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隋在上官家吃饭,三小姐攒的局,为庆祝两家合作,席间,三小姐频频举杯,全然不顾自己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来,原公子,请!”
上官嫣然豪迈地碰了杯酒,原隋本想轻抿意思一下也照顾三小姐,可三小姐却头一仰,干了个空。
“好酒!上等的女儿红就是不同,要不是原公子来,这酒我还不开呢。”
“三小姐少饮几杯,不是说刚有喜么?”
“不碍事!”上官嫣然道。
再一次注满酒,另一只手抚上肚子,“这小东西是我的种,可不能那么娇弱,几杯酒而已,他受得住!”说完,第二杯也干完。
原隋只好相陪,心想这三小姐真是名不虚传,以前只听说她是女诸葛,见面方知,这不单是女诸葛,更是个女李逵!难怪生意越铺越大,如今铺到东洋彼岸,才签约要租他家的货船。
当时他一念之差没去参加三小姐的婚礼,未能结交到这位奇人,想想还真有几分遗憾。
可那个婚礼,镇上有头有脸的人都没去,三小姐的离经叛道,不止体现在她像个男人一样跑货、做生意、抛头露面,更在于她不畏世俗,非要跟一位小她十几岁的男人成亲。
若是有门有户的倒也罢了,两情相悦,强强联合,未必不是段佳话,可那位龙王赘婿呢,出身不过落魄寒门,三小姐纵使年长,也是才华与美貌兼备,又有无人可敌的声望,和一个平头小民成亲,实属笑掉大牙。
原隋不爱看这种荒诞的戏码,尤其鄙视那些靠女人上位的油头小生,收了这么个东西,原隋以为上官嫣然不会允许他出来见客,可嫣然却一点没有藏娇的意思,席间就跟原隋讲,要介绍自己的夫君给原隋认识。
“给你看我的蜜罐子~”
嫣然十分得意,她是天生的富贵相,天庭饱满,脸若银盘,笑起来凤眼又娇又媚,眉毛斜飞入鬓,就像水墨晕染的牡丹花。
原隋顺着她的眼光看去。
小小的月洞门,先是迈出一只脚,然后,呼呼扇动的长袍滚着金线,锦儿提着食盒,神态自若地走出来,阳光细碎地洒在他身上,月门后面是一片幽暗的竹林,光影交错的分割线将他本就足够出挑的五官勾勒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这就是上官嫣然的小丈夫,坊间传的绝世小白脸锦玉,果然,对得起繁花似锦,妙玉生辉。
“这是锦郎,这是原隋原公子,清丰县最大的茶庄还有钱庄,都是他家的生意,最近又新收了一批货船,水粉铺的胭脂香料就要靠这批货船运出去,锦郎不是对水上贸易感兴趣么,有什么问题不妨问原公子,他可是这方面的行家。”
“不敢当,锦玉少爷是想要做生意?”
“让他看看,总没坏处。”嫣然轻笑。
锦玉一到就牵他的手,一副浓情蜜意谁也拆不开的恩爱模样。
“他都二十了,不想考功名,找点事做,打发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原隋:“所以这次出海是要他跟?”
嫣然点头,“我有这个意思,不过,也要看原公子是否方便。”
原隋很想说不方便,他带船东渡是要赚钱,不是哄孩子,在他眼里,锦玉就是个孩子,仗着一张讨喜的脸,有幸入了豪门,大家看在三小姐的面上,称他一声新姑爷,其实心里谁不知道,这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小白脸。
可直接拒绝又太不给面子,别的不说,刚签了协议准备合作呢,原隋不想让三小姐下不来台,便解释说:“海上风浪大,新姑爷可能不适应,不如等交易完了,回城清点货物,姑爷再来?”
这就等于是拒绝了,措辞虽然委婉,锦玉还是听出原隋话中隐隐的嘲笑与不屑,用海上风浪来打发,不就是说他是绣花枕头,风一吹就倒吗?
