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

  众人送走宫里来的内监和林琅玉后, 咂嘴叹了几声,议论了几句就都各自回屋睡了。

  这么一折腾已近四更,荣国府里就一处院子尚且亮着。

  灯影幢幢, 窗纱映着院内的一株桃树,微风一吹花瓣簌簌的落。

  一慈眉善目的妇人散发坐在窗前,看着花影出了半晌神, 此人正是王夫人。

  老太太今儿虽说是有意挤兑她, 但话也在理。同样是带玉而生,她的宝玉比林家那小子差在何处?!

  为何什么好处, 尽让那小子占去了!

  贾敏……从小自己就被她压上一头,本想着成亲后少来往, 眼不见心不烦。

  岂料父亲居然将自己许给了贾家的二少爷!真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自己被她压了一辈子也就罢了!凭什么她儿子也要处处压自己儿子一头?!

  这时, 有丫头端着一个红漆托盘,上头放着一个雕花瓷碗。

  丫头脚步放得轻,她将碗放在王夫人的梳妆台前, 提醒道:“太太, 已经四更了, 吃碗甜酪赶紧睡下吧。”

  王夫人端起碗,轻舀了一勺甜酪送进最近, 接着问道:“老爷今晚歇在哪儿了?”

  “周姨娘处。”丫头打了个哈欠答道, 心里却觉得奇怪:自打宝二爷出生后, 这么多年老爷和太太同房的此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老爷歇在别处是常事, 若是那日老爷歇在太太这里, 这才叫怪事!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太太怎么着, 今儿怎么想起问这个?

  王夫人轻声应了一声,接着像自嘲的说了句:“我老了。”

  这话听得丫头更加莫名其妙,太太怎么好端端的拈起酸来了?

  “您是累着了, 该早些歇着才是。”说罢,丫头便连忙退出了屋内。

  王夫人端着碗半晌没动,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叹了口气。有时候她真的挺羡慕贾敏,羡慕到嫉妒的地步。

  打小她便才华横溢、容貌无双,处处胜过自己,偏偏贾家王家走得近,长辈又爱将她二人处处比较,每每这时自己总是少不得周围人的嘲讽和母亲的一顿奚落。

  贾敏是家中的幺女,是父母兄弟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又生在贾家鼎盛之年过着堪比宫里公主们的生活!

  而自己虽说是嫡出,但上有兄姐、下有弟妹,在父母眼里也就那么回事儿。

  后来,她们各自成了亲,嫁了人。林探花外放了十多年,那时自己心中窃喜,自己总算也压了她一头了!

  谁料,林如海虽是外放,可是在江南当了那么些年的盐官,纵是清廉却也攒下了泼天富贵。

  而自己家给女儿省亲建别墅还得找她接开口借银子!

  这么多年,他们那位林姑爷身边儿的通房都不过是个摆设,妾都没有一个!

  而自己……却因大儿子的死和丈夫离了心……

  也罢!自己这辈子比不过她,自己认了,但自己的宝玉绝对不能再被她的儿子压下去!

  “啪啦——”

  王夫人将手中的甜酪打翻在地。

  月影偏西,院中桃树最后一片花瓣凋落,这是荣国府最后一株花了,花期已尽……

  月色清浅,皇城阙阳宫内却是灯火通明。

  一群衣带飘飘的宫娥静静的侯在外殿,一位锦衣白袍的太监畏首畏尾的趴在外殿与内殿相隔的锦绣绘屏前听里头的动静。

  罗帐内,两个少年并肩躺着。

  “那你好好说说,你那几日为何不理我?”林琅玉翻了一个身背对着贤枢,道。

  他知道自己现在矫情得可以,不过谈恋爱嘛!谁人不矫情?

  想当年他们宿舍老李谈恋爱的时候,每天一条非主流朋友圈,逼得他们整个宿舍集体屏蔽了他!

  从前他不明白为何会有“恋爱中的酸臭味”一说,如今他全然明白了!酸!真酸!

  俩大老爷们儿谈起恋爱来也不比人小姑娘好多少。

  方才两人拉着手诉衷肠,已把这几日的误会大都解释了。

  贤枢这才晓得原是段子真和林文曲这两个没谱的闹的。

  本以为这就算完了,谁知他的小玉儿还没那么好糊弄!不过如今也好,他俩也算是在皇兄面前过了明路了。

  贤枢一手搭在林琅玉的腰上,轻轻一搂将人抱了个满怀,林琅玉任他搂着却不转过头看他。

  接着,他贴在林琅玉耳边道:“我是怕耽搁了你。”

  闻言,林琅玉冷笑一声:“这话没得叫人恶心。论样貌、家世、才学,你都在我之上,说什么怕耽搁了我?说白了,就是怕我拖累了你!”

