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拉着蓝忘机在花丛里胡闹了一阵,又觉趣味不够,回宴席上又去吃了点东西,待到宴席基本快散了,又拉着蓝忘机往金麟台的后山跑去。

  前世蓝曦臣闭关,有一次蓝忘机代他来参加兰陵的清谈会时,魏无羡跟着一起过来看金凌,趁着蓝忘机开清谈会的时候无聊晃到了这个地方,金麟台的后山也种满了野生的金星雪浪,比之金麟台上那些专人精心打理过的花圃,倒是更为壮观冶丽。

  蓝忘机牵住魏无羡信步游走在花丛之中,忽然看见两个人影。

  是蓝曦臣和金光瑶。

  魏无羡赶紧又把蓝忘机拉到一边,找了棵树藏起来远远瞧着,还忍不住腹诽了一句,今晚的金麟台真热闹,怎么走哪都有熟人。

  蓝忘机颇为糟心的看了他一眼,这一晚光顾着偷听了,实在是……很不雅正。

  蓝曦臣在花丛中负手执箫慢悠悠的走着,大概是时间已经晚了,边上的金光瑶已经卸下了平日带着的冠帽,简单的扎着一个发髻,青丝柔顺的垂在肩后,眉间一点朱砂也因为一天的忙碌而有些淡淡的晕开了,一身金星雪浪袍看起来不再富丽堂皇,倒是衬托的金光瑶越发白皙。

  金光瑶抬头看向蓝曦臣,柔声道:“谢谢二哥那么晚了还愿意陪我出来走走。”

  蓝曦臣浅浅的一笑,“阿瑶不必挂心。二哥……也很欢喜同阿瑶走走。”

  金光瑶侧头一笑,问道:“二哥,你可喜欢这金星雪浪?”

  蓝曦臣看了一眼漫山遍野的牡丹,“金星雪浪,耐寒耐热,花期悠长,观赏药用皆宜,牡丹又是花中之王,确实不错。”

  金光瑶有些怅然的笑了笑,“是啊,金星雪浪确实是不错的品种。”

  蓝曦臣侧头道:“阿瑶不喜欢吗?”

  金光瑶缓缓地摇了摇头,“不是不喜,只是牡丹太盛,阿瑶还是更喜欢云深不知处的玉兰花。”

  蓝曦臣停住了脚步,低头看向金光瑶,“阿瑶,云深不知处的山门永远为你敞开。”

  金光瑶还是摇了摇头,“二哥,不一样了。”

  彼时他是蓝氏子弟,如今却是个不受待见的金二公子,受着诸多限制,又该如何自处。

  更何况,自己对二哥的感情,也……着实一言难尽。

  那天在云深不知处的一个拥抱,像是打破了一层墙,然而墙倒了,他却不敢再往前走一步,如今他们是结义兄弟了,只是这样的关系尚且被人说的那么难听,若是他对二哥的那份心思真的为人知晓,恐怕外人的话只会更加不堪入耳。

  金光瑶发现他把自己困入了一个奇怪的死局里。

  他们好像只能是结义兄弟的关系,如此这般,不是最好,却也不是最差。

  蓝曦臣于他而言,是琼枝玉叶的贵公子,泽世明珠,是蓝家名正言顺的家主,龙血凤髓,一尘不染。

  有些事,他不敢,也不能。

  蓝曦臣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问道:“阿瑶,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向大哥提议跟你一同结义吗?”

  金光瑶愣了愣,“二哥许是怕我在金麟台被人欺负了去吧。”

  “是。”蓝曦臣点点头,“但如今看来,这个身份亦不能好好的保护阿瑶。”

  金光瑶马上反应过来,急忙道:“今日林宗主的话二哥不必放在心上,阿瑶也并不在意。”

  蓝曦臣默默叹了口气,“阿瑶,没明白二哥的意思。”

  金光瑶难得疑惑了一下,不解的看着蓝曦臣,蓝曦臣却不再多言,只采撷了一朵牡丹丛中的小野花,别在金光瑶耳旁,微笑道:“牡丹确实太盛,这山野小花,倒也清雅。”

  金光瑶随着他的动作,想到了射日之征时,蓝曦臣也曾将他的碎发别过耳后,动作同样轻柔。

  时移世易,竟是这般无常。

  一旁的魏无羡看的有点着急,低声自言自语道:“结义兄弟不行,蓝氏宗主夫人可以啊!”

  蓝忘机无奈叹气,“魏婴。”

  魏无羡小声嚷嚷道:“蓝湛!你不觉得大哥已经喜欢上金光瑶了吗?金光瑶也喜欢大哥啊,哎呀他们怎么这么不开窍啊!”

