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中的时间总有它独特的流逝速度,等全部事情都告一段落,绿谷拿起办公桌旁的台历,想要规划接下来工作的安排时,才发现代表今日的数字,离那划上了圈圈的终点只有短短一格的距离。

  他叹了口气,把台历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分社在人事变动上的办事效率一向不太高。关于轰焦冻要调去总部任职的消息,即使在办公室里流传了近两个月,真正把时间确定下来,也不过就上个礼拜的事……因为,中间刚好夹了个创社酒会的好日子。

  轰炎司希望借此舞台,把自己优秀的幺子推进大众视线里,从结果来看,他也的确做到了。虽说没有轰动到上新闻报纸或是网络热搜的地步,但轰焦冻凭借在酒会上的意外表现,也算是在同类型企业里激起了不小的波浪。

  后来总部分社都相继开了次内部会议,一方迎接一方欢送,后者还要讨论那人走后的职位分配问题。再后面呢,则是大家自发为轰课长举办的欢送派对,尽管轰并不是对谁都满面笑容的温柔型上司,可能力摆在那里,平时受照顾的人多了,总有点感谢的话,是想借敬酒说出来的。

  离开的日子定在了元旦假期后的下周一,在此之前,轰早已把手头的工作全部转交给了将来接替他职位的绿谷,目前仍在度过他得到延长的元旦假。看着现在时间,绿谷猜想那人八成刚从附近超市买菜回来,因为他手机里还存了一封轰在一小时前发来的、说是今晚想吃寿喜锅的信息。

  交往之后,轰便把在附近租了不到一个月的房子退了,选公司总部所在的地方,另挑了套小公寓住。搬家当天,绿谷也有帮忙打扫……而去新环境任职前的这段时间里,轰则和绿谷过起了恋人间正常的同居生活。

  其实每天所做的事并没有特殊到需要被谁一一记住,可一起上班、下班,回家后洗澡、做饭、吃饭,看一些某人喜欢的英雄主义大片,然后等时间到了,便一起倒在床上睡觉……

  平凡且琐屑的小事依旧能让绿谷心满意足。

  回忆起来,圣诞节他们早早定好餐厅,餐桌上,绿谷明显是藏着心事,轰则坦率地把据说是二哥塞给他的宾馆房卡摊在桌上——而等绿谷也磨蹭地把口袋里相同的卡片拿出来,再结结巴巴解释自己不过是受到了办公室氛围的影响,因为多管闲事的后辈说什么圣诞礼物都比不过把自己送出去……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除夕夜的参拜也是两个人一起去的,就在附近的小神社。但第二天的新年,绿谷又被轰拉着去了次浅间神社,绿谷竟在那儿见到了轰焦冻的母亲轰冷,在轰冬美的陪同下,穿着华丽的中年女性与正常人并无区别,谈吐举止优雅温婉,且和前来碰头的两个年轻人打起了招呼。四人一起去参拜,到神殿请了御守,还在绘马上写下了今年想要实现的愿望。

  虽然考虑到心理状况,轰冷并不能在外面待太久……可时间还长,一切总会朝好的方向变化,她如此安慰道,并把轰焦冻冰凉的右手捧在手心。

  而旁观母子互动的绿谷,竟从轰焦冻的眼角瞄到了一丝晶莹。

  “因为你出现了啊,绿谷。”

  目送两人离开神社,轰手指勾过绿谷的手,逐渐握紧。

  “你改变了我,也改变了我的世界。”轰侧过头望着恋人的眼睛,接着建议,“明年也一起来参拜吧?”

  因为刚才的互动,以及对方的一番话而感动得要命,绿谷什么话也说不出,用力朝恋人点了点头。

  然而牵着手去电车站,在回家的路上,绿谷又不得不思考起假期结束后的那一大段日子——美好时光终归短暂,假期过后,他将继续留在这里奋斗,轰则必须去不一样的地方生活……

  “你在走神。”轰提醒道,把装着搅匀蛋液的小碟放在绿谷手边,“工作出问题了?”

  “啊?没、没有哦。”

  绿谷露出笑容,今天是离别前日的夜晚,他无法控制的、一直在想对方将要离开这里的事。

  今晚过去,明天一早轰就会带着行李前往东京。而人还没走,他现在就有点儿舍不得了……这话绿谷可不敢和轰说。

  “你才刚开始……会不习惯是正常的。”轰盘腿坐在被炉一端,他仍旧以为绿谷是为了工作烦恼,“不过,以后碰到了什么麻烦,还可以打电话给我。”

  “嗯。”绿谷顺他的话道谢,“谢谢你,轰君。”

  “快吃吧,这些已经煮熟了。”轰用筷子戳下浮上来的蔬菜,“今天买的是国产牛肉。”

  “哇!!”

