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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泥的底下是一片巨大的空间。

  像是其他位面一样微妙的感觉, 有点像每次我前往平行世界的时候,刚到平行世界的感觉。

  与其说是黑泥的内部,不如说是更像一个巨大的虚数空间, 处处充满蓝色的流光, 却无法被触碰, 不能被接触。

  我顺着流光涌来的方向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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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是因为目前我和零小姐是合二为一的关系,我能清楚的感觉到身体里的零小姐哭的稀里哗啦, 一边哽咽一边说,“母亲, 这是母亲——是母亲的感觉!”

  我一边往前走, 一边为了安抚零小姐而嗯嗯的迎合她。

  在这种地方, 没有参照, 没有变化, 连对时间和空间的感觉都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这里甚至比零小姐经历的黑暗还要更可怕一些。

  因为零小姐虽说孤独无助, 但至少她能够感知外界, 能够知道时间在流逝,能够接触其他的生命。

  而这里、虚数空间。

  这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莹莹的蓝光闪耀着,奔向不知名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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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自己走了很久, 又觉得似乎并不太久,终于看到视线所及之处出现了一个女性的身影。

  不知道是提亚马特自己的意志,抑或者是在虚数之海的显现设定就是这个样子。

  总之她的外在形象依然是我们所见到的那个顶着巨大的角在黑泥上滑行的少女形象。

  感觉单从外表来看,提亚马特看上去比零小姐还要年轻。

  完全想不到这就是美索不达米亚神话故事里的众神之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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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零小姐激动的无法用言语来描述。

  但前不久的心灵战斗中, 毕竟是我获得了胜利,所以零小姐恪守誓约,没有半分要重新抢夺我身体的意思。

  有时候我真的忍不住在想, 零小姐这个人单纯却也固执,就好像她完全不懂变通的遵守着自己要灭世的诺言成为兽一样, 即便到了如今,她已经站在了她最为思念和想念的母神面前,即便她已经抓心挠肝的想要与母神相认,即便她的情感已经无法抑制到连我都开始有感同身受的感觉。

  她仍旧忍耐着。

  我却不太想忍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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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零小姐和我都很清楚,如果她不介入其中,提亚马特最终的结局会是什么。

  所以在我说出来,“怎么样,要不要交换一下?”的时候,我着实的感觉到她的情感像是被按下暂停键一样有了一瞬间的停滞——而后是更加汹涌的上涌。

  “你......什么意思?”她迟疑着问,“你要把身体交给我?”

  我纠正了一下。

  “是暂时,暂时借你用一下而已。”

  从心底深处涌上了属于零小姐的不解和疑惑,她一副搞不懂你们人类的样子,轻声道,“藤丸立香——虽然我认同了你,并承认了你可以与我比肩。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不经思考说出这种话。”

  “将此身借与我?你就不怕我不再归还?你就不怕我出手去拯救母神,毁灭人类?”

  ——“你当是最理解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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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迎着她逐渐升起的怒火,倒是没感到什么畏惧之类的。

  若是她站在我面前,我想我仍然可以毫无顾忌的去直视她的眼睛。

  所以我平静的回答她,“是的,我大概是此世最理解你的存在了。”

  “所以我知道,就算我将身体借给你,你也不会去做什么的。”

  “因为我就是如此的信任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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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虽如此。

  不过实际上我也考虑过零小姐直接脑子一抽跟着提亚马特去灭世的可能性。

  但我相信立夏他们必然能够成功。

  而我也绝不会束手无策,只能落得袖手旁观的地步啊。

  ——无非是再一次从零小姐的手中把身体抢过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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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哪怕明知没有什么好处,哪怕明知可能带来一些麻烦。

  但我仍然无法对零小姐此时的哀恸和怀念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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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零小姐被我的话一梗,怒火像是被卡在了嗓子眼里,然后被一杯水浇熄,再也升不起半点火气。

  我也就趁着这个机会,闭上了眼睛,在意识里强行与零小姐做了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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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到今天才知道,我在外面努力拼搏的时候,我脑子里这些家伙都在干嘛。

  他们居然超过分的在我脑子里搞出了一整套影音设备,还是360度无死角屏幕。

  正中间放着一个黑色的长沙发,两边的小桌几上放着形形色色从我记忆里搞出来的零食。

  爱德蒙正坐在沙发的一侧,嘴里叼着根烟,很随意的抬手,一副慵懒的样子,跟我说,“哟,共犯者。”

  而我一时语塞,精不知道是该说什么,还是该生个气他们原来在我脑子里这个样子——

  虽说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在我自己在沙发上坐下来,拿了零食,开始在大屏幕里看零小姐和提亚马特相认的时候,我又开始觉得这是个好文明了。

  虽然是在我的脑子里。

  但只要我享受到了。

  那就一切OK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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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法评价零小姐和提亚马特相遇的这一幕。

  在长久的囚禁生涯中,提亚马特似乎早已对一切失望、乃至绝望——

  其中理所当然的包括所有由她创造出的旧生命,包括如我这般的人类,也包括在出生前就被放逐的零小姐。

  因此,面对零小姐的接近,提亚马特毫无反应。

  她的目光注视着虚空,口中蜿蜒的唱着优美的曲调,透露出哀伤和悲戚的味道。

  零小姐的声音也变成了跟她一样的曲调样的声音。

  两名少女隔着由蓝色的光条组成的光带此起彼伏的高声歌唱着。

  感觉好像一唱歌剧一样。

  我跟可能欣赏惯了这种艺术的岩窟王不同。

  我听不懂歌剧。

  所以我现在觉得好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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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众们(特指我和岩窟王两个人)期待的母女相认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零小姐甚至没有向提亚马特那边踏过去哪怕一步。

  我被她们的调子唱的昏昏欲睡,半闭上眼睛,感觉下一秒就要进入黑甜乡——毕竟前一天晚上我因为承太郎突然到了乌鲁克太兴奋,半宿都没睡着来着——

  然后就在我迷迷糊糊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我现在与零小姐是一身同体的双位存在、也可能单纯是因为我自己就有这个天赋、只是清醒的时候没法使用。

  我突然从她们婉转的声调中听明白了她们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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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这声音和这含义都是我脑补的。

  但我莫名的相信这次的感觉。

  零小姐在说,“母亲......太久了......母亲,看看我好么?”

  而提亚马特全程都只说了一句话。

  她轻声唱着。

  “不要,不要再靠近我,不要再离开我。”

  “也永远不要,再一次背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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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零小姐在几度尝试沟通无果之后,终于沉默了下来。

  她安静而沉痛的看着提亚马特,然后开口说,“母亲——如果、如果我愿意留下来陪你,我愿意永远陪在您身边,你是不是可以将身体从乌鲁克取回?”她仿佛要哭出来了一样,“我想您,很多很多年之中一直想要与您重逢,想要与您一起坠入虚数之海——母亲!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提亚马特毫无反应。

  她的声音丝毫未变,声声曲调一如之前。

  她拒绝着。

  她否定着。

  但零小姐......也就是我的身体,却开始默默地上浮。

  像是重力失去了它的意义一样。

  零小姐不受控制的再次被顶上的黑色慢慢吞没。

  她挣扎着向提亚马特伸出手。

  绝望而痛苦的大喊。

  “不要再一次送我走了——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