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瑶并没有告诉沈叙白先前村子里关于他的谣言, 更没有提及里正家的孩子与他之间的恩怨。
现在仔细回想,她和子平从她娘家回来之后, 是过了几日才发现“沈安和”失踪。
起初他们并没有在意, 在他母亲去世后,“沈安和”就很少主动与他们交谈,人也变的阴郁难测, 一般几日不见, 都会让秋灵去找他。
本来两人也是一起长大, 话也说得开。
正好回家也有两日,一直未看见“沈安和”的屋子燃起炊烟,这才喊了姚秋灵去看。
一家人到了他家里,才发现东西都快被搬空,只留下些带不走的,连个信都没留。
她自然不相信“沈安和”是自己离开,他母亲跟他说过, 如果他不在,希望他可以留下这里等他父亲回来。
“沈安和”就是再痛恨他父亲,但母亲危在旦夕心里还是放不下他, 只能违心地点头答应。
自此, “沈安和”没有再说过他父亲任何的话, 只是每日都会回到家里,替他母亲点起那盏没有希望灯。
由此反复,没有一日落下,也是怪他们疏忽,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找过好几个他平时去的地方都没有, 也跟村里人打听, 都不曾见过。
他们也能理解, 都要忙地里的活,自然也没多少人能注意到“沈安和”。
这也没什么奇怪,可当时里来正主动告诉他们,亲眼看见“沈安和”带着包袱离开。
就在这之后,先前一言不发的人,都出来为里正话作证,其中说的最真的就是他们村里另一个书生郎的母亲。
怎会这么巧合,里正说他们安和是自己出走的,就有这么多人看见,这其中隐情,又岂是两三言能说清。
沈瑶很急切地想知道,萧成言有没有撞破?他们的阴谋,声音也很急:“你可知他们是何矛盾?”
萧成言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前方的路,行走的脚步也没有停下来,更没有看见沈瑶脸上着急的表情。
幽幽的声音响起,不快不慢地说:“只是无意听见安和的名字,他们很……小心。”
萧成言虽不知道两人之间到底做什么交易,但对于沈安和这件事情上,两人一定知道什么,更或许……就是他们导致沈安和落水的……
没有得到回答,一个模棱两可的对话,很难为沈安和报仇,这如何能安心。
沈瑶几经哭的喘不过气,?倒在姚子平的怀里,真是恨不得马上回去,当面质问。
萧成言听见后面的抽泣声,神色一愣,嘴唇抿紧一瞬,又马上松开。
转身的动作很轻,后面跟着的人互相依偎,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
萧成言不擅于安慰人,只是平静地看着,没有任何起伏,说不出一句话,脑子里回想着沈叙白安慰他弟弟的模样,动动嘴,到底是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还是姚子平看见他怪异的举动,发现他眼神一直看着沈瑶,神色有些不忍,想来是想开口安慰。
他收回目光,扶稳沈瑶,在她耳边低声安慰,轻声对着前面停下不走的人说一句走吧。
姚子平带着萧成言到家,姚秋灵出来开门时,看见一个高大的陌生男人,眼神一下警惕起来。
她母亲被他父亲搀扶着,抬起头,一下就看她红肿的眼,刺一般看向萧成言,变得十分不友好。
还是他父亲打破僵局……
“秋灵,这是安和的相公,是邻村人,快让人进去。”姚子平的声音有点僵。
姚秋灵听见沈安和立刻让开,让人进屋,还好她在家就已经把火架上,方便他们暖暖身子。
姚秋灵走在最后,看着萧成言高大的背影,怎么也想不到沈安和离开这么久,居然成亲了。
歪着头想着她爹刚才的话,邻村,瞬间瞪大双眼,原来她之前没有眼花,看到的人就是沈安和。
快步跟上他们,进屋把门关好,萧成言的气场很冷,姚秋灵不太敢上前搭话。
她很想知道沈安和现在怎么样,过的好不好,是什么时候成亲的,还有……为什么要离开。
还是他爹先说:“萧……”只一下就停住了,姚子平只记得他的姓,却忘记名字,心虚地转头,马上淡定地换称呼:“安和相公,今日谢谢你。”
“无妨。”萧成言没有在意,他更想多了解一下沈叙白没有失踪之前的事情,这也是他愿意留下的原因。
房间里的火只有小小一簇,并没有方才在沈叙白家的暖和,但还是比一般的家里要好些。
萧成言没有浪费时间,想要知道沈叙白之前到底发生什么,还是得向他们打听:“不知二位可否同我说说安和先前的事情。”
姚子平自然知道萧成言是想打听什么,安和受伤失忆,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他们也就不提那些糟心事。
但他相公不一样,只一条线索,都能摸到找到他们,肯定也是想知道安和到底为何会受伤。
同样,他们也很想知道,也就不隐瞒了。
姚子平开始说起沈安和母亲去世之后,他遇见的麻烦:“安和母亲去世后,他家中只剩下他一人,他母亲不放心,就将他托付给我们……”
“阿瑶和他母亲情同姐妹,自然不愿意让她唯一的孩子受苦,何况那孩子根本没有在我家吃白饭,偷偷地把家里的活都做了。”
“当时还以为他恢复过来,结果每次做完,也不和我们说话,自己回到家又闷一天。”
姚子平的声音说到这,夹杂着似有若无的苦意:“还是后来村里突然开始谣传安和喜欢里正的儿子,说……说……”
到这里姚子平的表情变的很生气,沈瑶更是开始低声呜咽。
萧成言剑眉轻蹙,想必接下来的话不是什么好话,心里开始烦躁,沈叙白之前在这里竟受了这样的委屈。
还是沈秋灵着急说出来:“说安和孝期没过,就想着勾引人,为了不让自己过的贫苦。”
这话一出,房间安静下来,萧成言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能看见他手上用力而突出来的青筋。
姚秋灵无意瞥见,被吓到,她没有见过这样的,只是当时她也是这么生气,还……跟那个乱说的妇人吵起来了。
虽没讨到好,可谁让那些长舌妇,吃饱了饭,无所事事,胡乱编排别人。
萧成言忍着脾气,又接着问:“除了这件事情,还有其他的吗?”
