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三国同人]焚香祭酒>第89章 众叛亲离(二)

  董卓将身子往前, 接道:“倒不如留下他。伯喈既然称他‘大才’,那他就是有大才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可以尽释前嫌。怕只怕,他心有异心,不肯效忠于我。”

  “仲颖何出此言?”

  “试想, 他所献的策论如此精湛, 看问题看得如此透彻, 一定是个胸有沟壑的人。这样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策论的禁忌, 不知道这些策论不宜马上施行?”

  “这……”

  “他却什么也不说, 任我按策论上的内容颁行朝政,以致朝廷大乱。这份策言,我足足颁行了五日。哪怕他一时半会忘了提点, 见到朝中异变,也该再次献书, 让我停止变革。可这五日以来, 他只安静如鸡地缩着,不置一言。莫非, 是故意为之,好叫我得罪士族?”董卓越说越气,觉得自己一定是真相了, “此人贼心可诛, 我如何能留!”

  蔡邕停下捋胡子的手, 眉头拧成一线:“你之猜测, 也有几分道理……”他略微沉吟,“不过,这当中或许有什么误会。不如把那江士子叫来,当面对质。这样,仲颖要杀他,也师出有名,不会落人口舌。”

  董卓应诺。趁着近侍去找人的功夫,他又询问蔡邕:

  “那刘曜,我又该如何解决?”

  忽听董卓提了个不相干的名字,蔡邕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

  “刘子明怎了?”

  “我欲杀之……”

  蔡邕差点被董卓惊得心脏骤停:“又杀?且等等,刘子明做错了什么事?怎的引起了你的杀心?”

  “那江遵是刘曜的幕宾,我怕他图谋不轨……”

  “此事未有确凿证据,怎能轻易下结论?况且,那刘曜可是宗室,是刘家的人。你鸩杀少帝,已被天下读书人戳脊梁骨,如今若再妄杀刘曜,岂非又要落人口舌?”

  董卓毫不在意:“酸儒之辞,何须畏惧。”

  “你你你——”蔡邕气得直瞪他,手抬至半空,摔袖就走,“如此说来,我在你的眼中也是酸儒了?好好好,我这酸儒马上就走,绝不碍你董太师之眼。”

  董卓连忙去拦,又是认错,又是好言相劝。好话说尽,蔡邕才转身回返,叹道。

  “仲颖若想匡扶社稷,必得顾惜名声。凡事三思而后行,师出有名才行。”

  董卓面上称是,心中不以为然。

  蔡邕看在眼中,更是慨然无奈。

  就在这时,吕布掀帘而入,丢下一个布囊。

  “义父,我将刘曜那厮的狗头给你取来了。”

  带血的布囊咕噜咕噜地在地上滚了一圈,停在蔡邕的脚边。

  吕布这才注意到房内还有一个蔡邕,放下长戟,抱拳招呼:

  “蔡中郎,别来无恙。”

  蔡邕差点没厥过气去。他觉得自己“有”恙,特别,极其,非常的“有”恙。

  “你……你……”

  他先是颤巍巍地指了指吕布,接着又转过方向,颤巍巍地指向董卓。

  董卓有些尴尬,吕布则是一脸莫名。

  蔡邕怎么也没想到,他好不容易说服董卓不要乱杀刘曜,前脚刚说服,后脚吕布就把那刘曜的头带进来,丢在他的旁边。

  他“你”了半天,接不出半个字,最终用力甩手,囊括千言万语地“哎呀”了一声,跪坐在地上捶胸顿足。

  “社稷休矣,社稷休矣!”

  董卓见蔡邕如此作态,暗道此事莫非真的不妥?便抬头拿那铜铃般的眼珠子瞪吕布:

  “逆子,看你做的好事!”

  吕布真的委屈得不行。

  他到底做错什么了?啊?做错了什么了?不是董卓说要“将那刘曜碎尸万段”,他才抱着为董卓分忧解难的心思去杀刘曜的吗?他办事效率如此之高,怎么头取来了,董卓非但不嘉奖他,还又责骂了他一顿?

  吕布沉默地挨着责骂,蔡邕仍在唉声叹气。

  董卓想起之前正是吕布对他说刘曜“其心可诛”,他才对刘曜起了杀心,对吕布的责怪又不免多了几分。

  “逆子,你这逆子!平日里不做些好事,只会进谗言,排除异己!”

  董卓身形肥胖,此时站在墙边,手挨着了墙上悬挂的马鞭,遂随手取下,指着吕布的鼻尖,

  “是你说刘曜与反贼勾勾缠缠,如今又急吼吼地取他性命,是何居心?”

  “义父,那刘曜确实和……”

  “还敢狡辩,看我不打死你这逆子!”

  董卓正要挥鞭,被蔡邕喝止。

  “且慢。”

  董卓倒不是真想打死吕布,闻言便停了动作。

  蔡邕临近耳顺之年,行动有些不便。

  他艰难地起身,面向吕布道。

  “将军说刘子明有谋逆之心,可有证据?”

  “自然有。”

  吕布找来自己的扈从,取拿来一叠竹简。

  蔡邕打开,匆匆浏览了一遍,问吕布:“敢问将军。是否还有别的证据?”

  吕布道:“这难道不能说明他的勾结之罪?怎么还要别的证据?”

  蔡邕蹙眉:“这上面只有刘子明几次探视许子远(许攸)的记录,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吕布道:“那许攸密谋谋害义父。刘曜与他关系密切,不是反贼是什么?”

