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入京,新旧朝更迭,一切犹如沧海桑田般,发生在瞬息之间。

  京城上下的动乱尚未停歇,老皇帝被擒住的消息尚未传播,所以依旧有人拿起武器反抗着,不过这些都些皮毛而已,不足为据。

  皇宫在经历了一番折腾后,恢复了平静。

  尚未逃离的宫女太监被抓,顾楼月也只是将他们安顿在一起,等到事态平稳,他们是走是留,皆有人会安排。

  至于建隆皇帝的后宫妃嫔一干人等,终身幽禁皇宫,不成亲,不嫁娶,算是后半辈子都给交代了。

  这队他们来说或许也算是个好的结局,毕竟光是‘前朝余孽’这几个字,走到哪里都是人人喊打的街头老鼠。

  在京城的部下收拾着战场,天空好不容易放了晴,天晴了没多久,又开始下起濛濛细雨。

  雨水冲刷了厮杀的血迹,恰如时间能带走一切。

  “这边京城事了,我们便回江南,我记着快到你师姐的忌日了,这次回去告诉她,我们成亲的事。”

  谢阳浑身缠着纱布,整个人泛着一股草药味,好歹血是止住了,人才休息两下子,便又开始缠着顾楼月。

  “这个急什么?去趟江南少说都要十天半个月,今年多半是赶不上了,倒是你,好不容易尘埃落地,所有人都等着你登基,都不打算给个回应吗?”

  顾楼月在背后为他擦着血渍,手边的水盆换了一盆又一盆。

  “当皇帝吗?其实谁做那个位置我都无所谓,你也可以,钟贤也可以,天下贤能之才皆可,为何非得是我?”

  啪——

  顾楼月敲了一下谢阳的脑瓜。

  “事到如今,说什么玩笑话,你以为大家伙陪你走南闯北都是吃饱了撑得吗?你陪着他们一路厮杀过来,就为的是推翻旧朝,立储明君,若最后坐上龙椅的人不是你,他们会怎么想?”

  “这片土地,北至天涯山,南至蜀地,西至西域,东至临海,千里江山之下,唯独你掌握三十万军权,又是亲自带军入京城厮杀,桩桩件件,皆是霸主的影子,所以你是众望所归,那个位置,除了你,没人当得。”

  “天下需要一个象征,就像雪地的狼群,不能没有头领。”

  顾楼月了解谢阳,他不可能不明白这些,只是那随意散漫不正经的性子,确实要改改了。

  “唉,我原本只想与你做一对闲云野鹤的鸳鸯,奈何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啊。”

  谢阳无奈叹气,似是对前途感到一片黑暗。

  “其实也没什么,我会一直帮着你的。”

  顾楼月拧了拧湿布,放置一旁,坐到谢阳的身侧,“刚刚,你为何饶了姜公公,若是你之前没发过毒誓,咬死不认就是了,现在好了,还留着个祸害。”

  “哼哼,你就没从姜公公眼中看出什么?”谢阳故作神秘地笑了一声。

  顾楼月疑惑:“看出什么?”

  谢阳道:“他对老皇帝的有一种复杂的感情在里头,算不上喜欢,反正很偏执。”

  顾楼月稍稍睁大了双眼,“你怎么知道?”

  这要是说出去,算得上是皇室的一段丑闻了。

  “我小时候见过这位公公,是我母亲的陪嫁侍人,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看见他手里藏着皇上的小像,而后在他带你去见被回魂花控制的老皇帝时,我才想起这样一号人来,当时我想与他合作商议,他并没有一下子接受,而当我拿刀口子对着皇上的时候,他才应下。”

  谢阳咳嗽了一声,似是要说什么重点:

  “你说奇不奇怪,明明一个拿着回魂花下毒控制皇上的人,却又害怕皇上死了,这究竟是为何?”

