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会引起这种骚乱的,就只有你一个人了,彭格列。”伴随着一把慵懒声音出现的,是一名与那声音拥有相同感觉的、面容俊秀的少年。G和雨月打量着这名发丝如新抽的青草一样的新绿色少年,Giotto则搔搔脑袋苦笑出来,“嗨,蓝宝。”

  “我那老爸说,想见见你这个不速之客。”少年疲倦地说,那身体好像抽不出力气一样,连站着都是摇摇歪歪的。“至於其他两个人,我可没心情招待。”

  听到这句话,G不满地皱了眉头,雨月则无辜地笑。

  “你们先回去吧,”Giotto转过来对两人说,“蓝宝你会派一辆车送我的朋友回家吧,蓝•宝?”

  当Giotto转过身去面对那名少年的时候,他身后的G和雨月都没看到他那发黑的表情,只见到少年那厌烦的脸上忽然好像看到了恐怖的怪物一样地变色了。

  “……在这里先等一会,等下就会有一辆车过来的了。”

  “呵呵,这才是我的雷之守护者嘛!”Giotto高兴地说出些很让人震惊的话,还没来得及G问清楚,Giotto就拉着蓝宝对他们说再见了。

  “呐,雷之守护者的话……也就是说……”雨月支支吾吾地说,可G一脸呲牙咧齿的模样让他没敢问下去。他忽然明白了一点,即使他对G的看法怎样改变,那红发男子让人畏惧的部分仍然还是存在的。就好像现在那样。

  “Giotto那家伙,到底找了些什麽人过来啊啊!!”

  属於彭格列雷之守护者的广辽土地上,响起来岚守的愤怒喊声。

  彭格列自卫团或许正以雨月和G都没有料到的惊人速度在成长呢。

  回程时,坐在雨月旁边的G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看得出G心情不好,也不敢发起话题。车子在距离基地还有好长一段路的地方停下,剩下的路程两人准备徒步走 回去。深夜的小巷中显得太过寂寥,空气中满溢的都是地中海发咸的气息。他裹着长大衣也觉得有丝寒冷正在侵入体内,而在前面静静走着的G应该会感觉到更加冰 冷的才对。但他绝对没有将衣服披到对方身上的勇气,至少现在还没有。他赶上两步与男人并肩而走,侧首看去,G散乱的红色发色在建筑的阴影下显出一种血液凝 固之后的色泽,而在这种残酷的色彩底下,G的皮肤显出一种浅而柔和的颜色,在鲜艳的发色和纹身之间时隐时现的,就如同一种会发光的莹玉一样。

  他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忽然紧缩了一下。就像看到某些鲜美的食物那样,身体就会产生一种奇妙的期待和抑制不住的幻想。他赶紧将头移向前方,看去那些陈旧的景 色。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些什麽,只是默默地用很短的时间走完了这趟颇长的路。回到家中后,G马上就躺上床睡去了。他压根连说句“晚安”的机会都没有。

  他不知道心里头的那种失落感从何而来。他看去旁边的那张床,G永远只会背对着窗子与星光而睡,所以他也从没在自己的那头见过G睡觉的正面。

  他觉得G真是一个复杂的人。

  艳丽、威严、温柔、认真,他能用许多的词语来形容那名男子。而现在的话,他会用“忧伤”这一个词。是的,那是一份他触手不及、无法到达的感情。而对方也 似乎不准备把那份忧伤释放出来,只会在偶然之下,在这幽幽的夜晚中流露出来。他忽然有种感觉,他和G的距离,远远不止那两张床之间的距离。那大概会是日本 到意大利的距离吧,也就是说,即使非常遥远,可只要努力,终有一天他都能够去到彼岸。

  他不正是这样,跨越了多少的艰难苦楚,最后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与命中注定的人相遇。

  所以他亦相信,总有一日,他会去到G的那边。

  伴着这样微妙而和平,不时掺杂着些小惊险的日子,他在意大利迎来一次又一次的日出与月落。对於自己在此处所做的事情其实他并不是太过於清楚,不错,他来 到这里的原因很简单,只是出於“友情”。对於他国的人们的安危或是幸福什麽的,说实话,其实他并没有太多切身体会。他在这里的存在价值,更多是依赖在两位 友人——Giotto和G的身上。

  至於“彭格列”这个名字的深意,他是直到一次美丽的会面之后才有所感触的。

  说是美丽的会面,他并不觉得这个形容有所差池。那一次,也是G和他 两人,地点是小岛上一间有名的教堂,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外国人的婚礼,也是第一次进到这神圣的殿堂里去。他和G坐在教堂的最角落处,安静地看着仪式的进 行。穿着纯白色婚纱的新娘子由父亲慢慢地领进教堂,一步一步地走完属於少女时期的最后路途,然后她的手交给那托付终生的男子,二人带着幸福的微笑,在神父 的见证底下,许下承诺、交换戒指、亲吻对方。

  整个过程他是带着新奇而祝福的笑容看完的,而他旁边的G的脸上,却始终找不到一丝稍微显赫一点的感情。全场响起热烈而衷心的欢呼声和掌声,他也跟着鼓起掌来,红发男子却站起身来,悄悄在这欢乐的景象中消去身影。他赶紧也离开座位,紧跟其后,远离这片幸福之地。