  ……

  他可是已经把二十代给过了一半以上啊,怎么还能为了随时都能见面的分别而感伤。

  晚饭后被要求先去洗澡,片刻后进了浴缸,泡在对方事先准备好的热水里,绿谷用湿手拍了拍脑袋,然而越是不想在意,心里越是被那个人的全部给填得满满当当。

  他们要分开了,以后会没办法像今天、像过去那样,空闲的时候就待在一起。亲吻、拥抱……即使什么都不做,可光是看着对方的那点时间,也全部都没有了。

  尽管现代通讯设备发达,可冷冰冰的屏幕总归不如亲眼所见,距离感是无法抵消的。

  话说,分开以后,要多久见一次面才好呢?

  “……一个月吧。”

  答案出来的瞬间,绿谷本人都觉得不大可能。

  “两周?”

  似乎还行,不过两周的话……中间一周的周末他应该干点什么?也没什么特殊爱好,闷头在家睡觉只会让孤独感加重,喜欢的电影也不是每周都能上映……

  “一周……”

  绿谷慢慢弓起后背,半个脸颊埋进水里后,他鼓起脸颊不停吹着泡泡,先不说每周往返东京的车费……假如轰知道,恋人出于舍不得的心理,而每周周末都不厌其烦跑来看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高兴?还是说什么都没有?

  “这样很烦人吧……”他失落道,而后意识问题本身已经偏离,不由得仰头大声抱怨,“等等……我可是年长的那方!是成熟的大人啊!”

  “出久?”

  门外传来轰的呼喊,绿谷赶忙捂住嘴,接着朝磨砂门外的模糊身影说没事。

  会舍不得本身就是错误的吧!

  迅速从热水里出来,借冬日温度冷却身体……还有大脑的绿谷想。

  绿谷匆匆擦干了身体,穿起厚实的睡衣走进卧室,轰坐在离门较远的床那头,听身后有了脚步声,立刻把手机往床头柜上一放,带着换洗衣服准备去洗澡。

  绿谷看着他似乎有点匆忙地往门口走,绕过自己时视线还绷得直直的,他敏锐地觉察到对方方才好像也不大对劲,可翻遍记忆也没找出让人在意的事情,便很快把轰不正常的表现抛在了脑后。

  冬天的室内即使开了暖气还是会觉得冷,绿谷钻进被子里,打算看点什么睡前读物,轰带着热气进了卧室,他稍微比绿谷耐寒一点,直接裸着上半身进来找衣服穿。而说是要看书,绿谷抱着封面上写着“如何正确处理与下属关系”的指导书,眼睛却无时不刻往轰的身上瞄。

  因为这将变成珍稀画面,因为明天对方就要走了……绿谷不断麻痹自己,视线仿佛两道激光,将轰的后背烧得发烫。

  “怎么了?”

  “没什么哦。”绿谷不假思索,好像是看太久了,他挪开眼睛,“厚一点的睡衣我都放在下面那个抽屉……”

  “哦。”

  找了合适衣服穿上,绿谷也顺利将书翻至了上次看到的位置,轰坐进了床的另一边,为了不掉下去而紧靠着恋人。毕竟,绿谷把这床买来的时候,并未考虑到某天会有第二个人躺在上面,而他之前一人睡时是非常舒适的。

  轰拿着手机给谁发起了邮件,绿谷虽是一副看书的模样,目光却没身体那么本分。

  “是我上次推荐给你的书吗?”轰漫不经心问。

  “嗯、嗯。”

  绿谷心虚地盯着书面上的字,说实话他今晚什么都没看进去……

  “我明天七点半出门……你可以多睡会儿,不用起来送我。”

  “嗯。”

  “坐新干线一个多小时就到了,那时我会给你发信息——”轰抬起头,无意间朝绿谷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发现那人抱着敞开的书本,神色带着些失落,“……出久?”

  “在!”

  偏过头撞上那人双眼,绿谷迅速低下头,表情慌张,“嗯……离、离这里很近的,真讨厌啊……我才没有舍……”

  “你到底在说什么?”听到对不上号的回答,轰疑惑地问,“感冒了吗?”接着试了下绿谷的额头,确认没事后喃喃自语,“最近天气又冷了,两个人挤单人床的确有点……”

  “没事的!”见轰想下床干点什么,绿谷也顾不上了,忽然抱住对方晾在被子外的一截腰大喊,“床也不会小,觉得挤我会再挪一挪,所以轰君就待在这里吧好不好!”

  轰见他坚持,不知道那激动从何而来,即使下床的目的只是为了给恋人倒杯热水,也索性放弃并坐回了原位。

  但绿谷保持抱住他腰的动作,隔着一层衣料,脸颊紧紧贴在腹部,一句话也不说……只有不断从腹部传来的湿热感,提醒轰那人还活着。

  他手指钻进绿谷墨绿色的卷发里,一下又一下地抚摸。

  轰说,“我可以不问,但你不要勉强自己。”

  腹部传来被上下磨蹭的触感,是在摇头吧?可摇头又是代表了什么,是希望他问,还是不会像交往前那样勉强自己?

