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ne 6, 1944, Tuesday
Dear Harry,
多奇怪,我现在总是能想起一些开心的事情,想到小时候父亲带我去打猎,想到在公学的时候吻到的那个漂亮女孩,想到第一次开飞机,想到 Astoria 告诉我 Scorpius 出生了,我甚至想到了我把那个孩子抱了起来,软软的,小小的,安静的睡在我的怀里。
我还想到了那次赛艇对抗赛,其实我对那次比赛印象也很模糊了,不过现在想起来了,你坐在第一位,对不对?真不敢相信我把这件事情给忘了,我记得你超过我们的时候还朝我们笑了一下,笑的特别阴险。
今天天气很好,我们来这几天难得的好天气。对面的多佛白崖更清晰了,我从没想到这里会离英国那么近,近到如果有人在上面走路,我说不定都能听到他们在讲话。等战争结束,你可以试着站在对面叫我的名字,我一定能听到。
外面轰炸机和高射炮的声音变少了,他们应该已经意识到我们不会在加来登陆了,很快就要去诺曼底了。Snape 那个老疯子答应了你不会第一批去诺曼底,他一般来讲说话算数,可是也不好说。我威胁他说如果他让你第一批登陆,我就去炸了白金汉宫,可是我现在和他失联了,他要是以为我死了就把你送去诺曼底怎么办?你这个家伙总喜欢往前冲,这次控制一下吧,找个地方藏起来先,好不好?就当你是为了保存体力来救我,怎么样?
Harry,你知道吗?我以前觉得死亡很可怕,可是现在真的快要死了,我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恐惧。想到终有一天战争会结束,想到 Astoria 也许能帮 Scorpius 找到位好父亲,想到你能和你的妻子,儿子们,继续生活下去,说不定再添几个孩子,我很高兴。
可是 Harry,对不起,以后,我怕是不能陪你了。我很抱歉,连一句道别都没来得及说就要走了,我知道你一定会很难过。不过别担心,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因为你和我不一样,你会慢慢变老,会慢慢忘了这一切,会活上长长久久的一辈子。而我对你,是永远都不会再变了。
最后,希望你一切都好。
Let there be peace,
Draco
Albus 将血迹斑斑的最后一个纸卷小心翼翼地卷好,放回锡盒里。
夏风带着正午的阳光吹进房间,有股好闻的暖暖的味道,两个年轻人并排坐在沙发上,盯着面前七个整齐的纸卷,一时无言。
七封绝笔,十分刻骨。
“父亲他...” Scorpius 打破沉默,声音有些哽咽,“他这封信不一定是六月六日写的吧?”
“不一定,”Albus 摇摇头。“应该是分几次写完的。”
薄薄的纸上字迹凌乱不堪,满是发黑的血迹和泥泞。
“Harry 在这里住了多久?”Scorpius 叹了口气,抬头环视了一下明亮的客厅。
那七封信收件人的故居坐落在半山腰上,离公墓很近,房子不大,风景很好,从客厅的落地窗就能看见对面的多佛白崖。
“不到三年。” Albus 递给 Scorpius 一杯水,“1969的冬天。”
“他看到了那份报道吗?”Scorpius 忐忑地问着。
“看到了,”Albus 点点头, 拍了拍沙发的扶手,“他就是靠在这里看的那份报道。一开始我想读给他听,他一定要自己看。”
“他说了什么?”Scorpius 攥紧手里的水杯。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坐着看着窗外,看了好久。然后他说他累了,要去睡。”Albus 看着对面的海岸线。
“他什么都没说?”Scorpius 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是啊,他能说什么呢?”
“新年刚过父亲的健康状况突然就差了下去,大部分时间都只能靠吗啡针撑着,后来连路也走不了了。”Albus 叹了口气,“我把他抱进了卧室,他说他想听那张俄罗斯民歌的唱片。”
“俄罗斯民歌?”Scorpius 想起父亲信中也提过俄罗斯民歌,“那首歌叫什么?”
