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阿哥终究是如愿抱得美人归。

  皇帝发了话,便是齐妃再不愿意,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只是果郡王府婢女出身这个身份始终上不得台面,皇帝虽说允了三阿哥给采蘋侧福晋的位份,心中对这个儿子也没什么登上大位的期望,可阿哥终究是阿哥,不该因着旁人丢了他的脸面。

  苏培盛便会意地给采蘋安了一个五品京官女儿的身份,也无需钦天监特意算吉时了,没过几日便一抬小轿把人抬进了三阿哥在阿哥所的小院子里。

  采蘋手里紧紧攥着一支精巧的红宝石鸾尾衔珠金簪,连哭也是极小声的。

  三阿哥兴冲冲地进了屋,将屋里等着贺喜讨赏的喜婆丫鬟们都轰了出去,自个儿高高兴兴地掀起了盖头。

  却看见采蘋紧紧闭着眼,泪流不止的模样。

  三阿哥一下便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拿了喜帕给她擦泪:“这是,怎,怎么了?你是不是,觉着委屈了?”

  见那双被泪水冲洗得分外清澈的眼睛望向他,三阿哥愧疚道:“是我没用,没能给你一个像模像样的昏礼……”可他随即又急冲冲道,“可我向你保证!往后我身边儿只会有你一个女人,我心里,只想要你做我的福晋。”

  采蘋有些惊讶,却也没将这话放在心上,男人,不过是见色起意,如今三阿哥贪慕她的容貌才将她娶进府来,若是之后遇上更美、更知情识趣的女子,安知三阿哥不会将她抛之脑后呢?

  采蘋微微一笑,柔声道:“夜色深了,妾身服侍阿哥歇下罢。”

  一直红着脸偷瞄她的三阿哥见她神色平静,心中不由得有些失望,但又暗暗在心中发誓,他一定会好好爱护采蘋,爱他的妻。

  他见惯了额娘痴痴等着皇阿玛的样子,他也实在不耐烦这样等待的滋味。

  采蘋见三阿哥沉默地拉着她的手,却又不说话,犹疑道:“阿哥……”

  三阿哥微微垂下眸,望进那双他爱极了的眼里,像是对她许诺,又像是对自己说:“我会对你好的。”

  三阿哥这人虽看着不太靠谱,可在情这一字上倒是比他皇阿玛专一许多。

  “今儿三阿哥又为着侧福晋与齐妃吵架了?”甄嬛睨了一眼正在优雅舔毛的雪白猫儿,还是不太敢坐过去,“都过去几年了,齐妃还是放不下。”

  “再过两月便是淑质与弘珩的九岁生辰了,三阿哥与他那侧福晋也成婚五年多了罢。”安陵容说着说着才觉得不知不觉间又过了这么几年,其实这几年过得倒也不错,皇帝自从几年前因着瓜尔佳氏败坏了身子,虽说有温实初等一众太医尽心尽力地用各种珍贵药材吊着,但身子始终是一日日地虚弱下去了。

  是以皇帝临幸后宫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她们倒也乐得清闲。

  齐妃当然看着心急,她当初肯勉强点头叫采蘋那小贱人进府,不过是想叫她好好服侍三阿哥,早日生下个孙儿孙女什么的叫皇帝多看她们一眼。可如今倒好,采蘋不仅一无所出,三阿哥还敢为了她屡次顶撞她这个额娘。

  齐妃想想就生气。

  是以这种婆婆刁难儿媳妇,儿子及时赶到救场的事儿在这几年里没少发生。

  “这日子过得真是快呀,转眼间孩子们都这么大了。”沈眉庄望着窗外炙热的天光,又低眼看着白玉瓷碗里盛着犹冒着几分凉意的酸梅汤,“只是这园子里也一年比一年热了,瞧瞧,今儿我都喝了好几碗酸梅汤了,仍觉着身上热着不舒服。”

  “姐姐可别贪嘴吃多了酸梅汤,仔细到时候胃疼才是。”甄嬛拿着团扇轻轻敲她一下,促狭道,“许是见姐姐酸梅汤喝得多了,静和这孩子反倒不爱喝这些酸的东西,拨给她们姊妹几个的东西啊,大多都便宜了淑质与胧月去。”

  “你还说呢,静和自小性子就羞怯些,也不爱吃东西,我是盼着她多长些肉出来,这才故意在她跟前儿吃这个喝那个的。没成想这孩子半点儿不动心,倒是苦得我,白白长这么多肉出来。”沈眉庄说着颇觉苦恼,其实她本就是个高挑纤瘦的美人儿,如今长了些年岁,不仅眼角眉梢里更见春华,人也微微丰腴了些,瞧着自然是更好看了。

  “哪有,明明这岁月匆匆,也格外疼惜姐姐呢。”

  安陵容笑着看两人拌嘴,正巧这时候孩子们下学回来了,乖乖伏在她膝上的雪团顿时轻轻叫了一声。

  今年已经九岁的淑质已然出落成了纤纤婀娜的小姑娘,清丽灵动的眉眼一弯便似拢了蜜一般,叫人看着就忍不住心软。

  淑质领着妹妹们乖乖叫了人,安陵容这才接过她的小书袋,用绢帕擦了擦她光洁脑门儿上的汗水,柔声道:“今个儿学得如何?”

