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众光熄灭之时>第1章

  阿爸罗得去找阿爸约瑟,对他说:“阿爸,只要我能做一点儿敬拜日课、一点禁食功夫,又祈祷与默想,我就心满意足了,我也尽可能洁净自己的思想。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呢?”老人站起来,双手举向天空,十指像十支火炬,他开口说:“如果你愿意,也能让自己变得全是火焰。”

  ——《沙漠教父言行录》

  太阳的光辉洒落在防御山脉峰顶,芬迪丝原先在岩石间坐得笔直,现在站了起来,走上一块岬角,开始舞蹈,动作沉缓、慎重、优雅。这几乎如同太阳一般古老舞蹈是她几个世纪以来无言的颂歌。

  茵迪丝彻夜坐在她身旁,沉默地看着她。这些动作与维尔玛庙宇中的颂圣之舞完全不同,但它们的含义却如她孩子的脸庞和嗓音一般清晰而熟悉。

  太阳完全升上了天空,芬迪丝跪在岩上休息。阳光照在她向上翻转的手掌上,寂静的群山广阔而充满生机。她女儿屋角悬挂的风弦琴被上升的风搅动,发出了微弱的声响;远在她们身下的森林传来了隐约鸟鸣。

  芬迪丝直起身,看了母亲一会儿,然后不疾不徐地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活儿不多:汲水,磨面,清扫房屋,照料生长在突露岩石隐蔽处的稀疏花园,为经常出没于她安家的高地的鸟儿和岩兔准备种子。

  诺多孀居的王后坐在岬角,双腿交叉,远眺着下方的蒙福之地。在森林之外的平原上,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渺小,遥远,仿佛捕捉了阳光的沙粒:那正是维尔玛的金色街道和银色塔楼。

  “你从这里看不到海。”茵迪丝轻声说。她的女儿走到她旁边,和她一起俯瞰这个在太阳初升之前就被她留在身后的世界。“这样也好。我大概也不忍心看到它。或者说,是在看到它之后不忍心再把目光移开。”

  她的女儿依旧一言不发,但她的存在就像温暖了她们身下的岩石的太阳,明亮而恒定。

  “你离开我们的时候,我很悲伤,”茵迪丝没有把目光从远方的土地上移开,“因为我的孩子要离开我了。而现在——只剩下你一人了。

  茵迪丝知道她的脸上没有悲伤留下的痕迹。她强健,闪耀,眼睛和头发中都蕴藏着劳瑞林的光辉,与芬威看到她从塔尼魁提尔的山坡上走下的那天别无二致。但长久的哀痛在她的声音里留下了踪影,她知道女儿听得出来。

  “阿拉芬威走了。”她最后说,“他渡过了海洋,大部分诺多都随他而去,还有那些为了战争拿起武器的光明之民。诸位圣者也已伸展了他们的力量。但你肯定已经都看到了……”

  芬迪丝已经看到了;她已经从空气、从大地、从高不可测的塔尼魁提尔上降下的雷鸣般的振翅声中感受到了。大地在行军的脚步下颤抖,长矛在维尔玛金色的街道上闪着银光,而战吼般的风吹向东方,消失在海面之上。

  茵迪丝在膝盖上绞着手。很久以前,她就离开了和平的凡雅族,住到了好争辩的诺多中去。但她在悲伤中返回了她出生的土地,而这并没有给她带来心灵的宁静。她望着她沉默的女儿,“你还会再开口吗?”

  听到这话,芬迪丝笑了,一抹云影从石头上滑过,“在需要我开口的时候。”

  茵迪丝对自己笑得喘不过气来,苦涩不堪。诺多的廷臣,她失去的孩子们,总能找到要说的话。他们会用华丽的语言表达宽慰,会用精美的词句渲染悲伤,还有计划,各种计划,把世界分解到无可分解为止,或者把碎片拼凑成清晰连贯的历史脉络。但看到她的女儿只是在她身边无言地等待着,她一下子用手捂住嘴,哭泣起来。山风、太阳、稀薄的空气,让她的泪流出时便干了。

  她曾在悲伤的笼罩下来过一次她女儿这偏僻而孤独的居所。她的丈夫死了,她的孩子们走了,她选择的族人将自己置身于众神的愤怒之下。泰勒瑞在岸边哀悼,英格威的人民在黑暗的街道中歌唱,茵迪丝走入山中。她曾经强健敏捷的双脚在岩石间跌跌撞撞,高处吹来的冷风在她耳边嘶鸣,什么都没有,什么也说不出口。

  她终于在岩石间高高的隐居之地见到了她的女儿:她那离开族人、在静思中独居的女儿。她和她一起生活了多年,其间,诸神做出了高深莫测的劝告,她愤怒的孩子们走过冰封的道路,穿越了无法穿越的北方,她最小的儿子羞愧地回到了海边的妻族中去。她们一起劳作,一起等待,一起遥望,一起看到了新月的初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