他的表情甚至比刚进来还要严峻,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手上用力的痕迹还没完全消失。
这次还是姚秋灵再说:“还有村里的那个刘乐山,也爱跟着安和。”
“我当时不放心安和去忙家里的活,我就跟着他一起去,谁知道我只是回家取东西……回去就看见有人在安和身边纠缠。”
姚秋灵的语气及其厌恶这个人,她只觉得这个人虚伪得很,仗着读书人的身份,处处勾搭村里好看的小娘子,小哥儿。
她之前就被骚扰过几次,还是她爹出来,才没让人继续,只是被他传了些不好听的闲话。
本来当时有人打算来相看,一来打听,都走了。
她没在意这么多,本来也没打算这么早成亲,只是她爹娘着急。
“这两人是否都是读书人?”萧成言想今日所见的两人,与这两人倒是像,都来打扰过沈叙白,甚至颠倒是非,造成伤害。
姚秋灵惊讶地说道:“你怎知道他们是读书人?”她并没有说起这二人的身份,这人怎么知道,难不成是沈安和说的。
立刻反问:“安和跟你讲的嘛。”
萧成言摇头没有说话,他是在思考要如何让这两个人受到惩罚,就算现在沈叙白想不起来这些事情,可他受到的伤害并没有消失。
姚子平也看着萧成言,他们没有办法找出证据是郑云文和刘乐山做的事情,现在只看萧成言能不能找出破绽。
一下子,屋内没有人再继续说话,似乎都在为这件事情烦恼,良久之后,萧成言才说话:“既然这件事情是认为,那便对谁做的,由谁来惩罚他们。”
萧成言没打算让沈叙白出面,固然他也不想再让沈叙白来面对这些烦心的事情。
而且也只是借“沈安和”的名字,而不是“沈叙白”,止不住冷笑一声:“烦请二位帮个忙。”
沈瑶听见萧成言颇有自信的话,抬起头,不安地看一眼姚子平,心里七上八下的,姚子平到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这样的话,相信做坏事的人,怕是很难心安,心里有鬼的人,还怕找不到破绽。
两人答应了萧成言的请求,他也就此告辞。
萧成言回到家,没与沈叙说这件事情,只说安全到家,不用担心,若是日后有空可以去拜访他们。
沈叙白也没有多言,记得他家好像是有一个女儿,开春之后,如果去县上租下铺子,倒是可以请人来帮忙,也当还了前身承的情。
又过几日,马上就是吃年夜饭的那天,就在这一天之前,姚子平来到家里。
沈叙白还以为是来找他的,结果人家开口是找萧成言,狐疑犹豫地带着人找到萧成言,也不离开就看两人到底有什么事情。
萧成言万般无奈的看一眼竖起耳朵好奇的沈叙白,长叹一口气,面前的人只是轻飘飘看一眼他,不说话,但也没有多余的情绪。
反倒是对着姚子平很热情,嘴里还喊着:“不知叔叔是因何事寻来?”
既然萧成言不松口,那他从另一个人这里知道,就不算是他说的吧。
“没什么事情,就...就是...是来看看你最近怎么样......”姚子平一紧张就容易结巴,现在沈叙白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出来的话就更显苍白。
沈叙白没有拆穿,实在是被两人直瞪瞪的眼神看的不知作何,才转身离开。
等人走后,萧成言和姚子平心里也骤然一松,这才开始说起村里发生的事情。
“你走之后,就有人来我家打听,许是当时出院门的时候,你的蓑衣忘记穿上,看你衣着华丽,以为我家是来了什么有钱的员外郎给我家秋灵提亲。”
姚子平的声音没有听,继续往下说:“恰好有个喜欢乱编排别人的妇人,就暗暗给他透露是离开的安和,出息了,请人回来看我们,那人原是不信的,今年刚好准备给阿瑶娘家买点肉回家,家里的肉比往年要多,他不知道是在邻村买的,只是模糊地给他传达了,她就开始在村里四处说道。”
姚子平说到这里,停顿一下,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微笑:“果然这几日,我出去看,就不小心撞见过几次郑云文和刘乐山,虽然没有听清他们所说,但这三天两头就碰面,确实奇怪。”
他声音又变小了些,甚至向着萧成言靠近一些,没有察觉到萧成言后退一步的动作:“我今日来找你之前,我还看到了郑云文给刘乐山钱,我觉得不对,就来找你了。”
这下萧成言可以确定到底是谁逼的沈叙白了,郑云文。
萧成言又问姚子平他门是在哪间书院念书,没想到这一问竟然是他从前念过的。
只不过当时他念的早,后来家中巨变,没有继续,他们应该就是比较晚去,所以没有什么交集,蹙眉沉思:“不知道当初教他的夫子还在吗?”