  淑质长大了不少,性子还是烂漫活泼,但安陵容有意识地多磨一磨,她哥将来若是能得登大位,天子胞妹如此软弱天真,岂不是明摆做活靶子吗?

  安陵容绝不会叫淑质落到那般境地。

  淑质偷偷捏了捏雪团云朵般蓬松的大尾巴,见额娘问话,一本正经道:“师傅夸了女儿的字有所精进。”

  胧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惹得大家都抬眼望了过去。

  甄嬛是知道自己女儿这鬼机灵性子的,见她嘻嘻笑,有些无奈,又有些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姐姐与姨母说话呢,你笑什么?”

  胧月抬起一双黑亮水灵的大眼睛,笑道:“姐姐今天背书没背出来,被师傅罚抄书了,羞羞脸!”

  察觉到额娘凉凉的眼神落在自己头上,淑质连忙把头低得更低了。

  雪团适时地喵了一声,似是疑惑为什么小主人不继续逗它玩儿了。

  淑质对着一脸无辜的雪团挤眉弄眼,可别害她呀!

  “好了,先去将该背的书背熟,再温习温习明个儿的功课。”安陵容一锤定音,见淑质乖乖接受了,才问她,“你哥哥呢?”

  “我们下学的时候正巧碰着皇阿玛来了,皇阿玛问了几句,又叫哥哥留下,我们便先回来了。”

  淑质说着的时候还有些心惊,虽说皇阿玛疼她,可若是知道了今儿没背出来书的话也少不了被说几句呢。

  被皇阿玛额外开小灶的福气还是留给哥哥罢。

  反正他也习惯了。

  安陵容点了点头,轻轻推了她一把:“去罢,待会儿我再来瞧瞧你背得如何了。”

  淑质暗暗后悔,早知道昨个儿便不看话本子看到那么晚了!

  软乎乎的静和见淑质白着脸不太舒服的模样,还很贴心地扶着她一起走:“姐姐饿了吗?我包里还有几块点心没吃完呢。”

  不甘寂寞的胧月连忙从甄嬛怀里挣脱出去,拉着两个姐姐的手迫不及待道:“什么点心什么点心?是我最喜欢吃的蜜馅儿酥皮点心吗?”

  几姐妹叽叽喳喳地走远了,安陵容笑着摇了摇头,对着宝桑招了招手:“孩子们读书辛苦了,你去吩咐小厨房多做几道她们爱吃的菜。

  宝桑高兴地应下了。

  待到众人都用过晚膳回去了,弘珩才匆匆回了长春仙馆。

  “额娘。”

  九岁的小少年像是春日堤岸边的小树,逢了雨露便抓紧时机往上长,许是再过一两年,这孩子便要比她还高了。

  安陵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孩子越长越大,性子也有些别扭,除了淑质外便不爱叫旁人拉着手了,连她这个做额娘的亲亲他抱抱他都不行。

  她有些遗憾,儿子长大了便不可爱了:“可用过晚膳了?”

  弘珩点了点头:“皇阿玛叫儿子陪着在养心殿用了些。”

  在养心殿哪有能正经吃好的时候?

  安陵容有些不高兴,皇帝吃不吃都不要紧,左右年纪大了身子也不见得多好,可弘珩正是要长身子的时候,一日三餐都是要好好吃的。

  见额娘扭头便吩咐宝桑她们去准备些吃食来,弘珩悄悄抿出了两个小梨涡。

  “娘娘,是夫人的家信送来了。”

  安陵容忙放下了手里的香露,宝霜会意地递上绢帕,她擦了擦手,便接过了那封家信。

  仍旧是熟悉的清隽字迹,想来又是母亲口述,景琛代笔的。

  想到那副画面,安陵容嘴角抿着笑,继续看了下去。

  见安陵容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宝桑笑着给她倒了一杯刚从井里冰镇好拿出来的金橘团:“娘娘笑得呀脸上都要开出花儿来了,喝些东西润润嗓子罢。”

  这丫头。

  安陵容笑了笑,这样大的好事儿,自然是怎么不高兴都不为过的。

  景琛外放做了六年的官,从正七品知县到如今的正五品通政司参议,如今总算能回京了。

  她也许能与母亲见上一面,这样的事儿,便是在梦中她也要笑醒的。

  可惜她的愉悦并没能持续多久。

  “有人参我父亲贪污?”

  安陵容猛地站了起来,目光锐利:“现在情况如何了?”

  前来传话的小允子弯着腰道:“皇上那边儿还没表态呢,甄大人听说了这消息便着急递了信息过来,叫小主您……多加打算才是。”

  是了,皇帝是最恨官员贪污的了。

  眼下正是关键时候,若是爆出她父亲贪污的丑闻,一个母族获罪的阿哥,还能有什么盼头

  安陵容握紧了拳,深深呼出一口气来:“回去替我谢过姐姐与甄伯父,此事,我自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