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多少,说!”
见此情形,眼前二人必然知道内幕,宋叔单拎起赵相的衣领,面露凶狠之色,逼问道。
“纵使你北寒再如何骁勇善战,能抵得过藩王几万大军吗?”赵相讥讽道。
宋叔是边塞人,身高九尺,赵相被他像个小鸡崽子似的拎起来,脚尖都不着地。
“藩王无利不起早,他们能甘愿听你的话?”
赵相:“以天下地权来诱使,谁会拒绝?”
“你疯了吗?这与割地有什么区别!”
若正如此,这偌大的领土中,不知又要画出多少条边境线,届时必将战火四起,生灵涂炭。
“这总比把皇帝的位置白白让你们好。”
李长颂毒辣地说出这一句,显然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
宋叔怒骂了一声,随后吩咐着:“你们去支援少主,剩下的随我出城迎敌!”
“是!”
赵相和李长颂皆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即使并不是胜券在握的局势,但同归于尽的下场对他们而言似乎也是不错。
“对了,把他们二人带着,必要的时候,给少主当活靶子用!”
…*…*…
京城的正前方,谢阳早已杀入皇宫之中,朱红色的宣武门在其利刀之下几乎不堪一击,身后敌方的刺客已逐渐从人群中显露出来,整个朱雀大街被鲜血所染,又不断被大雨冲刷洗涤,可空气中的血腥味却怎么也消散不了。
他身后的人不多,踏破城门而入的并没有多少兵力;
再入皇宫,本以为是逃脱不了的背水一战,却不想,他见到了一个人。
“许久未见啊,舅舅。”
面前,大魏真正意义上的统治者,年过半百的帝王,已逝长公主李珈瑶的哥哥,建隆皇帝坐于龙榻之上。
他面色虚乏,苍白,身体被红罗伞的阴影遮掩着,身后摆着屏障,用以遮风;他多半是被人给安排到这里的,身为帝王,却身不由己,显然他手中的权利已经算了无了。
建隆皇帝看向谢阳,他显然是才被人唤醒不久,眼中还有一丝混沌,“是谁来了?珈瑶,是你来接朕了吗?”
谢阳一甩长刀,雨点飞溅在老皇帝的脸上,口中话语不带一丝温度:
“你害死了她,怎还有脸提她名字?”
建隆皇帝那浑浊的老眼眯了眯,似乎很想看清楚对方的模样,等看清了来人之后,他的脸上多出了一丝释然,甚至还轻笑出声:“原来是你这个臭小子啊,怎么,李长颂失势了?”
他轻笑一声,即使被回魂花折腾了大半的精气,但那久居高座的帝王威严犹在。
“既然知道,何必再问?”谢阳挑眉,显然话已说够多的了,他不想再浪费时间。
建隆皇帝坐起了身子,这小小的动作,又让他的脸色煞白三分,可见虚弱。
“你既然想要这个位置,朕名正言顺地传给你,不好吗?”
谢阳的动作顿了一下,可不等他先回应,远处便是一声高喝:
“父皇,不可,城外有藩王相助,我们尚且能反抗……”
李长颂被人押送至此,却不想刚来便听到自己父皇说的这话,当即也不顾被捆绑着的身躯,连滚带爬地就想上前,让建隆皇帝收回成命。
他知道自己算计了老子,可皇位再如何,也不应该让谢阳来坐!
建隆皇帝不顾李长颂的哀嚎,他默默地看向谢阳,心里涌出一番嫉妒。
北寒王谢勋不过是一草芥子民,出身何等下贱,却能生出谢阳这般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儿子,而自己名下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谋权篡位的事都能做得出来,京城大权在握,竟还能让人给端了,说出去都是耻辱!
明明身上都流着相同的血,为何人家是人中龙凤,自个儿的却是鼠雀之辈!
想到这里,建隆皇帝又不免呕出几口血来。
“免了!”谢阳冷笑一声,“名不正言不顺的,我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指望过靠旁人施舍,自会自己来夺!”