“Shine,shine,my star.” Albus 闭上眼睛,轻轻哼了几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清醒过来,我也是在那段时间里听见了你父亲的名字。”
“他…说了什么?”Scorpius 觉得眼眶有点发酸,握住身边人微颤的手。
“他说,Draco 在这里。”Albus 眼睛依旧闭着,“他说,Draco,我来了。”
Draco,我来了。
Scorpius 一时语塞,愣愣地看着面前那个小小的锡盒,目光上移,落在 Albus 身后的一幅画上。
“那,那是西西里吗?”
蓝蓝的天,蓝蓝的海,和锡盒上的漆画几乎一模一样。
“是的,”Albus 转过身和 Scorpius 一起看着那幅画,“那是父亲画的,花了他很长时间。”
“你说过你画油画对吧?等战争结束了,你画幅油画送给我吧?就画西西里的海岸,像是烟卷盒上面那个,我把它挂在客厅里,会很好看的。”Scorpius 复述着 Draco 信里的内容。
即使没有收到信,他也知道那家伙想要什么,一直都知道。
“我带你转转吧。”Albus 站起身来,“人虽然不在了,但至少以前还算是个家。”
Harry Potter 的房子和 Scorpius 想象中医生的房子基本一样,极简的家具,极简的摆设,偶尔有一两件装饰能体现出主人的喜好。
“这是他的书房,”黑发医生领着金发青年走上楼梯,“他还清醒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
“这都是 Harry 写的吗?”Scorpius 看着书架上那些写着房子主人署名的书籍。
“嗯,父亲是位很优秀的医生,”Albus 点点头,“哥哥和他一样是位神经外科医生,他们很多教科书都是父亲写的。”
Scorpius 点点头,拿起一个半透明的石制小鱼:“这是玉吗?”
“是的,是他从缅甸带回来的,”Albus 凑近看了看,“那边似乎是比较盛产玉石。”
Scorpius 饶有兴致地看着架子上的摆设:“Harry 也抽手卷烟?”
“他不怎么抽烟,”Albus 看着 Scorpius 指着的烟草和卷烟纸,“他有时候卷一根,抽一口,就在手里拿着。”
“哦,”Scorpius 点点头,觉得这习惯倒是挺有意思,“这里以前是什么?”金发青年指着架子上两个明显的空位。
“是....一个赛艇模型,还有一个小铁罐,”Albus 眯着眼睛回想了一下,“那个小铁罐里面哗啦哗啦响,好像有什么东西。”
“它们现在去哪儿了?”Scorpius 转头问似乎是书房的角落里找什么东西的人。
“它们和父亲在一起,”Albus 打开书房侧面的储物室,“父亲临走前要我们把那两个东西和他一起下葬。”
Scorpius 点点头,看着 Albus 从储物室里面拖出来一个大盒子,赶忙走过去搭手:“这是什么?”
“这些,”Albus 坐在地上,打开盒子,“应该就是父亲寄的那些申请信。哥哥和我整理父亲遗物的时候找到了这些信,看到全都是白厅退回给父亲的信,以为是隐私,就没有打开。”
Scorpius 蹲下身,从箱子里拿出厚厚一沓信。
笔迹从淡到浓,纸张从浅黄到深黄,同一个发件人,同一个收件人,二十五年,寄出去一千二百六十六次,退回来一千二百六十五封。
原来这就是刻骨铭心。
暮云春树,月落屋梁,所有的悲喜,离合,从开始到结束,一点一滴,全都放在这白纸黑字之间了。
“其实,Scorpius,”Albus 拿出那个小小的锡盒放在这满满的一大箱子信上面,“这七个纸卷,和这一千二百六十五封信,只说了一句话。”
他爱他,生命或短或长,他爱他。
相思绕梁,魂牵入土,你用血肉奉山河,我以白首祭枯骨,这,算不算的上是长相厮守,算不算的上是生死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