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十六岁,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已经是经由龙头战争一役名震横滨的双黑组合。

  太宰治从不出错的计谋加上中原中也强到夸张的战斗力使他们战无不胜,他们依旧会争吵打闹,甚至在战斗中诅咒对方赶紧去死,但他们又是如此的信任着彼此,默契到看得懂对方的每一个动作和眼神。

  而现如今这位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双黑(小)正喝醉了酒,在这家小酒馆里边摔酒瓶子边破口大骂,控诉着自己的搭档有多么不可理喻。

  梶井基次郎无奈地扶额,嘴上关切地问着“又怎么了”,心里却在飞快地算计着等会儿要怎么把发了酒疯的中原中也拉扯回住处。

  “我跟你说!”中原中也重重地一拍桌子,“我昨天出完任务,回来的路上正好遇到了柚杏,就过去打了个招呼,真的只是打了个招呼而已!结果太宰治那个混蛋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了出来,扯着老子的衣领就开始骂,还说早知如此他当初就该把羊的孩子们直接杀光!这他妈是人说的话吗?!!”

  啊啊,原来是羊的成员吗。梶井基次郎多少也知道一些中原中也加入港口黑手党的内情,都被背叛成那样了还去搭理他们,怪不得太宰治要生气。

  “嗯嗯,真是太过分了,然后呢?”他像哄小孩一样地顺着对方讲下去。

  “然后?!然后老子就往他脸上狠狠地来了一拳!那条死青花鱼黑着脸一声不吭地跑了,也没跟老子说今天要一起去出任务,手下刚刚打电话来问为什么太宰治一个人出发了我才知道原来有任务。”中原中也越想越气,直接捏爆了手中的玻璃杯,“算了,老子管他死活啊,他乐意一个人去送死那就去好了!”

  完了。梶井基次郎无语问苍天,原来他们不仅吵了架,太宰治还直接单独去出任务了,那么等会儿谁能制服这个发疯的小祖宗啊?他本来还想打电话叫太宰治来接人的,反正每次吵归吵,一个电话过去太宰治还是随叫随到,真是两个口是心非家伙凑了一对。

  他这边还在发愁,中原中也的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看表情就知道是森鸥外打来的,上一秒还在上蹿下跳的人在接起电话的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都这么晚了,又有什么紧急任务吗?梶井基次郎抿了口酒,漫不经心地想着。

  “是,我明白了。我马上就过去。”回过神来的时候中原中也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满脸的怒火被凝重和焦躁取而代之,他看见对方几乎是挂了电话就一刻不停地冲了出去。

  “喂!什么情况啊?!”

  回答梶井基次郎的只有已经绝尘而去的机车的轰鸣声。

  刮在脸上的寒风将酒意吹了个没影,中原中也驾驶着心爱的机车一路飞驰,甚至动用了重力操纵来进一步加快速度,而他的大脑里还在循环播放森鸥外刚才的那通电话。

  “中也君,情报有误。今天计划镇压的井口家族投靠了欧洲的势力,这次是故意设了陷阱引诱你们前去。我本以为那种小家族即使以太宰君一个人的力量也能够轻松解决,就没有派人阻止他单独行动,是我失策了。”

  “首领,根据现场的尸体可以判定太宰先生带去的部队全军覆没,太宰先生被对方带走,目前生死不明。”电话那头传来了秘书推门而入和汇报的声音。

  “中也君,你也听到了吧。我等会儿会把GPS信号来源的位置发给你,对方很有可能已经设好了新的陷阱等着我们的救援,但我相信中也君的能力。”

  “太宰君就交给你了。”

  切,没能力就不要逞强啊,被敌人抓了算什么本事。

  夺目的枚红色机车一甩车尾停在了目的地大楼的门口,中原中也对着大楼门口森严的防备和对准自己的几排枪口挑眉一笑:“抱歉,虽然我挺有兴趣陪你们玩玩的,但不巧我现在赶时间啊,别来妨碍我。”

  红色的光芒直接包裹住了中原中也和整个机车机身,重力之下大地以他为中心一寸寸断裂凹陷,他抬起车头往地面狠狠一撞,连人带车一起从坍塌的天花板闯进了大楼底下那宽广的地牢里。

  无视了周围因坍塌和闯入者而陷入慌乱的敌人,中原中也抬起头远远地看向地牢中央那个被吊在半空中的熟悉身影,气势汹汹地开了口:“喂,混蛋太宰,别装死了给我下来干活。”

  太宰治依旧无声无息地垂着头,没有像以往一样一边嘲讽他来得太慢,一边摆脱束缚回到他的身边。散乱的黑发遮挡住了太宰治的神色,但遍布全身的可怖伤口和惊人的出血量都无声地散发出一股不祥的气息。

  没有得到回应的中原中也心情变得更糟,他粗暴地拍开了试图攻击过来的敌人,驱使着重力把所有人都按进了地面和墙面,然后抬脚向地牢中央走去。

  当他走到太宰治身边时,负责审讯的那人已经被眼前超出想象的强大异能力吓懵了,他跌坐在地手脚并用地后退,然后被中原中也毫不留情地一脚踩在了胸口:“你小子也是异能力者?”

