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雪随风扬, 林府内,贾敏坐在镜前梳妆,准备待会儿进宫去。

  如今琅玉在宫中养病, 是个什么情况外头人一概不知,京中人只当是琅玉深得圣心,能够在宫中养病是多大的福气?因而近几日来他家巴结奉承的人也不少。

  李家的尾巴也是快翘到天上去了, 李夫人几次来林府吃茶, 明里暗里都是琅玉和李家姑娘的亲事。

  贾敏觉得好笑,她儿子如今生死不知, 这李夫人还敢将自己女儿往林府塞?

  说什么福气不福气的话,如今她只想她儿子能够早些好起来, 纵然是后半辈子她都吃糠咽菜也无妨。

  “太太。”盼兰绕过锦屏进来, 手里端着一个红漆木匣子。

  “何事?”贾敏将一根玉钗簪入发间,近些日子日夜牵挂着琅玉让她原本乌云般的鬓角蒙上了一层浅灰,与眼角浅浅的纹路一起提醒这她, 她已经老了。

  贾敏叹了口气, 若是来日自己就这么去了, 任琅玉和王爷纠缠,过个数十年琅玉颜色不在了, 王爷负了他该如何是好?

  贾敏甚至想过, 纵然琅玉这一生就喜欢男子, 就好龙阳她也认了!他喜欢一个清俊秀才也好、风流书生也罢, 大不了她就当再多了个儿子, 为何偏偏是王爷?

  他与那些人来往, 若是受了委屈有家里给他撑着,可那人是王爷!天下之人,莫非王臣, 琅玉要是受了委屈,他们该怎么办?

  盼兰将红漆木匣搁在了案上,去帮贾敏上妆,说道:“这是那府上的太太送来的,说是让太太送进宫去给二爷补身子。”

  “她今儿这般好心?”

  “哪能啊。”盼兰嘲讽一笑,“她是想让太太顺便再给贵妃娘娘带一些去。”

  贵妃?贾敏手一顿,近些日子她常往宫里去,一心只扑在琅玉身上,但耳边也吹过些风儿,贵妃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啊……

  贾敏明白,后宫是便是前朝事,贵妃在宫中不好过,便是圣上在给贾家添堵。

  只是如今二哥哥外派到别处去了,听闻圣上对他赞誉有加……贾敏放下手中的螺黛,只觉得心口闷的慌。

  吱呀一声,窗外一棵李树被雪压断了枝丫。

  阙阳宫,贤枢替林琅玉擦了脸,正摆弄着他胸前的玉。

  当时琅玉病中,没见到他身上的玉所有人都慌了,那是他落草是便带下的,若是丢了后果不堪设想。

  甚至宫里还有人要传说,那块儿玉是老天爷赏的,如今丢了便是老天爷将它收了回去,玉收回去了下一个便是林家二公子了。

  这话传到阙阳宫,贾敏当场晕了过去,林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回去大病了一场,好几日没能下床。

  贤枢双目赤红,提着剑就要去杀那些诅咒琅玉的人,最后被太后斥了回来:“如今找到玉才是正经,琅玉还在床上躺着,你去杀人不是让他平白的背上杀孽吗?!”

  听了这话,贤枢才冷静了下来,他不能让琅玉因为自己背上杀孽,他的小玉儿要一辈子干干净净、温温润润的,哪怕是百年后,他的小玉儿也是要回天上做神仙的。

  自己杀孽重,入了地狱也是应该,那时候自己就在他脚底托着他、护着他,要他永生安乐。

  众人将宫中翻了个遍,依旧没能找到林琅玉的玉。

  巧荷想到那日傍晚自己见他没带玉,随口问了一句,他说是自己收起来了,于是又将林府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能找到。

  最后贤枢像是想到了什么,打开了琅玉送给他的那个四角红漆木匣,匣子上有一块儿漆颜色深一些,那是琅玉掌心的血。

  玉带着项圈儿就这么静静的躺在里头,下面垫了一张旧帕子,贤枢原以为上头会写什么“一别两宽,各相欢喜”之句,谁知只有四个字——我不要了。

  贤枢当时眼角就湿了,他明白琅玉的意思,这个项圈、这块玉是自己与他纠缠、羁绊的开始,他不要了,他尽数给了自己,便是要与自己彻底断了。

  他的琅玉日日给他写信,日日在窗边盼着自己自己回信,盼来的却是自己快马加鞭给他人送回来的信件,日复一日如何能不心冷呢?

