驮着一个差不多没理智的醉鬼,爆豪庆幸这家伙即使喝醉了也知道公共场合不能乱来,回程电车上,绿谷也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门边位置上,眼睛睁了一半,露出的墨绿色较正常更浑浊一些,垂在腹前的双手无力地勾着纸袋的绳子。绿谷凝视车门窗外飞快流过的霓虹夜色,一言不发,倘若不是还会呼吸,太像一尊放着不动的雕塑。

  下了车,出了站,车站总是连接了这附近最热闹的地方。而为了早上不那么紧张,绿谷特意租了离公司不远的公寓,附近除了一些必要的生活设施,大多都是一些到了时候便人去楼空的高层写字楼,时间一到,好像是把一端的光明端到了另一边,生活工作两个开关交替打开,也挺像绿谷这五年来的写照,枯燥乏味的两点一线。

  他们踩着路灯下的光亮,朝绿谷住的地方前进。绿谷喝了不少,即使电车上已经抹去了不少醉意,但男人低着头摇晃走路的模样,依旧会让人担心他随时会在什么都没有的路面上栽倒。

  “轰君是我的后辈,但又是我的上司……是个很厉害的、又很努力的人。”

  走在前面的爆豪转过头,比起是在对谁讲述什么,低下头说话的绿谷,更像是不计较听众的自言自语。

  “本来决定好,什么都不做……就远远的看着,然后慢慢忘记——因为我是没有信息素的omega,是个只有麻烦的发情期,却不能给alpha带来什么的废物omega……”

  他不想再被谁疏远了,不管是被踢翻的课桌,还是被扔进水池里的文具,班级里弥漫的黑色空气,无形中扼上喉咙、阻止他呼吸的一只手……

  冷不防的,爆豪打断他:“那时候是——”

  “没关系!我没有责备小胜的意思!”绿谷拉高声音,阻止对方说下去,“反正我对轰君做的……和小胜没有任何关系……”

  “不想被他讨厌,却还是做了对他来说最过分事情的人是我……”

  说话的同时继续向前走,裹着酒气的言语渐渐染了哭腔,于是爆豪又停了下来,看着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大男人,脑袋快要埋进怀里,两个手交替在脸颊上擦着,彻彻底底是一副可怜又无助的软弱模样。

  爆豪看着他的双眼微微睁大,片刻后挪开视线,离哭泣着的男人仅有短短一米距离,alpha却收回了即将碰上那人外套的右手,颤抖着,和内心一样挣扎着,它最终回到了口袋里。

  从头到尾,都是神明在他身上犯下的错误——如果不是omega,如果是个普普通通的beta,他就不会被黑影扼上喉咙,不会想要遮掩着度过二十多年的人生,不会如此执着于获得某个人的真爱,不会想要和谁捆绑一辈子。他本该自由。

  “……明明知道番对轰君的重要性,我还是利用了它。”

  绿谷抹去了眼角的最后一滴泪水,终于意识到自己失态后,他露出带着一丝羞赧的笑容,宽慰道:“反正已经真相大白,也道了歉……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弥补才好,但不管是被轰君厌恶,还是只有被回避的份……总而言之,一切都结束了。”

  “这是那家伙对你说的吗?”

  绿谷歪头,他不是很明白对方的意思。

  “我说,那家伙说了很讨厌你、不想再看到你吗!”

  “没有……但是啊——”

  “没有的话在这里瞎哭什么!老子才不想看到废久丑到爆的哭脸!”爆豪用力对他说,加快速度往前走了好几步,“妈的,一个个都自说自话,大饼脸女人也好,废物omega也好……”

  绿谷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仅仅跟了上去,走在那人左后方的位置:“可是……番对轰君那么重要,我又用番骗了他,被讨厌太正常不过了。”

  爆豪继续前进,抽空瞥了他一眼:“如果仅仅是为了番才和谁在一起的话,这种垃圾alpha还是赶紧扔掉吧。”

  “轰君不是垃圾alpha!”

  “闭嘴,区区一个废物!”

