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必他说, 秦随风几人在他还没醒来的时候，就在考虑这件事情了。
林念屿将他的打算与金维一说，后者丝毫不介意接下这种苦活, 当即就要带着Lucas动身。
林念屿拦住了他，打算和他一同前往，否则光靠金维和Lucas，一次性搬运不了多少东西回来。
出发之前, 他特地将秦随风叫至一旁，让他帮着林婉一起收拾一下宿舍二楼的房子, 他有另外用处。
听完他的计划后，秦随风脸上隐隐约约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林念屿察觉到男人一闪而过的纠结, 拍拍对方的肩膀，咧开嘴笑了，“不要让我失望哦。”
秦随风点点头, 认真应了。
校外丧尸并不太多，东边原本是废弃的住宅区, 为了扩建清源中学，原本的楼房已经被拆了大半，清空的区域内已经打好新的地基，在边上就搭着工人住的棚子屋，旁边还有台起重机, 明显是施工到一半的样子。
两人试图在工地里找些合适的材料，用以加固学校围墙。Lucas守在一旁，替他们解决附近的丧尸, 还时不时地顶着一头晶核来找林念屿讨赏。
林念屿还是头一回这样深入地探索一块工地, 金维看起来倒是驾轻就熟, 让林念屿实在好奇这人从前都在干些什么。
他看到地上有两节被压扁的PVC管子，估计着是从哪家的旧水管里拆下来的。
这个形状和大小的话……
林念屿摩挲着下巴思忖片刻，问道：“这附近有建材店吗？”
“诶？”金维愣了一下，他记忆力不错，很快想了起来，“我见过一个建材市场，规模不大，而且在离这边好几公里外的镇上了。”
他们有车，这点距离倒也不算远。
林念屿点点头，“行。那你下午开车带我去一趟。”
话音刚落，Lucas又顶着几颗晶核来找林念屿。
林念屿将那些零碎的晶核冲洗干净，很配合地接到自己手中，还极尽溢美之词，赞赏了Lucas的成果。
看着Lucas满意离开的背影，金维突然开口道：“Lucas是我无意间的作品，他的程序很美，堪称奇迹，但我从前顾虑很多，没有将他公之于众，更不会让他出门或者说接触到其他人类。大多数时候他是休眠状态，静静站在工作室的角落。就像一株喝不到水的草，就算站到了当前人工智能的顶端，也是枯萎的。”
“现在的他，看起来非常……快乐。”
“快乐？”林念屿觉得这更像是他这种门外汉会给出的评价，而不是编写程序代码并意识到Lucas的行为是由此驱动的金维所说出的话。
但他并没有反驳。
“是啊，快乐。”金维盯着再次拿着晶核朝他们跑来的Lucas，“他的程序在不断地自我进化，他是一个正在蓬勃生长的、拥有无限可能的孩子。”
林念屿沉默不语。刚刚重生时的他对Lucas毫无记忆点，连所谓的“机械师”也是模糊的概念，他有些好奇上一世中，金维和Lucas在末世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又发生过怎样的故事。
但直觉告诉他，这一切必然是辛酸的。
金维还以为他在担心其它事情，“不过你别担心，Lucas的程序中有一道密钥，可以将他一键格式化。”
林念屿一愣，连忙开口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但这是我必须事先做好的。”
金维笑了笑，连厚重的镜片都无法遮掩他弯成月牙似的眼睛和眼里的希冀。
“让我们拭目以待吧，看Lucas能成长为什么样子。”
林念屿被他所感染，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嗯！”
但因为Lucas由远及近的叫嚷，这种情绪消逝得很快。工地上有很多障碍物，Lucas只得以四足前进，另外四条步足也不闲着，在半空中胡乱飞舞。
“念念念念！”
林念屿：……他感动得太早了。
材料收集得差不多，到了中午的饭点，两人也就回去了。
午饭时，林念屿谈起了下午要去镇上的事情，得知秦随风对这家建材店也有印象，索性让秦随风开车带他，而金维则留在学校，拿上午搬回来的材料办事。
金维停了筷子，憨厚可掬地挠挠头，“没这么快，我得先画草图，直接干可不行。”
林念屿毫无介意，如今尚且不到十一月，距离寒潮还有段时间，更别提寒潮后才有的第一波他看得上眼的丧尸潮了。
“没事，不急，慢工才出细活呢。”林念屿笑道。
午饭后几人又躲会房间小憩了一会儿，过了午后最炎热的时分，秦随风才带着林念屿开车出发。
由于仅仅两人出行，这回开的是林婉末世前在用的白色SUV，虽说性能比不上探险者X，但胜在轻便，适合他们速战速决的。