萧成言想给人拿钱,但是姚子平没有接,还是沈叙白把他之前做的腊肉给人用油纸装一块,嘴上还说着给感谢他们一直找他,如果不收的话,他心里会难过。
这才让姚子平把东西拿走。
人走之后,沈叙白跟在萧成言身后,看他去了萧晏安的房间,拿出他之前在都城给人买的上好的笔墨纸,他很纳闷,这人作甚,怎么突然开始写东西。
萧晏安知道后及其不开心,但是不敢说,只敢在沈叙白身后哼哼唧唧。
萧成言写信的时候,倒是没想避让沈叙白,如果这还要避开他,肯定是会引起怀疑,而且沈叙白识字,但是不是很多。
萧成言提笔,又稳又快,沈叙白分辨上的字,需要费些时间,看了几句,大意好像是在给人告状,后面的就没看懂。
他狐疑地抬眸看一眼萧成言,这人写告状信也这么淡定,完全不心虚,突然停顿,心里奇怪:“他这是给谁告状,怎么还要写信......”
但这几天没什么事情发生,甚至是老萧家的也没有上赶着来找麻烦,而且这几日他根本就没有出门,除了......前几日去乐一趟邻村,难道......
沈叙白表情小心翼翼,声音也很轻:“你是在外面惹什么乱子了吗?”
刚好写到最后一个字收笔,乍一听沈叙白的话,没反应过来,在他眼里,是写的认罪书嘛。
失笑地摇头:“没有。”
还是熟悉的声音和语调,虽然听起来没什么感情,但是沈叙白觉得很真实:“那你这写的什么。”
“只是给念书时的夫子,写信,当时走得......”
萧成言的话刚说到这里,就被沈叙白打断:“啊,给夫子啊,那晏安也要给夫子写一封嘛。”
趁萧成言没说出话来,赶紧截断这个话题,扯到萧晏安身上,果然效果很好。
“他还没有正式去学堂念过书,况且之前我就已经带着不少东西去拜访过了,也不用时时都等着。”
萧成言说完,见沈叙白也没什么反驳,知道他接受了,又把信封好,准备后面送出去。
这份信写了郑云所做的事情,还有刘乐山借此来威胁别人,没有任何道德底线,相信他的夫子能处理得很好。
沈叙白越来越没懂萧成言这几日到底在做什么,一点消息都不给他讲,本以为还有动作,结果到后面突然安静下来了。
明里暗里试探过几次,萧成言就是不说,现在已经再吃年夜饭了。
沈叙白气鼓鼓地瞪着萧成言,控诉着他。
萧成言试图跟他说话,但沈叙白傲娇的的扭过头,不跟他说话,但是只要萧晏安问,他就很热情的给他讲。
萧成言一瞬间有一种回到了最初两人相处的时候,沈叙白只搭理萧晏安,每次跟他说话都躲得远远,说完马上就走。
不告诉沈叙白的结果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又把被子抱出来,萧成言看着床上的三床被子陷入沉思。
沈叙白已经闭上眼睛,呼吸很安稳,要不是他颤抖的眼皮,看不出在装睡。
萧成言没打算喊醒他,只是走过去,装作不知道他的意图,俯身靠近轻轻地在沈叙白颤抖的眼皮上亲了一下。
转身把油灯吹灭,规矩地躺上床。
沈叙白只感觉眼皮上传来轻柔的触感,转瞬即逝,下一瞬,微弱的亮光也没有了,感受到身边多了一个人,只是躺上来,就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
他忍不住睁开眼,小幅度转过头,夜里太黑,根本看不清萧成言,但沈叙白知道他一定是平躺着,都不能感觉他的呼吸,自然没有主动过去,气呼呼地回头:“不来就不来,看谁能忍住。”
沈叙白闭上眼睡觉,可是过了好久,周身就是暖不起来,只能悄悄伸出手,感受着萧成言被子外传来的温暖,心里起了心思,默念:“能屈能伸才是真男人,是谁忍不住,是他......”
悄悄掀起萧成言的被子,小心挪动,时刻注意着萧成言的动作,钻进去之后,翻身背对着萧成言,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身体终于开始暖和,困意也跟着热量一起上来,心满意足地闭上眼,正要睡过去,感觉自己被禁锢住,耳边还响起让他耳朵发痒的磁性声音:“我以为你不想一起呢。”
沈叙白没有说话,只是含糊地嘟囔两句,黑夜是萧成言最好的伪装,谁又没看见他脸上得逞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真的很冷呀,这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