“那姑娘怎么睡不好?可是身子不舒服?”

  黛玉依旧摇了摇头,她一脸愁容:“我只觉得……”

  话到了嘴边儿终究没说出口,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握住了紫鹃的手:“紫鹃,你的身契可当真落在咱们家了?”

  紫鹃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在太太那儿收着,姑娘问这个作甚?”

  听了这话,黛玉长舒了一口气:“如此我的心也安了七八分了。”

  虽说不知黛玉在担忧什么,但见此紫鹃心里明白,自家姑娘是在意这自己,她心里一暖,扶着黛玉躺他,踢替她掖好被子,拢好纱帐,说道:“姑娘舒心了便早些睡吧,我如今生是林家的、死也是林家的,会一辈子陪着姑娘。”

  紫鹃的声音柔柔的在耳边响着,黛玉觉得困意袭来,轻轻往被子里钻了钻,沉沉的睡了过去。

  今后几日,朝中缘有的几个旧世家,江南的甄家、金陵的史家都被抄了家,连带着王家、贾家、北静王府、南安王府也因来往过密而被弹劾。

  一时间朝中人人自危,众人纷纷与几家撇清干系。

  抄家的抄家、问斩的问斩、下狱的下狱,菜市口的血浸的雪赤红,连下了三日大雪才堪堪将其埋住。

  史家被抄的事儿传到对的贾敏耳中,她派人去隔壁府嘱咐王夫人这事儿断断不能让母亲知道。

  史家是母亲的娘家,母亲前儿逛园子让风扑着了,如今才刚好些,这事儿还是缓缓再说。

  她讲湘云留在了府上与黛玉作伴。

  那姑娘实在命苦,打小没了父母在姑父在长大,如今小小年纪又遇到了抄家,这几日她见湘云都清瘦了不少。

  如今姑娘们尚且还住在园子里,宝玉在黛玉定亲时便搬了出去,如今一天大似一天了,他在同姐姐妹妹们住在一起就不像话了,少不得有人非议。

  这几日,林琅玉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不为其他,就为了文曲星那晚的话。

  这日,与贤枢吃茶,说着说着就捧着茶盏愣住了,也不知魂儿飞去了哪儿。

  见此,贤枢趁其不注意,这一把将其搂在了怀里。

  林琅玉一惊,手中茶盏差点儿没打翻在地上,他赶紧将拿不稳的盏子顺手放在了手边的案几双,转头又气又恼的看着身后的贤枢:“当自己还小?”

  贤枢满足的抱着怀里的人,手借此伸进了他的袍子里,两人就这么坐在软榻上,今日雪停了,阳光照在二人身上暖洋洋的。

  贤枢贴在林琅玉的额耳边,轻声问道:“近几日是怎么了?老是走神。说说,方才魂儿是飞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