谢阳这一声宣告,引起群雄奋进,杀入皇城的将士高呼,所有人都在等着谢阳砍下皇帝头颅的那一刻。
“皇上!”
铮——
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尚未传来,反倒是像碰到了什么硬物,震得手臂发麻,且几乎是同时,呛鼻的血腥味涌了上来。
谢阳瞳孔猛地一缩,眼前不知何时闪出一人,持刀上前,兵器被震飞出去后,那人不但没有闪退,甚至凭借着自己的肉身扛下了谢阳这一刀。
可以说是人肉护盾了。
“你——”
谢阳犹豫了一下,但这一下却给了对方反击的余地,霎时间,几人从暗处反攻上前,剑拔弩张,这些人大多都有同一个特征,一袭黑衣素裹全身,看不清五官面貌。
“死士?”
难怪老皇帝还能有三分底气,原来还是有些底牌在手上的。
“父皇!?”
李长颂仿佛落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光,可下一秒他却如临冰窟。
只因建隆皇帝道:“谢阳,这大魏的皇位,你坐还是不坐?”
父皇竟然将帝位给一个外人?且还当着他这个皇子的面,给一个外姓人?
这下子,就连赵相都坐不住了,他们所有的计划都建立在李长颂能继承皇位的前提上,可现在皇上却不按规矩行事,这放眼整个大魏的历史,都是前所未有的。
“父皇,儿臣错了,儿臣不改痴心妄想,儿臣愿意认罪,受罚……”
李长颂难得慌了,即使被绳索困住,也要连滚带牌地朝父皇那儿跑去,他生怕自己再晚一步,恐怕就满盘皆输了。
即使有底牌在手,即使外有藩王援助,即使……他这个儿子还在场,其他的皇子也都还在,父亲却还是想将皇位传给谢阳。
他在苦苦哀求,而建隆皇帝更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狗皇帝,我当我真的稀罕你这位置?”
谢阳瞥了周遭一眼,死士人数不少,但也能应付得来,“还是那句话,想要什么,我谢阳自会去取!轮不着旁人施舍!”
说罢,起身上前,当即断了两个死士的活口。
“你跟你的父亲一样,顽固不灵,朕当年原本不想杀他,若不是他……”
“叽叽歪歪,罗里吧嗦,青楼的丫头片子都没你这么话痨,该杀就杀!当年的事情,你觉得三言两语就能说得动我?”
谢阳一边挥舞着长刀,一边嫌弃着皇帝的话多。
只要顽固不灵这一点,他说的是对的。
“……来人,除逆贼!”
建隆皇帝的威严并不允许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挑衅,厮杀的号角再一次被吹响,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大魏皇宫燃起了厮杀,空气中的水珠将血腥味蔓延,原是朱红色的宫门,染上一丝艳红,还冒着热气。
宫墙内死伤无数,以往叽叽喳喳的宫女太监无一不是卷着宫内的珍宝跑路,数十年无人问津的狗洞都排满了长队,前殿的厮杀声传遍每一个人的耳中,生怕下一秒就成了谁的刀下亡魂。
杀入京城的军队大多来自于江南,那燕云城三十六师只有少数几人随同谢阳入了皇城,其余人几乎没什么战场厮杀的经验,所以很快便能见到局势的倾斜。
谢阳两手持刀,面前四五个死士,下手专挑要害,且步步逼人,他想朝皇帝的方向前进,却一直被迫在原地打转,身上已然挂彩,更不要说要那皇帝的狗头了。
铮——
又是几声刀剑的铮鸣,手下人艰难地上前:
“少主,兄弟们撑不住了啊……”
谢阳趁着与两名死士博弈之际,来回张望一圈。
周遭尸横遍野,死士倒下了不少,而他们的人却伤亡更多,着眼看便是敌方占据上风。
理性告诉他这个时候必须撤退,以便来日寻求良机,而内心却在不停地叫嚣着要留下来,不能放弃,推翻大魏的机会就在眼前,若是这次松了手,势必会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他内心无比知道‘斩草除根’的道理,甚至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藩王入京!藩王入京啦!”