  稍后,他便在教堂后方的小院子里面找到了正在抽烟的G。那个拥有鲜艳发色、瞳色和纹身的男子总是穿着发旧的衬衫,身上仅有少数饰物也提不起丝毫亮眼的作 用。男人就那样,靠着古老的墙壁,用随便的姿势抽着含有植物芳香的烟,眼神散漫地扫向那躺着几片落叶的石砌地面。无论是意大利浅蓝色的天空,亦或是教堂庄 严的石灰色泽,这个画面本应如封存百年的壁画一样堆满尘埃,但由於G的出现,这幅画被注入了如同流淌鲜血一样的生命感觉。

  他愣愣看了个几秒钟,然后G抬起那双艳丽的瞳孔看去他的那边,他顿时煞住了,支吾着不知道该说些啥好。G见他这模样也不准备做什麽,还是慢悠悠地享着烟草那甜美的毒性,赏着这半日闲的静谧时光。渐渐地,他也懂了什麽般,走到G旁边,一样靠着墙壁,感受这难得的经验。

  待过好久,教堂里面欢庆的人逐渐散去,人声也逐渐稀薄,最后这座教堂再一次沉入无数个同样的寂静之中。而耐心等待的二人,亦终於等来了他们想要相面的人——那名叫做纳克尔的神父。

  身穿深黑色祭司袍的男子手里头仍抱有圣经,见到他们二人时,面上明显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我不是已经跟Giotto说过了吗,我是不会加入什麽彭格列的。”神父开门见山地表明了自己的意向。虽然知道对方一定会这样表态,但亲耳听到的话,还 是会觉得一丝失望。二人此趟来的目的并不是参观婚礼,而是依照Giotto的意愿,来劝说这位信奉天主的神父加入组织。纵眼看去,他并不能在男人身上看出 些如同G那般的显着的特徵。真的要说一下的话,便就是这个男人的体型与身材都比一般的神父要强壮与高大一些,但这一点也好像不能作为什麽突出的地方。就如 同他始终不明白为什麽Giotto会选中自己来当雨之守护者一样,现在的他同样也不明白为何面前这位禁欲的神父会被选中为晴之守护者。

  观察之 际,G已经把香烟掐灭,他甚至能看到G面上那不耐烦的表现,感觉就像是在怨念对方烦扰了自己抽烟的时间一样。“事先说明,可不是我想你加入的。”G显出一 副没有耐性的情态,红色的眉毛紧皱着。“是我们那个蠢到无人能比的首领叫我们来,所以现在我们才会在这里,和你对话的。”

  一点都不客气的开场白。神父面色不悦地说:“那样的话你们可以立即离开。”

  他正担忧着G那性子会不会捅娄子,红发男子却上前一步,背脊挺直地问,“一个问题:你认为你现在抱着的那本书能拯救你吗?”

  忽如其来,并且一针见血的问题。他看到神父的脸上掠过一抹惊慌,然后那本绘着繁丽图画的书被人紧紧捉住,如同是因为畏惧而想捉住的一线生机,他在神父的眼中看不见对上帝那绝对忠诚而生的坚定。

  “那当然了……神会指引我——”男人的话中,带着隐约可见的颤栗。

  “都是大话!难道不是吗?!”G却厉声喊住对方,那声音在小小的庭院里面赫然震耳。他身旁的男子再上前一步,神父仿佛受到巨大的压迫一样,禁不住后退的步子。

  “神、上帝、忏悔、祈祷,任何东西都拯救不了犯下那些罪孽的你。”G冰冷而确凿地说,那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在阐述一些悲惨的,却又无法质疑的事实一样。那话里所含的深意让神父生畏般握紧了拳头,男人没有否定那指向自己的罪行,而是抬起了头,双眼中充满了悲愤。

  “那你就觉得彭格列能够拯救我吗,能够拯救这个堕落的社会了吗?你难道就认为你们所谓的自卫团,就是正义了吗?这样的暴力团体,即使最开始的时候是秉持着单纯的好意,但越到后面,就越会被腐化,然后沦落成和这个岛屿上无数个地下团体无差的黑手党了吧!”

  神父用绝望般的声线说出了让他迷惑并恐惧的现实。这是他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对自己身处的这个团体的评价。他从来都没有质疑过自己所选择的道路,但的确在那一刻,他的心产生了一丝的动容。可就在下一刻,G把这一切都改写了。

  “就算是那样,那我们也早已经预料到了!”几乎是不经思考地,G立即就接住了纳克尔的话。雨月和纳克尔都将惊讶的目光投到G的身上,因为那个男子正在承认一个惨痛的事实。

  “我说过了,任何东西都拯救不了。”G咬着牙说,那声音提起来非常压抑,“我和Giotto,没有想过要拯救任何人,也从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就是正 义。我们只是……想做些什麽。我们只是……不得不去做些什麽而已。但是!”G猛然抬目,那个瞬间,他仿佛看见G的眼睛中的红色在跃动。

  那是火焰的色彩,与身姿。那是带着仇恨、悲壮、无奈,与坚定的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