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杀我,还是想这样任我慢慢死,自生自灭吗。

  店铺外的阳光很刺眼睛,他到底还是走出来了,发丝凌乱脸色憔悴,如果不是他身上还挂着柄青铜剑,别人一定会当这人是一个乞丐、一个残废。

  更像一个疯子。仿佛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对周围都充耳不闻。

  “背着我偷女人,我砍死你这个狗杂种!”集市右边一个五大三粗的婆娘围着油到处留下陈迹的围兜,把手上菜刀一把扔向了往前跑的驼背男人。

  男人往下一弓,菜刀从驼背上方飞过,直直栽向了向前走来的荆无命。

  婆娘张大了嘴巴。

  “小心啊!别往前!”身后有人疾呼。

  驼背弓身同时太急,身形不稳,扑到旁边农妇身上,农妇手里提的两只鸡撤了手,扑腾着跑开了;其中一只爪子蹬在左侧一个端滚油锅掂油饼的小贩脸上,小贩手忙脚乱,连锅带油扔了出去,眼看也要砸在荆无命身上。

  荆无命恍若未闻,不躲也不挡。

  道旁一棵矮树上有个小孩拿着弹弓跟着鸟儿瞄准,鸟儿从这群手忙脚乱的人头顶飞过,小孩射出弹弓,石子没碰上鸟,却不偏不倚打到了菜刀,菜刀偏了一寸,从荆无命前方两厘米擦过,刚巧砸在飞来的锅上。

  锅“噹”地落地,油也只有几滴溅到荆无命衣服上。

  这场闹剧生死攸关,千钧一发,明明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荆无命还是只低着头默默向前走,步调丝毫未变,好像根本事不关己。

  一个人静静地穿过身后热闹的鸡飞狗跳。

  婆娘和小贩见差点闹出人命,也是吓坏了,把气撒到荆无命身上,在背后气的跳脚,大骂道: “这个脑子有毛病的,比我家狗娃还傻!”

  “妈蛋是不是找死,想死滚远一点!”

  灯火已阑珊,是否人也意兴阑珊?

  “荆无命?”一声短呼响起,然后是熟悉的剑影。

  荆无命停下,前方已多了两个道士打扮的人,其中一人没有左腿,左腿下是一只钢剑;另一人没有右腿,右腿下是一只弯刀。

  “我们要取你的命,我们是风尘道人……”

  荆无命打断他们,“我无需知道你们是谁。”

  没有左腿的道人冷哼一声: “但你却要知道恨你的人很多!”

  有人说,一个剑客可以死在自己手上,却不能任人宰割,这是剑客的尊严;又有人说,剑客可以被比自己强的对手杀死,却不能自尽,这也是剑客的尊严。

  不怕死却还顾及着尊严,或者说是不许自己落败的本能,那这人就一定没有通过层层绝望,抵达最终处。

  那样的人始终还有希望可以失望,始终有出口能继续往下掉落。

  即使是一把最普通的青铜剑,在荆无命手里也可以战无不胜。可是他已不准备拔剑。不拔剑,他就不会落败;或者他已倒下,抛弃得完全。

  两个道人身形错开,一左一右,屏息以待;可是荆无命连手都没有放在剑上,虽然是右手,他们还是有所顾忌,他们修过道法静心,从不轻敌狂躁。

  等到二人都到了最佳状态,荆无命还是没有碰剑——两个道人不解,一个左手废掉的人,右手拔剑更讲究千钧一发,慢毫厘都是致命。

  虽不知玩什么把戏,两个道人已不用再等,他们一个点出一阳指,一个拍出铁砂掌,此时内力全灌于手,千变万化,就算碰上刀剑也只会是刀剑被折断。

  荆无命已在劫难逃。

  “不好!”不知何处突然射来暗器。

  两人反应也是极快,没有左腿的道人平沙落雁躲过暗器,同时左腿登出,剑斜切荆无命腿上经脉;没有右腿的道人弯刀钉在地里,身子平平倒了下去避开暗器,铁砂掌竟然力道不减,眼看就要打在荆无命腰椎上。

  然而暗器却是连环,第一波后面藏着第二波,左腿剑贯切力道何其大,竟被小小暗器震开,震得他整条左腿发麻;铁砂掌那位运气更不怎么好,暗器直直打进他的左眼,只听惨呼起,人滚出去两三米。

  两人往暗器一看,不过是普通的五星镖罢了,可是细看镖上却刻着一个似哭似笑的鬼脸。

  他们同时惊呼道: “冥王镖!”然后脸色扭曲得十分难看。

  “嘻嘻嘻,好好好,没右腿的现在没了左眼,没左腿的应该配套才对!”空中飘来怪笑,像厉鬼尖叫。

  没左腿的道人脸色铁青,突然手指插进右眼,竟活生生把自己右眼剜了出来,他流着汗,高声道: “眼已送冥王!”

  四下没了声息。

  两个道人互相搀扶着,也不敢再看荆无命,一瘸一拐地走了。

  等两人走了,那怪笑复又响起: “这已是我今日第三次出镖,你的仇人真不少,比我还多嘻嘻嘻~”

  荆无命看着屋檐,那里自然没有人: “这已是你今日第三次救我。我应该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