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参演过的电影, 在韦恩庄园一直是神秘的禁忌。
我的演技如何，家里所有人有目共睹，迪克十五岁那年为了偷偷和心仪的女孩约会, 扯谎都比我更熟练。
家庭电影之夜的影片名单上少了好几部电影是对我家庭地位的尊重。
虽然如此, 我合理怀疑家里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一定偷偷看过，说不定私下聚会的时候还要拿出来重刷。
布鲁斯应该是没看的，大概，想必他没什么兴趣看我在大屏幕上和别的男人——可能是前男友谈情说爱。
这么多年我都平安熬过了每一个电影之夜, 我本应该继续幸运下去, 直到家里所有人忘了我原本是一个女明星。
造化弄人。
布鲁斯从哥谭首富的位置上跌下来了。
这件事早有预料，哥谭大地震后韦恩企业出资赈灾，他本人的各类武装也是烧钱的无底洞，排名稍微跌跌可以理解，何况他还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在我手上。
只要他还发零花钱，迪克、杰森、卡珊就可以无视这件事，少数服从多数, 达米安的意见不重要。
问题在于, 新上任的哥谭首富出自克兰家族。
是的, 不是二叔，是同吃两家分红的我意外成为了现在全哥谭最有钱的人。
我上报纸的次数比我看电影的次数还要多, 但这是第一次, 所有媒体都不约而同选择报道我的有钱。
乔舒亚连夜写了一篇新闻稿，《露西尔·克兰：从首富的妻子到首富》。
谢谢你, 乔舒亚, 友情建议你今晚走夜路多注意脚下, 说不定会踩到一些奇怪的传送门里去百慕大三角喂鱼。
家里一群滑头鬼欢呼雀跃, 厚着脸皮找我要礼物的同时, 不断调侃布鲁斯。
布鲁斯失去了自己的名字，现在他叫“首富背后的男人”。
“我这个月的零花钱呢？”首富背后的男人人镇定地问我。
我放下手里的小说，先是上下打量他一番，没看出破绽，再是毫不留情地扯了扯他的脸。
手感不错，应该不是面具。
“你穿着意大利最好的老裁缝为你手工缝制的西装，”我不敢置信，“却来找我要零花钱。”
迪克在沙发那边嬉笑，“谁让布鲁斯是你背后的男人呢，”他用了一个时髦的说法，“毕竟你是他的，呃，sugar mommy。”
我眉毛直跳，他无辜道，“这可不是我说的。”
呵，迪克·格雷森，布鲁斯的外置发声器官。
“你们真没劲。”杰森远远投来嫌弃的眼神，“我们应该看电影，看露西演的电影。”
“你说得对。”迪克一锤定音，“提姆和卡珊也在哥谭，我们今晚就能凑齐人来一场电影之夜！”
“等等？”我望着他们迫不及待离去的身影怀疑人生，“我的意见不重要吗？”
远远传来杰森的声音，“家里最有钱的人不需要意见！”
杰森，我建议你今晚和乔舒亚出门都记得看路，最好随身携带一点干粮包，避免在百慕大捉不到鱼吃。
这个家里没有贴心的小棉袄，只有漏风的针织衫，我只能说，他们人来得挺齐。
罐罗站在我的肩膀上，亲切地拍拍我，安慰道，“没关系的，老妈，就算你在镜头前做不出表情，他们也不敢直接说出来。”
谢谢你的安慰，罐罗，要是你能不坐在观影区就更好了。
其余一群以迪克为首的小混蛋们坐在沙发或地毯上，把我演过的电影的碟片一字排开，挑挑选选。
“我想看这个！”史蒂芬妮举起一张碟片，封面是我站在五个衣着各异的男人中间，背景是大学校园。
我唯一能说的是结局我没有和任何一个男主角在一起，因为我找了一个女朋友。
“我觉得这个也可以，很浪漫。”
迪克拿出的碟片封面上，我穿着造型浮夸的衣服正翩翩起舞，这是一部歌舞片。
这部片全篇百分之八十的时间我都在唱歌跳舞，我的粉丝们管它叫做“露西尔的个人演唱会”。
达米安的声音阴恻恻传来，有如恶魔低语，“你们太逊了，我不信这部电影征服不了你们所有人。”
我定睛一看，封面上的我穿着比基尼坐在一块礁石上，水下是若隐若现的蓝色鱼尾。
显然，这是一部很传统系的美人鱼电影。我在剧情里和男主角感天动地、生死绝恋。最后双双化作泡沫升入天空。
剧情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台词，是我时至今日想起来还会头皮发麻的程度。
“不行！”我大声抗议，“这部电影不行，换一部！”
“干得好，达米安。”杰森喜上眉梢，“我们就看这一部！”
达米安露出一个值得百慕大七日游的微笑。我的抗议被淹没在众人的欢呼雀跃中。
布鲁斯老神在在地喝了一口茶，敷衍我道，“没关系，只是让大家开心一下。”
放下你手里的茶，在电影里和人缠缠绵绵凄凄切切的人又不是你。
还有，禁止录像。
