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瓶邪同人)年轮>第35章 暴雨

  张海客一行人在雨村住了好几天,我也不可能一直把闷油瓶和他们隔开,一来二去,他们还是单独说上了话。

  有天吃晚饭的时候,胖子一边端着碗扒饭,一边看着对面的张海客他们,和我耳语:“皇后娘娘,这群奸臣什么时候走,天天找着机会就跟皇上瞎鸡巴扯,这君心怕是稳不住了。”

  我斜了他一眼:“王公公,你去给他吹下枕边风,让他稳住?”

  “老子不去,枕边风要吹不是你去吹。不对啊,怎么到我这儿就成公公了。”

  胖子气得不行,嘴里的饭差点没喷到我脸上。我看着闷油瓶他们似乎是在聊着什么,倒也不是很担心,这时又想起了别的,对胖子说:“你还真注意点,别熬成个太监了。我问你,你到底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胖子本来就是嘴里跑个火车,见话头突然扯到了他身上,马上装不明白开始继续埋头吃饭。

  “你跟我装傻呢,我都知道了,村里那老板娘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这事说起来还是那边先主动,有一回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跑到我家来,问胖叔叔在不在,她妈想请他吃饭。我当时愣了愣,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那个老板娘的女儿。胖子当时不在,这丫头也算是懂事,麻烦我转告一下,很快就回去了。

  胖子回来后我把这事跟他说了,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但人家能主动来邀请,也算是好事。但胖子听了,直接就说晚上有事,没空,不去。

  如今我再问这事,虽然语气上好像是很轻松,但我心里却不是滋味。胖子的筷子停了一下,马上又继续扒饭:“都说了,缘分没到,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说完他就几口吃完了饭,然后进去给我拿药出来。我没说话,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开始堵得慌。之前我以为他是放不下云彩,但我知道现在他是在顾虑我的情况。从医院回来后,他和闷油瓶就因为我的事变得更加忙碌了。

  在那十年间我也是这么硬生生地拖了他下水,在我们三个之中,他是唯一一个和九门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但那时我没有办法,他如果不帮我,我真的没有能信任的人了。

  但现在局已经结束了,不是他的缘分没到,是我在拖着他的缘分。

  我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见胖子出来了,马上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同时开始琢磨怎样才能说服胖子。这几天张家人待在这儿,我表面看起来还算轻松,但其实心里老是忍不住烦躁。我不想让张海客看出我的状况不对劲。

  我们饭都吃完了,那群张家人还没聊完,张海客站起来邀请闷油瓶去土楼那边继续聊,闷油瓶居然同意了。胖子看傻了,捅了捅我:“不能吧这,小哥不会真被这群狗人洗脑了?”

  我也愣了一下,马上和他说:“不可能,瞎说什么。”

  虽然我嘴上这么说,但我心里还是有点没底。不过闷油瓶走之前又想到了什么,走过来和我说晚点就回来,我才稍微安心了一些,拍了拍胖子,跟他进厨房刷碗去了。

  只是闷油瓶这个“晚点”还真就拖到了半夜。平时他出门晚上不回来,我倒不是特别担心,从医院回来后我感觉自己身体的状况还是在走下坡路的,所以晚上该睡觉就睡觉。

  但今天我凭空就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闷油瓶说过他的事情已经结束了,我们一起在雨村住了这么久,我现在也相信他不管走多远都会回来,但张家人的到来让我开始记起那个狗屁命运来。

  他被张家人推上神坛,一个人在那个位置上坐了这么久,那个命运牵制了他多少年岁,张家人现在却还想再让他回到那个位置上。如今的状况,仿佛是那个会束缚他的命运又回来了一般。

  我有些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走着走着一口血气涌了上来。房间里没别人,我也就坐了下来,压制着声音咳了起来。

  有一些血沫混杂着唾液喷到了我手上,我去扯纸巾擦手,然后去拿桌边的杯子想喝水。只是这一站起来,我觉得眼前黑了一下,手没稳住一下子把杯子碰倒了。

  一只手从我背后伸了过来,把还在往桌子边缘滚的杯子扶正了,同时我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对方也刚好撑住了我。

  我缓了缓神,才发现是闷油瓶回来了,刚才有点混乱,我竟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进来的。

  我把沾着血沫的纸巾往手里团了团,想找个时机丢了,他却一眼就看出来了,掰开我的手拿了出去,然后皱着眉观察我的状况。见我还好他神色才松了一些,转头又想去拿抹布擦桌子。

  我没让他走,拉了他一把,迟疑了一下才问道:“你们……聊什么了?”