  “噫!是、是的,只是个增强痛感和恐惧感的异能而已!我看他一直不吭声就稍微加强了一点审讯力度,我不知道他会直接死掉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哈?这人在说什么鬼话,那个太宰治怎么可能因为一点审讯就死掉。中原中也懒得废话,直接踢爆了对方的头骨,在太宰治面前站定。

  走到近处一看他才发现绑住太宰治双手的不是什么带锁的铁链或者麻绳,而是柔软有韧性却难以解开的束缚带。对方还真是打听得够透彻,应该是知道整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太宰治打不开的锁,所以采取了特殊的对应方法吧。

  中原中也操纵着重力腾到空中,从怀里掏出小刀干脆利落地割断了束缚带,伸手接住像断掉的提线娃娃般骤然下坠的太宰治后稳稳地落地。

  好轻。中原中也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怀里同岁的少年明明已经比自己高出了一截,但手上却几乎感受不到多少重量,触手所及的全是硌人的骨头。

  他低下头,终于看清了太宰治那张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和已经泛起青紫色的嘴唇,对方紧闭着那双好看的鸢色桃花眼,任由中原中也把自己以这种亲密的状态抱在胸口,显然是已经没了意识。

  “喂,太宰!”鲜红的血还在顺着密密麻麻的伤口从那具瘦弱的身躯里流逝,连同自己的衣服都被黏稠的液体逐渐浸透,中原中也终于货真价实地慌了,他一只手揽着太宰治,另一只手驾驶着机车往最近的医院赶去。

  他清晰地感受到怀中那人仅剩的微弱生气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消失殆尽,指尖触及到的温度也一点点趋于冰凉,短短几分钟的路程从未显得如此漫长,中原中也几乎快要被心中的不安和焦躁压垮。

  快了,快到了。他抬起头已经能看到医院的楼顶,然而就在那一瞬间,有什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是污浊。他的怀里还抱着太宰治,重力却回归了,没人比他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中原中也的身体先意识一步动了起来,他毫不犹豫地舍弃了身下那辆平日里最为喜爱的机车,抱着太宰治腾空而起,飞箭一般地蹿向了近在咫尺的目的地。

  中原中也记不清自己是如何把太宰治送到医生手里的,他看着对方身上已经与血肉黏连在一起的白衬衫和绷带被剪开,露出新旧伤痕纵横交错的苍白胸膛,耳边是医生急促的呼声和心电监护仪刺耳的警示音。

  “患者呼吸心跳已停止,测不到血压。快点上除颤器!”

  除颤器上的电流带动着无意识的躯壳向上弹起,却带不起心电图上的一丝波动。

  “静脉注射肾上腺素1mg及尼可刹米375mg洛贝林3mg,地塞米松5mg。再次进行心室除颤。”

  还是太晚了吗?中原中也盯着仪器上那条平滑的直线,脑中一片混沌。他从未想过太宰治会以这种方式跟自己告别,虽然跟太宰治待在一起的每一刻他都在想着总有一天要踢爆对方的头骨,让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再也吐不出嘲讽的话来。

  但此时此刻他突然回想起了初见那会儿对方看着自己说“我们联手吧”时的轻笑和与自己十指相扣的瞬间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还有龙头战争结束后,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微凉的手和失去意识前依稀感受到的那个还算温柔的怀抱。

  中原中也何尝不知道太宰治是为了什么在跟他生气,恶毒的言语只是太宰治表达关心的一种另类的方式而已,他当然明白,只是在这人面前他总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然后幼稚的代价就是断送掉自己搭档的性命吗?