  绿谷也不曾想过自己是个不要命护短的性子,又可能是酒精放大了他的胆量。

  爆豪嘲笑他:“什么,你原来还对那种垃圾alpha恋恋不舍吗?”

  “两天时间怎么可能抹掉一个人的存在……”绿谷的声音低了下去,眼底神色无奈,“如果轰君真的说了讨厌我,才会有彻底忘记的可能性吧。”

  爆豪抠出话中重点:“啧,才是可能性啊……”

  渐渐能看到绿谷居住的公寓大楼,大门两边的地灯亮起来,还是晚饭时间,没什么房客于其中来回。绿谷理了一下擦眼泪时弄乱的袖子,后面那些水酒酒劲上来得晚,一段不长不短的路走完,他头开始一阵阵抽痛,以前还没有一口气喝那么多的经验,脚底一个趔趄,脑袋撞上前方爆豪的后背。

  即使表情有上千万个不乐意,爆豪还是伸手接住他即将落地的身体,绿谷揉揉脑袋,小声道谢。绿谷继续往前走,爆豪却怕他再次用脑袋撞自己的后腰,一只手用力钳住绿谷的手臂,配合走路摇摇晃晃的醉汉的脚步,两人最终来到了公寓楼门口。

  “拿了就赶紧下来。”爆豪指的是绿谷母亲送来的蔬菜大米,他得完成任务,把那些很重的东西拎回家,“妈的,老太婆就只会麻烦别人跑腿。”

  绿谷点点头,头还在胀痛,最轻松的办法本是让人上来拿,也好挑想吃的蔬菜,可对方执意不来,他也不好勉强也许算客人的爆豪。

  绿谷往前走了一步,错开两人身体,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把腌梅也一并送过去,可劈开夜色,缓慢站进地灯照亮范围内的人,却让迈开的双腿定在原地。绿谷睁大了眼睛。

  见他停了下来,催促人快点动的金发alpha推了一下后背:“不要耽误时间……”

  绿谷本能般挪开视线,被对方直直看着,他好久才吐出话来。

  “……轰君。”

  距离五六米远的地方,轰焦冻站在那里,分别的两天时间并不能让男人有太多外表上的改变,依旧是红白分色的柔软短发,夜色下看不算明显,却又能清楚辨出它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浑浊的异色眼眸,左眼处伤疤仍存,双眼下的青色似乎比之前更重了一些。

  踩在地灯照亮的地方,那人明明身体高大又结实,可现在站在眼前,绿谷总感觉他单薄得可怕,也脆弱到不行。

  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清楚他呆了多久,绿谷唯一明确的是,他还没有完全的心理准备去面对轰焦冻。

  他依旧想逃跑。

  “今天和前辈有约会。”

  熟悉的嗓音,较之前更低沉也更沙哑……是被怒火烧灼喉咙,是被心脏被深深伤过的声音。

  “因为记得很清楚,没办法忘掉,所以一直在这里等着前辈。”

  绿谷对它几乎没有抵抗力,即使要逃跑,却还愣愣地抬起头。而对方何时来到自己跟前,他完全不知。

  绿谷还记得,不久前的办公室里,alpha和自己厌恶的父亲争锋相对,又会为了那些刺痛自己的话而愤怒不堪。那时候的轰焦冻就宛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热火,不断向外散发热量,逼人胆怯后退,可火焰终究是火焰,靠太近会被烫伤,但深入进去后,却又可以发现,火焰的内心其实比想象中还要冰凉。

  但现在的轰焦冻,即使也是一样的感情,可总像一块无法敲开的寒冰,愤怒的火焰被包裹其中,谁也触碰不到,只是静静的燃烧着,好像不会有人将它熄灭……谁也无法破开那层冰冻了。

  “绿谷前辈。”

  他问。

  “对于你来说,只要是alpha,就谁都可以吗?”

  冰凉灌进血液流遍全身……可还未结束。

  “包括和他一起出去约会吗?”

  绿谷被冰冻里燃烧的火焰夺去氧气,掐住喉咙的黑影倏地收紧,透过毛孔慢慢堵住通道。他试着张了张嘴,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到了最后,连听到的声音都是冷的,他也已经无法呼吸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