  我很少会去过问他不主动提及的事,除了他刚从长白山下来那阵,我有点没缓过来疑神疑鬼。胖子有时候都说我对闷油瓶的盲目相信已经到了变态级别,很多事他说啥我就信啥。

  但这次我实在放不下心。

  闷油瓶的脚步顿了一下,他沉默了很久,然后转过身看着我:“我明天跟他们回去一趟。”

  “回去哪儿?”我愣住了,想了半天才试探性地问道,“回族里?”

  他想了想:“也不全是,有几个地方要去一下。”

  我看着他,心里那股子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烦躁感又升腾了上来,忍了又忍问道:“你去找什么?”

  对于闷油瓶的各种行为我其实隐隐有个猜测,我只是心里一直不想去点破。面对着我的提问他却犹豫了一下,然后安抚似的来拉我的手:“没什么,有些事需要处理,很快回来。”

  我缩了一下,他的手抓空了。我马上也后悔了,但却有点控制不住,我听到自己声音有些冷地继续问道:“多久?”

  他的眉皱了起来,我见他答不上来,那股子焦躁突然就混杂着一种无措涌了上来。

  我上前抓住了他的手,问:“能不去吗?”

  之前他跟着黑瞎子出去,我都没反对,但现在我突然就有点慌了。

  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给自己制造一种假象。其实晚上很多时候我会做梦,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非常不安稳。

  在那十年间为了我的心魔,我拖了无数人下水,如今所有的事情完结,只余下我一人的事,反而会让我觉得轻松。但有一些联系,不管对于谁来说都没有办法斩断。

  我知道他们两个做不到,如果情况反过来我也会做出和他们一样的选择,但这个局面若是要长期撑下去太艰难了,我不想让他们陷进另一个泥沼里。他们已经够为我的事情上火了,我不想再加重这种负担。

  如今,胖子被绊住了脚步,闷油瓶要回到族里。我到底还要牵制住多少人。

  “吴邪。”闷油瓶叫了我一声,但他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反握住了我的手,轻声说,“你想得太多了。”

  我死死地盯着他的脸,他的表情还是很淡然,看着我的眼睛里有一种缓和下去的安慰。但刚刚在我让他别去的时候,他非常短暂地犹豫了一下,随后马上恢复成了最开始的那种神色。

  然后我就明白了,我留不住他。

  我深深吸了好几次的气,才稳住了翻涌着的心绪。我知道我继续和他争执没有任何用处,如果我反抗再激烈一些他会直接把我打晕。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冷静,看了看桌子上的水,说:“我去拿抹布。”

  说完,我就抽出了自己的手往外面走,闷油瓶似乎想来拽我,我躲开了,头也不回地往外面走去。

  一晚上我没有再和他多说一句话,就在那里平静地看着他收拾背包。他的东西带得并不多,但他不管去哪里一向如此,我明白这次他要出去很久。

  凌晨时开始下起了暴雨,福建已经快进入夏季了,沿海地区这段时间多是雨季,还伴随着台风的天气。夜里窸窸窣窣的雨砸在窗户和房顶上,我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这声音就好像是从骨头上刮过去的一般,带着一种粘稠的湿意和空荡荡的感觉。

  我睡不着,有些烦躁地想翻身,但又不想对面着闷油瓶。我一晚上都是背对着他睡的,他也没有多说或者多做什么,只是把手习惯性地搭在我的腰上。

  又这么在焦躁中撑了一会,我觉得胸腔开始有些闷了起来,同时那种让我烦躁但没办法控制的咳嗽感涌了上来。

  我忍了一会儿,悄悄回头去看闷油瓶。他面朝着我的方向睡着,很安静地闭着眼,呼吸平稳。我坐起了身,见他还是没醒,很轻地把他的手从我腰上拉了下来,塞到了他那边的被子里,又把被子往他肩膀上拉了拉,然后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我没开灯,进了卫生间关上了门。窗外还是一片风雨飘摇,雨声和风声沉闷地回响在屋里。我又把水龙头打开了,这才撑着洗手台,在哗哗的流水声中压抑着咳出了声。