  而自己也是日日写信,却没见到他回一封,有受了探子蛊惑以为是琅玉移情,没想到他们是被人摆了一道。

  贤枢将琅玉胸前的玉塞回了他的衣襟中,哪儿能不要了?哪儿能说不要就不要了?这玉、这项圈儿他必须得戴一辈子。

  接着,贤枢坐在床边而,开始给他念自己在西疆时给他写的信,既然琅玉没看见,那自己就念给他听。

  “今日,去烧了敌军的粮仓……”

  贤枢的声音在林琅玉耳边萦绕着,此时林琅玉正做着梦,梦里云山雾绕,人都是驾着云飘着走的,他也跟着那群人一块儿走,至于是去哪儿他也不清楚。

  “哎!”这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

  林琅玉闻声回头,眼前像是被人蒙了一层纱,不管他如何努力都看不清面前人的面容。

  “真的是你?!”面前人似乎很惊讶。

  “你是……”林琅玉有些疑惑的开口。

  面前的人自顾自的说道:“你怎么单独回来了,你家主子呢?”

  “啊?”林琅玉不解,什么主子?

  接着那人低头,似乎掐指算了算,不解道:“不对啊,你不该这时候单独回来啊?”

  “你在说什么?”

  “嗐!”那人一笑,“可是贪魁星的酒?你块儿顽石,竟然连自己主子都不要了,赶紧回去罢!”

  “什……”

  林琅玉话还未说完,只见那人袖摆一甩,林琅玉觉得脚底一空,直直的落了下去……

  “哈——”林琅玉猛的一下子坐起身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额间全是冷汗。

  贤枢目瞪口呆的看着突然做起来的林琅玉,拿信的手一抖,信掉在了炭盆儿里被火舌舔舐殆尽。

  “琅、琅玉?”贤枢一把拉住了床上的人的手。

  林琅玉此刻还是混混沌沌的,他一脸茫然的看着面前的贤枢:“怎么了?”

  “你、你醒了!”贤枢一把将人搂进怀里,接着朝殿外喊道,“太医!快叫太医!”

  贾敏带着文曲星和黛玉刚踏进外殿,就听见贤枢急哄哄的喊着太医,以为是林琅玉又出了什么,吓的脚步都不稳,踉踉跄跄跑进内殿。

  一进内殿,就见林琅玉坐在床头,贤枢紧紧的搂着他。

  见此,贾敏母子三人都愣住了。

  最后还是文曲星先反应过来,他一个箭步冲到了林琅玉床前,捏了捏他的脸:“醒了?!你他妈的总算醒了!”

  文曲星笑着,眼泪从眼角滑落,林琅玉出事儿的时候他没哭、贤枢发疯的时候他没哭、贾敏和黛玉病倒在床上起不来的时候他没哭,那时林如海要忙着公务,母亲、妹妹又顾着伤心,在外他的打点翰林院的事物,在内他要周旋来林家的世家亲友,他哭不得。

  如今,林琅玉总算是醒了,他也总算是熬到头了。

  “你他妈的总算醒了!”文曲星一边哭一边笑一边骂,“这几日你的公务都是我帮你做的,你他妈知道有多少吗?!刘翰林就不是人!”

  贾敏黛玉在门口愣了半晌,黛玉率先回过神,上前扑进林琅玉怀里,哭道:“哥哥!”

  林琅玉身子还好全,还好黛玉纤弱,否则这一撞,也够呛。

  林琅玉微微一笑,轻轻拍着黛玉的背以示安慰,接着他看向还呆愣在门口的贾敏,笑着唤了一声:“娘。”

  两滴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自贾敏眼眶中夺出,她笑着应了一声,随后两眼一黑朝后倒了下去。

  “娘!”

  林琅玉、文曲星、黛玉三人下的连忙扑过去,林琅玉刚要下床,贤枢便将他按在床上:“你如今身子还没好利索,别乱动!”

  索性,太医这是来了,众人急急忙忙的将贾敏抱大偏殿去,几个太医跟着贾敏去了偏殿,留了几个下来查看林琅玉的情况。

  太医们见林琅玉直立立的坐着,吓了一跳,这……这昨日眼看着就要不行了,他们还私下里连林公子今日断了气该如何推脱都想到了,怎么今日就坐起来了?

  太医们脚步顿了顿,确定林琅玉不是诈尸,才上前查看。

  几个太医轮番号脉,皆连连称奇:“原以为公子这病最少也得拖到春天去,昨日脉像还若游丝,今日如何就好了?”

  “可是彻底好了?”贤枢紧紧将林琅玉搂在怀里,生怕自己一松手,这人就在自己面前没了。

  “公子病了这门异一场,如今虽说好了,但底子还是虚的。不过公子年轻,好好养个一年半载的,病根儿也就愈了。”

  听了太医的话,贤枢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下去领赏!”

  林琅玉忙道:“还请太医去看看我母亲!”

  太医们躬了躬身子朝着偏殿去了。

  林琅玉急急忙忙的披了衣服就要下床去偏殿,贤枢搂住他的身子:“你娘没事,定是高兴过头,你没听太医说你身子还没好利索?”

  林琅玉横了他一眼,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你谁啊?我认识你吗?哦!原来是县主夫君,失礼了。”

  贤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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