  蓝忘机给魏无羡顺了顺头发,忍不住调侃道:“你当年也差不多。”

  魏无羡脸一红,自己当年不也像个木头一样,对着蓝忘机的一腔情深半点没感觉出来,忍不住拽了拽蓝忘机的广袖,“嘿嘿,二哥哥,那不是怪你当年不跟我直说嘛,你要是跟我直说的话,我肯定立马开窍,说不定立马敞开了腿!”

  蓝忘机默默给了他一个“是吗?”的眼神。

  然后又看向花丛中的两人,“兄长,自有打算吧。”

  魏无羡撇撇嘴,不置可否。

  蓝忘机看着自己的兄长,他们从小一同长大,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脉,刻着同样的执著,蓝忘机内敛,蓝曦臣温润,骨子里却是没有半分差别的,一旦认定了,就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但也同样胆怯,不敢惊扰心上人半分,怕自己的心思乱了他人,前世若不是魏无羡身死,蓝忘机可能一辈子都会默默的在角落看着他,不会将他的爱意吐露半分。若不是魏无羡重生,若不是魏无羡开口,即使经历了刻骨铭心的一十三年,他也会好好的把这份心意藏在心底,用自己的方式守着心爱的人。

  兄长和他,是一样的。

  拉着聂明玦结义也好,在宴席上不动声色的掩护也好,都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金光瑶。

  却始终不愿开口。

  经历了两世,蓝忘机已经可以没什么障碍的对魏无羡表露爱意,但是兄长却不能,也许,该找个时间和兄长谈谈。

  魏无羡看着那两人不说话渐渐往回走了,也拍了拍衣袖,“蓝湛,我们也走吧,明天还有一场恶战呢。”

  蓝忘机颔首,“嗯。”

  明日,还有一场鸿门宴要赴。

  第二日晚上,小门小派的家主们都各自回去了,留下了一些大家族的家主举办会谈。

  金光善在台上假笑着虚与委蛇的客套了几句,随后便将头转向坐在江澄边上的魏无羡,笑着问道:“魏公子,身体可好了?”

  魏无羡心里恶心他,却还是起身行了个礼,“劳金宗主挂碍,魏婴无碍。”

  金光善状似欣慰的点点头,“呵呵,魏公子吉人天相,对了,魏公子还没有取号吧,可有喜欢的称号?正好今日各大家主们都在。”

  魏无羡摸着下巴思考道:“这个嘛……我暂时还没想好。”

  金光善笑了笑,“哦,这事也不急,不过金某有一件事想要问问魏公子。”

  魏无羡心想,来了。

  “不夜天终战,无数凶尸尸变,金某后来问了当时还没离开战场几位修士,他们都说看见魏公子吹着一管怨气极重的笛子御尸,”金光善移下目光,看着魏无羡腰间的陈情,“似乎就是魏公子今日带来的笛子吧,吹笛御尸,这可是邪魔外道了,不知魏公子作何解释?”

  魏无羡甚是不在意的笑了笑,看了看厅里心思各异的众人,不想否认,也没有否认的意义,直直的道:“金宗主想听什么解释?我虽修鬼道,却不害人,反而结束了整个射日之征,我需要解释什么吗?”

  金光善冷笑一声,“邪门歪道,损身损性,且魏公子这鬼道的杀伤力,可是让仙门百家都忌惮不已。”

  魏无羡心里觉得十分好笑,也勾了勾嘴角,讽刺道:“百家忌惮?”

  转头看向身边的江澄,“江澄,你忌惮吗?”

  江澄白了他一眼,“你做白日梦呢,我会怕你?”

  魏无羡微笑着看向蓝曦臣,“泽芜君,你忌惮吗?”

  蓝曦臣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魏公子心性善良,虽修非常道,却为人仗义,自然无需担忧。”

  最后又看向聂明玦,“赤峰尊以为呢?”

  聂明玦淡淡的看了一眼台上的金光善,“射日之征我与魏公子接触不多,但舍弟和魏公子是昔日同窗,总向我夸赞魏公子为人正直,目下无尘,想必虽然有鬼道加持,也不会胡乱作恶。”

  魏无羡双手环抱在胸口,好整以暇的看着金光善,“金宗主,好像没人忌惮啊。”

  金光善尴尬的看了几人一眼,随即道:“江家是魏公子的本家,魏公子自然不会为祸,蓝家二公子又是魏公子的道侣,蓝家自然也不需担心,聂兄刚正不阿,不净世实力强悍,自然也不惧怕。可是那些小门派的家主,都是忧心忡忡啊。”

  说完,一些依附着金家的客卿们纷纷赞同起来。

  魏无羡也不恼,等声音小下去了,才开口道:“那金宗主以为如何?”