  “重复静脉注射肾上腺素1mg及尼可刹米、洛贝林各1支,5%碳酸氢钠50ml。进行第三次除颤。”

  幼小的神明垂下眼,像是在无声地祈祷。

  “太宰,你不要死。”

  少年略带颤抖的尾音消逝在心电监护器短促的一声“嘀”里,古井无波的心电图上终于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折线,然后逐渐变得密集而有力。

  “23时56分心跳恢复,心电监护器示窦性节律。心率90次/分。”负责抢救的医生明显也松了口气,放下了手上的除颤器,而他身旁的护士拿着病历本飞快地记录着

  “23时58分呼吸队复,5一8次/分,血压升至80/60mmHg。上氧气面罩。”刚经历完第一轮抢救的医生抬眼看到呆站在一旁的中原中也,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病人的家属吗?别担心,到这一步命基本已经保住了,请相信我们医院的医疗技术。你先去窗口缴费吧,他接下来还有一轮手术要做。”

  中原中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他目送着太宰治躺着的那张推床被医生护士簇拥着送进手术室,门上那盏红色的灯也随之亮起。

  命已经保住了。他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太宰治没有死。

  意识到这点的中原中也突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但他最终也只是靠在墙上微微扬起了头。

  在急救室门外等待的期间,中原中也给森鸥外、尾崎红叶和梶井基次郎挨个打了电话,先是跟森鸥外汇报了“虽然半死不活的但是人救出来了”的情况,顺便请对方派人过来缴一下医药费;再跟尾崎红叶报了个平安,请求推迟今天要执行的任务;最后向梶井基次郎解释了自己不辞而别的原因,收获了对方一连串的惊叹。

  挂了电话后,他坐在急救室前的长椅上盯着雪白的墙面发愣。等待的时间实在是太过漫长,漫长到让他怀疑太宰治身上到底有多少道伤口需要缝合。

  中原中也开始回想这两年与太宰治共事的时光,太宰治此人阴险狡诈、总是以激怒自己为乐、非要说自己是他的狗、骂自己是条蛞蝓,哦、还是个自杀狂魔。他撇了撇嘴。但太宰治有张还算好看的脸、笑起来时看着还挺温柔的鸢色眼睛、脑子很好使、会用奇奇怪怪的方式的关心自己,也会及时停住使用了污浊的自己。

  总体来说还算是个值得信任的搭档吧,虽然欠打了点。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突然就觉得自己不想再跟太宰治吵架了,而困倦后知后觉地席卷了已经两三天没有好好得到休息的大脑。

  中原中也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沉沉睡去。

  “急救中”的灯亮了整整八个小时才熄灭。

  中原中也被手术室门打开的声响吵醒时,天已经亮了。做了一整夜手术的医生难掩眉眼间的疲惫,但看到坐在长椅上等候的中原中也时还是微微点了下头,示意人已经没事了。

  中原中也站起身,目光落到医生身后被推出手术室的太宰治身上,对方的脸色明显正常了很多,让他悬着的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想要上前帮忙推床时却被一旁的护士拦了下来:“抱歉,您现在还不能接触患者,他还需要在ICU里待上两三天以稳定情况。”

  两三天吗?中原中也隔着玻璃打量浑身上下接满了精密医疗仪器的太宰治,思考了下还是决定先回去把工作解决了。这家医院本就是港口黑手党在背地里进行运营管理,虽然对外宣称是家普通的正规医院,但医院内的状况时时刻刻都受港口黑手党的监视。

  况且他已经跟首领报备过了,太宰治待在这不会有事。

  在这家伙醒过来之前,得把事情都解决掉才行啊。

  三天后,状态趋于稳定的太宰治被转入了普通的单人病房。

  再这之后的整整一周里,太宰治都没有醒来。

  太宰治昏迷不醒的第十天,中原中也终于沉不住气了,当然沉不住气的不止是他一个。森鸥外也终于抽空亲自跑来医院,与主治医生亲切交流起病情的发展状况。

  太宰治虽然每天都没什么干劲,但处理事件的效率非常之高。突然失去了太宰治这样优秀的劳动力长达十天,饶是森鸥外这般尽职尽责的港黑好首领,也实在是快被办公桌上那堆成一座座小山的待处理文件压垮了。

  医学相关的术语对中原中也而言无异于天方夜谭,他只能从两人的交流中听到的类似于“失血过多”“心脏停跳”“脑缺氧”的词汇片段,猜测太宰治目前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当听到医生嘴里蹦出“植物人”三个字的时候,中原中也眼皮忍不住一跳。

  不可能。他对太宰治那比蟑螂还旺盛的生命力持有百分百的信任,连心脏停跳都硬生生地挺了过来,怎么可能甘心就此一睡不醒。

  像是要回应他的期待一般,病床上躺着的那人手指轻轻一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醒了!”中原中也忍不住叫出了声,房间内的三人同时向刚刚醒转的太宰治看去。

  只见对方微微支起身环顾了一圈,眼睛眨了眨像是在努力理解目前的状况,然后目光率先落在了森鸥外身上。

  “森先生。”太宰治语气平淡地开口,又看向森鸥外身旁的主治医生,视线在对方胸口的名牌上略微一顿。

  “近藤医生吗,承蒙照料。”

  最后他才看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病床边的中原中也。

  他说: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