好些日子没坐车，林念屿坐上副驾驶时甚至有了些新奇感。他放下车窗，将右手伸了出去，风从他的指缝溜走，留下一丝丝痒意。
他忍不住勾起唇角。
小镇也不算远，秦随风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开了没多久，就远远看见了镇子的轮廓。
小镇里的丧尸之前被他们清过一回，这次再进，凭他们的实力，压力并不会大，而且丧尸数量看起来少了很多，或许是被途径的幸存者吸引走，也可能是有人再次清扫过一番。
林念屿猜测原因的同时，SUV已经驶入了小镇。
商铺都集中在一块区域，这里沿街都是二三层高的自建房，除了目的地那连成一片的建材市场，边上还有杂货店，卖农药的和摩托车维修店这些乡镇常见的铺子，基本上是一楼店面二三楼住宅的构造。
说是“建材市场”，其实不过是几家店面并在一起。林念屿去拉卷闸门的时候，发现锁已经被提前撬开了，不过店里并没有人。
他猛地往上一拉，店里积攒了许久的灰尘便迎面扑来，在阳光下打着旋儿飞舞。林念屿挥了挥面前的扬尘，等它们落得七七八八，才拉着秦随风走了进去。
几间店面内部都互相打通了，看样子主打卖的是陶瓷玻璃和工程塑料，地上有不同型号的PVC管子，正中林念屿下怀。
而且这家店的二三楼直接就是库房，店里囤的东西还不少。
他从一楼走到三楼，将大小合适的PVC管子都往自己的空间里塞，中途还添了不少他觉得可能会有用的杂物。
东西零碎又数量繁多，好在纯白空间自从空出了两辆车和发动机这些大件后，地方宽裕了不少。
不过这也提示了林念屿应该尽快吸收那枚白色晶核升级异能，等他精神力更为强大的时候，纯白空间应该也会进一步扩大。
林念屿在建材市场里收获颇丰，随后又进了隔壁的农具店，挑了些趁手的工具。完事后并不逗留，和秦随风前后脚出了门就要离开。
上车前，走在后面的秦随风却注意到了窥视的目光。他敏锐地随之扫去，在建材市场斜对面的杂货店二楼的玻璃窗上，看到了一双隐约露出的稚童的眼睛，不过那很快就被一只粗糙的大手压了下去。
画面只是一闪而过，秦随风却看到了那双眼睛里恐惧、紧张、好奇和渴望融合的复杂情绪。秦随风自诩见多识广，却未曾看到过这样一双眼睛，甚至它们还出自于一个孩童。
林念屿启动车子，却发现秦随风迟迟没有上车，他探出头问道：“怎么了？”
秦随风抿着唇，“没什么。”说完就动身上车。
林念屿顺着他原本的目光，看到了糊满报纸的玻璃窗，还有其中刻意露出的一点空白。
应该是躲藏在其中的幸存者。
林念屿了然地收回视线。这种小心翼翼、杯弓蛇影的幸存者他见识过太多，这种如履薄冰、身不由己的生活他也体验过太久。
早已见怪不怪。
回来是林念屿开的车，他凭着记忆来到了一家还算顺路的加油站，之前有路过附近但由于急着赶路便没有特地停下，这回倒可以碰碰运气。
幸运的是，虽然加油站里的汽油所剩无几，柴油倒还剩下不少。林念屿购置的发动机以柴油为主，也是提前考虑到这点。
他从空间里取出了油罐，秦随风帮着灌油。
油罐的金属外壳反射着灼灼日光，秦随风盯着不远处的一块光斑，突然问道：“林念屿，末世就是这样的一成不变？永远的躲藏、逃跑和无止境的死亡吗？”
林念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男人，他有千言万语可以诉说，开口却只是叹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我也没看见过不一样的世界。”
“连你也不曾看到过新世界么。”
秦随风喃喃，他一贯冷静自持的脸上竟然流露出隐约的迷茫神色，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这是在他身上前所未有的脆弱感。
林念屿怔住，意识到秦随风已经察觉到了自己最大的秘密，但看着对方此刻的模样，安抚男人情绪的迫切竟然压过了他被窥探到内心深处的恐惧与逃避。
他将油木仓往边上一搁，从附近的地里挖起一把沙土，双手交握着包裹在掌心，又快走几步回到秦随风身边，将胳膊伸到男人面前，歪着脑袋看向对方。
“我不能保证未来一定会有美好的新世界等待着我们，但我想说……”
林念屿缓缓摊开双手，粗拙的沙石中骤然探出一抹稚嫩的绿意，新芽快速攀升，绽放出第一朵柔软的花。嫩黄色的花瓣与这个灰暗的、荒芜的世界格格不入，或许被灼热的阳光晒上几时，它便会奄奄一息。可它偏偏这样倔强地迎头闯了出来，拥抱住这个有些奇怪的世界。
“希望永远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