  比起继续追问摇头的意义,轰此时倾向于想抱着恋人更久一点。因为不是永久的分别,一想今晚过后,他无法每天看到埋在怀里的恋人脸庞,也没办法进行现在这样的亲密接触……如何有意义地度过今晚剩余的数小时,作为非幻想系的务实派,轰嘴唇靠着恋人的耳朵,压低声音问:

  “……今晚不做吗?”

  反射性地摇头……而下一秒,绿谷在他怀里绷紧身体,探出来的一双绿眼睛飞快地眨了好几下。

  轰则被他反应逼出笑声:“到底是怎样啊。”

  ++

  ——距离再近也是异地恋!异地恋是分手的最速元凶!

  ——绿谷你不跟过去没问题吗,那可是轰课长哦?

  ——要我说,轰课长去了东京,肯定会抛下绿谷前辈……

  ——内田你快给我闭嘴!

  睡梦中居然重演了给轰焦冻开欢送会时发生的画面。

  绿谷翻身起床,冷空气狠狠刮着他光裸的上半身,而裸睡时也能感到热度的温暖源不知何时离开了,绿谷很快打了个哆嗦,从床尾找来脱下的睡衣穿上,哆嗦着出了卧室。

  “醒了啊。”

  轰刚好在玄关边,身旁放着行李箱,一侧墙上挂着出门要穿的外套。

  绿谷身上担着客厅沙发上的毛毯,即使刚睁眼不久,脑袋却是清醒的。绿谷给另一人取下衣服,担在手肘间,然后默默看着轰弯腰穿上鞋子,站起身,再准备从他手里拿走外套。

  绿谷看了眼时间……离前晚说好的出门时间还差十分钟。

  轰疑惑地望向抱紧了外套,即便自己伸手也不愿将其递出来的绿谷。绿谷抽了抽鼻子,轰视线向下走,发现对方光着踩在地板上,因寒冷而忍不住互相磨蹭起来的两只脚……

  非工作原因的心不在焉,洗澡又比平时花了更多时间,以及停留在自己身上、好像要把人烤着的炙热视线。

  提到离开的事情会反应激烈,问起原因又逞强不肯说,不拒绝做爱,可在要分开的时候,却像个孩子般,任性地抱着自己的衣服,尽管一双脚冷得难过,也要站在自己跟前不挪半分。

  轰恍然大悟。

  真是……输给他了。

  “我说过吧,不要再逞强。”

  轰此时不急着取走外套,他拢了拢绿谷肩膀上的毛毯,让织物更好的为其抵挡寒冷。

  绿谷仍旧低着头,一言不发。

  “本想稳定下来再给你的。”他抬起绿谷的右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小挂金属物,郑重地放上去,“因为向房东打听了一下,好像说同层都是群单身alpha……假如你一个人瞒着我过去,我会安心不下来。”

  绿谷看着躺进掌心的钥匙,钥匙扣是元旦从浅间神社请来的御守……是他特意为轰求的工作顺利。

  绿谷忽然鼻头一酸,终于开口,“其实……”

  “什么时候来都可以,我想吃出久做的猪排饭。”

  绿谷艰难地吸了好几口气,眼泪才没从眼眶里流出来。

  轰不自然地抚着脖颈,尽管还绷着一张扑克脸,说话口气却充分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轰继续说:“还有,最近肯定会比较忙……也不确定什么时候能闲下来。”

  钥匙握在手里叮叮当当,他的话也在绿谷心里激起了同样清脆的声音。

  “既然老爸那边也同意了,等我有空,你也找个时间带着阿姨过来吧。”

  “静冈的房子是妈妈的……要决定大事,还是得去他那边才行。”

  绿谷惊讶地眨眨眼睛,他眼中的轰脸颊上竟有一丝绯红。

  “就是说……谈谈结婚之类的事情,如何?”

  没有信息素牵绊也能彼此相爱,这一定是只属于我们的命中注定。

  绿谷睁大眼睛,眼泪方才在眼睛里滚了好几圈,如今终于因那句话而不受控制地淌满了整张脸。

  轰马上用手背擦着那人的泪水,但弄干了也马上会冒出新的,而他一向对谁哭都没辙,这下也不知道该干什么才好了。

  “我、我愿意。”

  直到被眼泪浸湿般的声音响起,轰被意外的回答弄得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手也不给人擦眼泪了,而是往绿谷的额头中央轻轻敲去。

  之后连带毛毯和外套一同,轰笑着抱住将会陪伴自己度过漫长一生的唯一。

  他说。

  “那你就是我的番了,前辈。”

  .正文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