  说罢,林琅玉伸手去掰贤枢搂在自己腰间的手,想挣脱这桎梏。

  贤枢哪儿能遂他的意?见林琅玉真急了,他忙将人搂得更紧些,告饶道:“我若有半分假话,就让老天将我收了去!当真是怕耽搁你……我皇兄说,我俩若是痴缠这一世,那……今后千百世你都得背上佞臣之名!我舍不得……”

  闻言,林琅玉大惊!他猛得撑起身子,一双盈盈美目瞬间瞪大:“圣上知道我俩的事儿了?!”

  贤枢随即将他重新拉回怀中,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安抚道:“放心,大风大波都已经过去了,我皇兄肯放你进宫陪我,便是认了我俩的事儿了,别怕。”

  说着,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轻轻在林琅玉光洁的额间落下了一个问。

  紧紧片刻便罢了,他有些慌乱的打量着林琅玉,如此越礼,琅玉会不会觉得他过于唐突??

  而林琅玉则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于他而要,谈个恋爱在没人处拉拉手、接个吻什么的都是常事。

  此刻,圣上知晓他和贤枢之间的事儿,这才是大事!

  “圣上……怎么肯的?”林琅玉紧张的拽着贤枢的前襟,“所以你这几日病了不吃药,便是为这事儿?”

  “嗯!”贤枢安抚道,“没事儿,我皇兄已经同意我俩的事了,你别怕。”

  “真的?”林琅玉显然心里有些没底,“你出个柜,打都挨就不吃药拖了两天,圣上就同意了?”

  “出……什么?”

  “没什么。只是,圣上当真这么轻易同意我俩的事儿了?虽说……当今世上好龙阳者颇多,于世家子弟间也算是雅事一桩,只是……”

  林琅玉顿了顿,直直的盯着贤枢:“我俩要是真要好下去,可与那些人不同。你若日后……还打算娶妻、纳妾或者又同别的人好,那还是趁早与我断了吧,免得我痴缠不清拖累你。”

  贤枢一听,心里更加欢喜,他一个翻身将林琅玉压在身、下,笑道:“如此便好!我到巴不得你每日每夜缠着我、生生世世缠着我!”

  “去你的!”林琅玉笑着一脚将贤枢从自己身上踹了下去,贤枢依旧拦着他的腰,两人顺势滚作一团。

  外殿,连翘躲在屏风后忍不住裂开嘴笑。

  一个明眸皓齿的宫娥问道:“公公笑什么呢?殿下可是同那林二少爷说了什么趣事?”

  连翘摆摆手:“不是你们姑娘家该听的。”

  接着他直起身子,走到正殿中央,略微提高声音道:“这些灯都灭了吧,你们也都收拾收拾,回去歇着吧!也折腾了你们一宿了。”

  “是。”

  宫娥们齐声道。

  内殿,林琅玉有些困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见此,贤枢替他将头冠摘了下来放到一旁,伸手顺了顺他乌黑的发,轻声道:“天快亮了,要不睡了?”

  “我睡哪儿啊?”林琅玉睡眼朦胧。

  “自然是这儿了!”贤枢笑着替他将锦被盖好,“咱们可是过了明路了!”

  “就是正经人定了亲拜会了双方父母,最少还得有几个月不能碰面儿呢!哪有你这样不要脸的?”林琅玉一手轻抚在贤枢脸上,朦朦胧胧道。

  “咱们从前又不是没一块儿睡过!小时候,你每次从扬州进京来玩儿,不常在这儿睡嘛!”贤枢盖好被子,将林琅玉搂个满怀。

  “从前瞧着书上说的那‘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言只觉得矫情,如今经历了这么一遭,我方才明白了这刻骨相思为何意。”贤枢轻叹道。

  此时,林琅玉上眼皮和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他迷迷糊糊的回了一句:“尽说些有的没的……”接着,便任由贤枢搂着睡了过去。

  这几日心里都空空落落的,又大起大伏的经历了这么多事儿。

  本以为两人从此得君臣有别,相交如水,如今却又将自己的小玉儿抱了个满怀,一时间贤枢只觉得心里满足得有些不真实。

  他的琅玉总算又回到他身边了,这一次,没什么人可以妨碍他们了。任千百万年的人说去,就是他们说光了唾沫又与自己何干?

  他只要和琅玉好好儿的便够了……

  他定睛看了怀中的人好一会儿,接着才慢慢闭上眼,同林琅玉共会周公去了。

  清夜无尘,空中一轮皓月伴五六颗星子,花期已过、不见红粉只剩满园的竹清柳绿。

  罗帐内,两个身姿修长的少年鸳鸯交颈、相拥而眠。

  有道是:帐中香满怀,玉人倾望,竹马弃青梅而定三世缘,互将红绳牵。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快乐呀!!最近肺炎闹得好厉害!大家一定要注意防范、勤洗手、出门戴口罩哦!唉!想到初八我还得做个手术都不敢去了,害怕万一去医院被交叉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