  半夜这个情况已经持续了无数回,有时候我会出去咳,有时候忍不住会直接吵醒闷油瓶。我甚至想过单独睡,但我也只是想想,我知道他不会同意,而且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开始绝望了。

  我上大学的时候有个朋友,他的家人也是得了肺病。那段时间我看他照顾家人变得非常憔悴,说他家里人会整晚整晚的睡不着,咳嗽,咳血,有时候还会呼吸困难。他必须同房守着,只要对方有一丁点的声响,他就会条件反射地惊醒。

  我当时看他都快要崩溃了,心里感叹绝症害人,直接拖垮一整个家庭。但嘴上也只能安慰他几句,让他要有希望,自己也要注意心态。

  他当时笑了笑,摇头说我不明白,我还是看着他日复一日重复着之前的行为,有一段时间过后直接休了学。

  然后有一天他突然来了学校,和我说家里人走了,他家里人不想再撑了,昨晚没有吃药也没有叫醒他,就这么静悄悄地走了,他不用再照顾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笑了起来,跟我说,吴邪,我那个时候第一反应居然是,我轻松了。真的,我不用再被整晚拖着无法入睡了。

  但虽然这么说着,我却看到他眼泪流了下来。一个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就这么在我面前一边笑着,一边掩面痛哭起来。

  那时的我没有经历过任何复杂的人情世故,我只是觉得,这份感情太过沉重,也太过痛苦了。现在我想我明白了他的感受,或者说,我明白了他家里人的感受。不止是他本人,他的家里人也一直沉浸在这种痛苦中。这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折磨,更多的是一种精神上的摧残。

  或许走了,在他的家人看来,不仅仅是对于在病痛中的自己的解脱,也是对于我朋友的一种解脱。

  我撑着洗手台,咳到胸腔带起一种钝钝的痛感,伴随着咳嗽声一大口血又被吐到了洗手台里。

  我低骂了一句,大口喘着气,抬手把水龙头拧开了一些,让水流把血液冲走,然后似乎是有些脱力,扶着洗手台缓缓蹲到了地上。

  在想别人的事的时候,我始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的理智一直在告诉我撑下去,我需要带着这种虚假的安稳一直撑过我最后的日子。我也知道如今还没有到绝望的时刻,转机还可能出现。但我的存在已经让我周围的人陷入了一种不安稳的状态。

  我笑了一声,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然后用力一撑又站了起来,让水流把我手上的血也洗掉。

  我喘得厉害,似乎是因为身体上带来的不适,我感觉自己的眼眶一阵酸涩,眼泪似乎要流了下来。

  但我很快克制住了,狠狠咬了一下牙关,低头捧水用力泼脸,把嘴角的血和涩意全部洗掉。

  闷油瓶马上就要走了,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去寻找一些解决办法。这是一趟很复杂的行程,他不知道结果,也没有办法保证什么。他不说只是不想我有心理负担。

  我能做到的只有继续保持理智。这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在那十年间我做到了无数次,如今也可以继续办到。

  我留不住他,而我的太多情绪会影响他接下来的行动。

  我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因为他我撕下来了那个面具,现在我又需要做回当年那个强大的弱者。这不仅仅是为了我,更是为了其他人。

  我在洗手间里站了很久,久到我觉得自己不再想要咳嗽,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擦了一把脸走了出去。

  打开门走了几步,我却看到闷油瓶站在那里。我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他就这么沉默地立在暗色中。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觉得他周身都带着一种很克制的情绪,跟在医院的时候很像。

  在这一瞬间,我觉得我很想上前给他一个拥抱。但我知道我这么做了,他的离开会变得更加艰难。于是我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和他说:“刚刚有点不舒服,现在好了,小哥你去帮我倒杯水?”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动了,我松了口气,转身回了房间。他很快也进来了,把一杯水递到了我的手里,温度刚刚好,不冷也不烫。我没看他,低头喝了一口,把嘴里的血气洗了洗又吞回了喉咙里,也不多说什么了,躺下去准备继续睡觉。

  我还是背对着他睡,但我感觉他是在看着我的。半晌他的手又伸了过来,这次不是搭在我的腰上了,而是手臂揽得更加过来了一些,似乎是犹豫了很久,才很轻地环住了我的腰抱住了我。

  我闭着的眼皮动了动,没挣脱也没有其他动作,手抬了抬想要覆上他的手,但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

  窗外的雨继续下着,最潮湿的季节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