  顾楼月反问:“这也说不通啊,毕竟当时李长颂只是太子而已,皇上还不能死。”

  谢阳摇摇头,“大皇子死时,他都不在乎的,京城被李长颂控制,皇帝就是个摆设,他若是为我做事,风险极大,你说他这么个墙头草,为何还会在乎老皇帝的死活。”

  如此一说,到还真是解释得通。

  “其实说来还有一点,刚刚大庭广众之下没有明说,”谢阳压低了声音,凑到顾楼月耳边:“其实他当初想要的,是老皇帝的处置权。”

  顾楼月瞳孔微缩,“这不跟人牙子一样了?”

  “姜公公对老皇帝有股子执念,留老皇帝一命对他自己来说,未必是一件幸事。”

  顾楼月突然就理解了。

  姜公公刚刚也自称是西域的人,老皇帝可以说是他的世仇了,但自小到大又对他有不一样的思绪,论他想做出怎样极端的事,似乎都不为过。

  就拿回魂花一事来说,姜公公既能将用回魂花助他一臂之力,又能借此控制他的精神。

  这样的人,是个疯子。

  “至于这二人今后如何,那就不再是我们该管的事了,折腾也好,安稳度日也罢,都是他们的选择,哥哥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谢阳牵住顾楼月的手,似是让他放轻松一些。

  “这倒也是,往后都是好日子了,你也选个良辰吉日登基称帝吧,我想见你穿龙袍的样子。”

  谢阳摇摇头,“这个等以后再说,我看外头打扫地差不多了,走,带你看看皇宫。”

  …*…*…

  外头下着毛毛细雨,天空却露出放晴的迹象,远处有虹光乍现,此时正值晚霞落日之景,霞光伴着虹彩,路过众人看了都说一句‘吉兆’。

  宫门墙砖皆被清理了一番,先前的大雨帮了不少忙,血腥味慢慢地就淡了下来,恐怕再有不少时日,便能恢复往日的常态。

  二人并排走在布满青苔的石阶上,刚下过雨,地面还有些潮湿。

  谢阳伤势不重,散个步什么的还是能做的。

  “我倒是好奇,你什么时候想好新朝的名字?为何叫大明?”顾楼月随口一提。

  “日月明,这个字多好,我喜欢的紧儿。”

  顾楼月一愣,随后无奈地笑了笑,他还是那么孩子气。

  “所以大明皇帝啊,什么时候登基?再过不久便是秋闱,天底下大批寒士还等着你新帝登基,来一场浩浩荡荡的恩科。”

  “我的好哥哥啊,这些就绕了我吧。”

  一听这些,谢阳便止不住地头疼,“这些叫个钟贤,实在不行,能请吕老重新出山吗?我对他老人家绝对没什么意见。”

  顾楼月听着都觉得可笑:“没个皇帝的恩科算什么话?亏你还说得出来。”

  “称帝对我来说还早,大魏刚刚推翻,前朝旧臣估计还是个头疼的问题,江南水患造成的影响还尚未解决,拿那个赵相来说,虽今日抓了他,但也不能动他的命,在这敏感时期,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天底下的文人谁不想吃我的人血馒头;可即便如此,还必得做出点事来。”

  顾楼月皱眉,“你什么时候还在意自己的名声吗?”

  二人登高,红墙之上,看得见大半的京城,此时日夜更迭之际,京城虽乱了一团,却还是有人家点了灯,冒起了炊烟。

  “天之昭昭,地广扶摇,既登皇位,受命于天,我想让这片土地的百姓朝有食,暮有所,缔造万世永昌的太平人间,我不在乎自己的名声,我知道这不是件易事,必定会经历几代风风雨雨,几千里漫漫征途,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我要做的,便是这点点星光到万丈光明的先驱。”

  所以向前看,人间烟火路漫漫!

  “所以哥哥,愿意陪我吗?”

  此时一抹霞光照射在谢阳的脸上,少年的面庞显得半分成熟,他眼中星光摇曳,甚是灿烂。

  “警告你一句话,也是我对你唯一的忠告——

  永远不要孤军奋战,你我二人一起,才能坚不可摧。”

  谢阳手上多了一抹温润如玉的触感,低头看去,二人双手并握,一如那日在皇宫亭栏间初见,他抬眼——

  再一转,目光看向了他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