锦玉轻轻笑了,也不搭话,抬手敬了原隋一杯,原隋饮了,本以为事情就此翻篇,却见锦玉不声不响打开了食盒,从里面取出一碗莲子羹,递给了旁边的三小姐。
“锦儿才疏学浅,原公子有所顾虑也很正常,不出海也好,嫣儿你怀有身孕,我就陪在你身边,日日为你洗手作羹汤,外边的人说我靠妻吃软饭,说就说吧,我不在意。”
舀了一口,轻吹,一派深情款款,失落的眉眼却透出明显的壮志难酬,嫣然当即便受不住了,对兀自饮酒的原隋说:“就当给我上官嫣然一个面子,让锦郎跟去,用船的租金我可以再涨两分。”
“三小姐……”
“我上官嫣然说到做到!原公子不信,可商定吉日,我们签个补充协议。”
“那倒也不必,就按三小姐说的办。”
上官嫣然既已开口,原隋便不好再回绝,可内心对锦儿的厌恶却加深了,这个男人所用的伎俩,特别像大宅门里争风吃醋的女子,刻意做小低伏以退为进换取当权者廉价的宠爱。
原隋为之倒尽了胃口,想不到三小姐一世英名也会为色折腰,他冥冥中感到这种没来由的纵容非常危险,但一想累及的反正也不是自家产业,便慢慢释然。
酒过三巡,夜色将至。
原隋起身跟三小姐告别。
三小姐有孕不方便让家仆相送,原隋由家仆扶着出了门,他万万没想到锦玉会跟来,他们席间总共也没说几句话,加上他对锦玉没有好感,锦玉给他执马,他就敷衍地抱了抱拳。
锦玉在马下说:“原大哥好像烦我。”
原隋的酒立时醒了一半。
“锦兄弟何出此言?”
“我敬你酒,你都是抿一口就放下了。”
“我酒量浅。”
“是吗?”
锦玉笑着,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
“我以为生意场上的人都能喝,嫣然就很能喝。”
“哦,她毕竟是三小姐。”
“你不也是原大哥么?原家可比上官家厉害,你妻子还是宋知府的千金呢。”
“那又如何?”
原隋有点不耐烦。
锦玉的话却多起来,“没什么,只是羡慕原大哥,有个儿子十一岁了。”
“……”
“是腊月的生日吧,初冬第三场雪。”
原隋另一半酒也醒了,握紧缰绳道:“你怎么知道?”
他的儿子原肆,并非宋玉茗所生,宋玉茗不会生,他是同年找的小妾生了这个长子,本应给小妾扶正,碍于宋玉茗的身份和知府大人的面子才没扶,原夫人帮他打发了那名小妾,而长子,就顺理成章过继到宋玉茗膝下。
长子是属羊的,生日又在冬天,家里的老人说冬天出生的羊命不好,强行把生辰改到了六月,也是水草最为丰茂的时候,以此来给他改命,这个秘密,只有家中老人,他,还有玉茗知道。
老人不会出去乱说,玉茗一直对外宣称原肆是她的小孩,身为娘亲自然不会把儿子的生辰记错,原隋不知道锦玉是从哪得到的消息,竟然这么精准!
腊月的第三场雪,太细了!他想表达什么?表达上官家在原家有内应?亦或是锦玉本身对他做了极为详尽的调查?可这调查又意欲何为,抓他的把柄吗?抓到后威胁他,如果他不肯带他好好去东洋走货,他就把这事说出去,让宋家丢脸,让他原隋难堪?
“你到底是听谁说的?你想做什么?”
意识到锦玉或许真是来者不善,原隋的语气也强硬起来,“你想搅弄是非?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不不,原大哥,你别误会,我只是好奇问问,没有别的意思,更没想伤害宋小姐。”锦玉摆着手,仓皇地往后退,离开原隋有一米远才继续说:“我就是担心,因为我和嫣然的孩子也属羊,算算月份,只怕也要在冬天出生,原大哥既然有改命的方式,不妨教教我,我也好给孩子改个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