  金光善以为他想明白妥协了,“好说,魏公子先将鬼笛交出,由专人保管,然后立个誓,绝不再使用鬼道,魏公子觉得这样如何?”

  魏无羡笑眯眯拒绝道:“不好。”

  金光善不怀好意的笑了一下,“魏公子,这就让金某难办了,金某担任仙督一职,自然要为仙门百家做考虑了,魏公子既然不配合,那金某只能用强了。”

  金子轩忍不住皱了皱眉,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那张脸上竟满是贪婪。

  心下暗自感叹,还好江厌离今天不在这里,不然恐怕要更加讨厌自己了。

  金光善说完,对几个修为高强的客卿修士使了个眼色,几个修士提剑就要上去,一旁的金光瑶都来不及出口阻拦。

  然而魏无羡并不躲,甚至都没有移动半步,三毒已经半出鞘的挡在了魏无羡面前。

  江澄脸色十分阴沉的看着金光善,“金宗主,巧取不成就豪夺,真的当我江家是摆设么?”

  四大家族中,聂明玦虽然刚正不阿,但是也不轻易动怒,反而是年轻的江家家主,脾气极差,十分的不好惹。

  金光善思忖了一下,事已至此,必然要给魏无羡一点颜色,也好震慑江蓝二家,他这仙督的位置本来就是捡便宜捡来的,不服气的人不在少数,正好找个由头树立威信。

  何况他鬼笛一出横扫千军的事情已经在仙门百家中慢慢的传开了,若是他能取得那笛子,必然会让百家更加忌惮,而且他听闻魏无羡用完鬼道以后便昏迷数月,想必也不会贸然使用,天资再高,左右不过是个尚未及冠的少年而已。

  江晚吟就算再护着,毕竟是一家之主,不至于为了魏无羡一个家仆之子和金氏为敌,而蓝曦臣行事向来以和为贵,虽然蓝忘机和魏无羡结了亲,想必也不会真的和金氏敌对。

  金光善慢悠悠道:“江宗主,何必为了一个家仆之子动气。”

  说完,对那几个客卿一抬眼,示意继续。

  “谁敢。”

  三毒依旧横在魏无羡身前丝毫未动,现在还加上了一把完全出鞘的避尘。

  蓝忘机站在一旁,执着剑,冷冰冰的看了一眼几个修士,“再往前一步,立斩于避尘剑下。”

  几个修士也都是金光善精心挑选的名士,修为都不低,但此刻被蓝忘机冷冷的一瞥,竟有些微微退缩。

  蓝曦臣在一旁微笑着喝茶,语气悠长道:“金宗主,何必如此大动干戈,无羡就要入我云深不知处了,金宗主是信不过蓝氏吗?”

  江澄也冷哼一声,“魏无羡是我大师兄,我爹的首席大弟子,金宗主今日做派,是否是对我云梦江氏有所不满?”

  金光瑶默默摇头,已经对这个满心贪念的父亲不抱指望了,但自己好歹也是金氏二公子,只能出声劝道:“父亲,还是先让他们收剑吧。”

  金光善面色不善的看了一眼金光瑶,不理会他说的话,“好,誓言可以不立,但是鬼笛祸人,我作为仙督,必须管这事,笛子你今天必然要交出来。”

  说完,一瞥几个修士,“还愣着做什么?”

  几名修士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个人鼓起勇气提剑刺向魏无羡。

  蓝色剑芒闪过,电光火石之间,那个修士跨出的右脚已经连着腿|根被避尘斩断了,鲜血顿时喷了出来,溅满了面前金丝绣线的地毯,那修士顿时倒在地上,捂着断腿滋哇乱叫,金光瑶实在看不下去,即刻吩咐人将他带了下去。

  而白衣仙君身形根本丝毫未动,避尘依旧是横在魏无羡身前的姿势,连一丝血迹都没沾上。

  蓝忘机瞥了一眼金光善,语气没有一丝热度的道:“避尘在此恭候,尽可来试。”

  魏无羡像是看够了戏,伸出两根手指将三毒和避尘压了下去,笑哈哈的说道:“哎呀,金宗主,你这里这么好看的地毯,见了血多难看,我们家含光君向来说一不二的,江宗主的脾气呢也是出了名的不好,何必呢?

  “至于笛子呢,我是肯定不会交出来的,此笛名曰陈情,是我和含光君的定情信物,陈情二字还是含光君亲自刻上的呢。”

  说完,抽出陈情,在手上把玩了一下。

  随后又面向众人朗声道:“刚刚金宗主不是问我称号吗,我是老江宗主从夷陵带回家的,我觉得夷陵老祖这个名字就很不错。或者,换个说法,”

  顿了顿,随后看向金光善,勾起嘴角,铿锵有力道:

  “——魔道祖师。”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