  蔡邕有些恼了:“这如何能一概而论?许子远(许攸)之罪,尚未盖棺定论。而刘曜与许攸出自同门,念及旧情前去探视又有什么过错?他若真的图谋不轨,必然心虚畏怯,又怎会有胆子去找许子远?”

  吕布一时辩驳不得。

  蔡邕面有惋惜之色:“怕是误杀了好人矣!”

  董卓同样心有戚戚焉。刘曜与他关系尚可,被枉杀了不说,还要叫他董卓平白背负骂名。董卓有些憋闷。经此一事,他对吕布更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看都不顺眼。

  他忍不住又骂吕布,将边陲将士的彪悍与粗野表现得淋漓尽致。

  眼见吕布的脸色愈来愈黑,蔡邕忙出来充当和事佬。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为好。”

  “唉……”

  “那江遵……”

  董卓道:“对对对!快请江士子上来!那起子混账到哪偷奸耍滑去了,怎么还不把江士子请过来!你,快过去催上一催。”

  不一会儿,江遵被人带了上来。

  他虽然衣裳狼狈,面有余惊,但总体而言仍是十分从容,颇有高士之风。见到董卓,他自然流畅地行礼,面上并没有丝毫怨怼之色。

  “拜见太师。”

  只这一下,就拉高了董卓和蔡邕的好感。

  董卓仔细打量江遵,意外地发现他并不是上回过来谢恩的那个“江士子”。

  蔡邕示意董卓发问。

  董卓压下心中的疑惑:“你既献上良策,为什么不告诉我它的弊端与局限?”

  江遵又作了一揖,侃侃而答。

  “实不相瞒,那份策论非我所献。”

  董卓“哦”了一声:“难道你不是江遵?”

  江遵回道:“我姓江名遵,表字子明,泰山钜平人氏……”

  董卓冷哼一声:“那份策论分明就是你江遵所献,还敢抵赖?”

  江遵道:“那策论确实是我写的,但这献策之人并非我也。”

  蔡邕听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说……有人冒用你的名义,向太师献策?”

  江遵道:“正是如此。如若不信,可当场核对字迹。”

  董卓许之。

  于是拿出帛书,又叫江遵当场书写,逐字对照,字迹果然不同。

  “虽大致相同,但于细微之处无一处相似,非同一个人的字迹。”

  蔡邕作为书法名家,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差别。

  江遵的字写意流畅,虽有几分矫饰,但能看出飞龙在天之势。

  而献策之人的笔迹,只是字形相同,意境上却差得很远,过于拘泥而流于下乘。可见其主是个不懂得变通的人。

  董卓粗眉毛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这是怎么回事?”

  江遵闭口不言。

  蔡邕劝道:“若有隐情,就与太师直说,他定会还你清白。”

  江遵还是不言。

  董卓道:“你扭捏什么,快说。”

  江遵敛目而立。

  董卓拍案而起:“怕是哑口无言吧?你既说不出因由,就让奉先把你砍成两半,丢出去喂狗。”

  吕布在一旁暗恨。

  平时恣意打骂,这时候又想到他了?

  江遵的嘴跟河蚌一样严实。

  眼见董卓即将发作,蔡邕先一步对江遵疾言厉色道:“这时候还不说,当真想背负‘谋逆’的罪名去黄泉哭号吗?”

  江遵喟然长叹:“是遵遇人不淑,无颜面见太师。”

  遂将事情的“起因经过”娓娓道来。

  根据江遵的说法,他与贺维是在洛阳文会上认识的,彼此惺惺相惜。后来他们一起游学,又一起逃难,结成了深厚的友谊。

  江遵平时有什么著论,或是好的想法,都会贺维分享。哪知贺维竟会盗用他的杰作,将它献给太师。

  又因为江遵与贺维分享这篇策论时,并未提到其中的弊端与局限,贺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贸然献给董卓,这才引起了动荡与混乱。

  吕布奇道:“既然那贺什么的盗用你的策论,为什么不写自己的名字?偷完东西还写你的名字,那贺什么的难道是个傻子吗?做这种出力不讨好、帮你白白宣传的蠢事?”

  江遵镇定道:“那是因为这个策略,我曾给旁的人看过。贺维心知署自己的名会被人识破,影响他的名誉,所以就写了我的名字,然后冒充我,谋求太师的赏识。”

  董卓听江遵这么一说。想起“江士子”确实有过来谢恩,还领走了许多奖赏。

  想来,上回那个“江士子”就是江遵说的……冒充他的贺维了?

  董卓此时已经信了九成,却又听吕布再次奇道:

  “这策论既是你写的,想来你一定十分熟悉,闭着眼就能认出来。那为什么朝政颁布后你不过来说明真相?你既知道这份策论的弊端,便应知道其中的严重性,为什么不上书制止?听说你是刘曜的客卿,不可能没有门路。而你刚刚所说的,全是你的一面之词,谁能证明?蔡中郎救下你的时候,贺维已经死了。你与贺维这事,怕是天知地知,你知贺维知吧?他一死,还不是任你嘴皮子磕碰,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江遵面色如常,心中却是窝火得很,暗恨吕布的多事。

  “我前几日得了风寒,并不知朝中异变……”他轻描淡写地揭过前两个问题,正气凛然道,“我之所言,句句属实。这份策论确实曾予旁的人看过,其中一人就在城中——”

  “是谁?”

  “我的老师,何休。”江遵道,“以及何休的入门弟子,清河名士,崔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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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蔡邕不属于任何阵营,所言皆为“直言”,即做他认为正确的事。

  《后汉书》记载,蔡邕纯孝正义,被董卓“厚相遇待”。董卓死后,蔡邕曾为他叹惋,从而惹怒王允,被王允下狱,死于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