在忽视我的呜咽其乐融融的氛围中，电影碟片推进了放映机。
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屏幕，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过场动画结束，屏幕上缓缓浮现一行大字，《美人鱼之恋》。
我痛苦地捂住自己的眼睛。
“你根本不理解我有多爱你。”屏幕上年轻版本的我如此说，脸上没有除了冷漠外多余的表情，这纯属演技因素。
“我愿意把自己所有能奉献的东西献给你，哪怕你对此不屑一顾。我愿意把自己所见所闻的所有美好带给你，哪怕这些对你来说不值一提。”
“我可以为你抛弃自己的全部，把我的眼睛、我的嘴唇、我的耳朵和我的心脏全都给你。世界上不会有比你更重要的人了。”
屏幕上的我表情冷静，男主角泪眼朦胧，乍一看我们仿佛在讨论某种分.尸现场。
周围出现隐秘的憋笑声，我用凌厉的目光一一扫过去，笑声变得更放肆大胆了。
我和男主角在海边谈情说爱，在家里谈情说爱，在街道谈情说爱，在电影里每一个有造景的地方谈情说爱。
情意绵绵、缠绵悱恻，可惜一个情绪平平，另一个用力过度。两个人不像是表白，像是组团过来诗朗诵。
前面好几个脑袋已经开始抖着肩膀疯狂憋笑。布鲁斯的眉毛忽上忽下，表情间于“嫌弃”和“尚能忍受”之间。
唯一可圈可点的是主演们的美貌，这里特指我，那时候我才十九岁，这是我第一部 担任女主角的电影。
电影里看我的鱼尾，华贵绚丽，是每看一次都要感叹后期炫技的程度。
然而当时我穿的那条鱼尾沉到过分，穿上后两条腿几乎不能动弹。
虽然和家里人一起看自己曾经出演的电影非常羞耻，但这让我回想起了自己还在娱乐圈活动的时光。
我没有逐梦演艺圈的想法，此刻却有些怀念。
电影在几个年轻人嘻嘻哈哈的笑声中逐渐走进尾声，我和男主演化作海上的泡沫，灵魂升入天空。
布鲁斯欲言又止，止又欲言，问道，“这难道是改编自《海的女儿》吗？”
“只能说化用了一下设定，小美人鱼可不会说话。”更不能表白。
他若有所思。
这一天就在我的苦闷与其他人的快乐中度过。等我洗完澡擦干头发，布鲁斯正穿着浴袍坐在卧室的小沙发上用电脑。
我凑过去看了一眼，他正在写《美人鱼之恋》的观后感。
“……你说，”我靠在他的肩上森森道，“你是不是应该讨好一下我这个家里最有钱的人，小心我不给你发零花钱。”
他抬高眉毛，“五美分似乎不值得我费尽心思。”
我从沙发靠背上跨过来，坐在他的大腿上，用手指挑起他的下巴，轻佻道，“你最好想好了再说话，我的小金丝雀。”
布鲁斯的表情很复杂，我催促道，“快点进入人设，现在你是我的糖宝。”
他酝酿很久，最后叹息一声。
再抬起眼时，他的眼神完全变了，钢蓝色的眼里蕴了水色，眨一眨就能看到莹莹水光。
他一下就进入角色了，眼里透露出讨好、渴求和一点点克制的欢喜，手掌只敢虚虚拢在我的腰上。
“您还想要我的什么呢？”金丝雀说，“我把一切都献给您了。”
我抿抿嘴，克制住嘴角的笑容，“还不够，”挑起他下巴的手指向上，摩挲他的眉骨眼角，“我要的更多，你会给吗？”
他的声音又低又哑，比起情人之间的秘语更像是一种隐秘的宣誓。
“我愿意把自己所有能奉献的东西献给你，哪怕你对此不屑一顾。”
一只手偷偷将五指塞进我的指缝。
“我愿意把自己所见所闻的所有美好带给你，哪怕这些对你来说不值一提。”
一只手拢住我的腰，把我困在他和沙发之间。
“我不能为你抛弃这世界的全部。”
他亲了亲我的鼻尖。
“但我会将我的眼睛、嘴唇、耳朵和心脏，将情人的一切献给你。”
嘴唇从鼻尖转移到嘴角，亲吻细细密密地落下来。
“除你以外，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耳不能听。”
我们稍稍分开，我捧着他的脸，额头抵着额头，这样我就能更好地看进那双眼睛。
或许他心里装着世界、宇宙、公平、正义，此时此刻，这双眼睛里只有我，也只能有我。
“我没办法为任何一个人付出全部，”他说，睫毛落下去，不再和我对视，“但你没有的东西，其他人也不会有。在爱情里，你是唯一的、至高无上的，这是我仅能做出的承诺。”
“真狡猾。”我搭住他的肩膀，“挑一个地方吧，今晚你从头到脚都是我的。”
他笑了，“我价值多少呢？”
“一美分，不能再多了。”
Sugar mommy的快乐，我只体会到一个晚上。因为哥谭首富的名号第二天就落到了别人头上。
不是布鲁斯，不是二叔，更不是我。
是阿福。
终于有人记起统计这位老人名下的财产，所有人这才发现，阿福是一位平平无奇的亿万富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