城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高呼,谢阳猛地瞳孔一缩,身形顿了一下,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右臂便被死士砍出一道口子。
怎么会……为何藩王会入京?班主他莫非……
谢阳不敢往最坏的打算去想,他这一瞬间露出的破绽引得不少死士上前,刀光血影间皆是要他的命!
“哈哈哈哈哈,谢阳!纵然你有天大的本事又能如何,你现在四面楚歌,顾楼月他不会来救你了!”
李长颂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大步上前,眼中出现疯狂,憎恶,得逞等多样的神色。
此刻,他并不觉得自己大势已去,谢阳必死已成定局,大皇兄已经死了,李长煜受制于他,剩下几个皇子公主哪一个能比得过他!?
只要自己还活着,皇位还是他的,大魏就还是自己的!
“来人,谁杀了谢阳,重重有赏!”
这一堆死士并不是李长颂的人,却被他当做夺取谢阳性命的工具,建隆皇帝远离战场,却也是默认了他这一行为。
战况愈演愈烈,随同谢阳杀进来的部下倒地不少,他身边的重重压力也在不断增加,最后甚至五六个人对付他一个。
一夫当关的场面莫过于此。
李长颂眼见自己占据着绝对的上风,抽出一旁侍卫的佩刀上前,眼中杀意丝毫不遮掩——
他想要直取谢阳的命!
脚踩尸山,穿过人群,二人的距离不断拉近,李长颂高举佩刀,雨滴更快一步地顺着其边沿而下,没入赤红的地砖之上。
然而,所有人都觉得万事休矣之际,破开的城门骤然射出一道寒光——
噗呲——
下一秒便是利刃刺破血肉的声响。
“护驾!护驾!二皇子遇袭!”
身旁的声音先一步响起,李长颂没反应过来,胸膛先是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而后低头一看,一柄箭羽射穿了他的前胸后背,且这破开的创口鲜血翻涌,他整张脸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煞白下去。
来时被捆着,根本没有时间穿上护甲,刚刚在战场上乱窜,没有受伤都算是他运气好。
“谁,谁干的!”
空中鲜血上涌,李长颂原以为是伏兵,可眼前就连谢阳都是微微震惊的神色,他忽然就差距到事情不简单。
“藩王,是藩王入城了!”
……
地盘微微震动,马踏京城的声音很快就盖过了雨声,象征着藩王的旗帜首先冲入每个人的眼帘。
为首一人盔甲围面,看不清神色,手中蓄势待发的弓箭却标明了出处。
“藩王!朕还未死,你们是想要造反吗!”
建隆皇帝拖着久缠病榻的身子站了起来,他虽然是远离硝烟,可不代表他看不到这些变故。
“皇上小心!”
建隆皇帝的话尚未落下,便有箭雨朝他袭来,死士上前抵挡,却直接一箭命中要害。
这些,是真要来造反!
奇怪的是,场上众人本以为这是潘王的无差别进攻,却不想在这如骤雨一般的箭雨之下,唯独避开了谢阳这一帮造反的人。
且潘王的队伍之中,还有道熟悉的身影!
“周……周玉箫!这是怎么回事!?你难不成也想造反!”
李长颂被人搀扶着,捂着心头那根长箭,口中还留着血。
周玉箫驾马驶于队列前沿,他手拿长枪,大雨打在他的脸颊上,增添一丝萧瑟。
李长颂的质问他置若罔闻,径直地给前方持弓的藩王杀出一条直通于谢阳的路来。
此举也算是回了李长颂的话。
对,就是造反!
谢阳早就报了必死的觉悟,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还能有这一出,心头感激之余,还多一丝苦笑:
“周玉箫,你这家伙……怎么突然就豁得出去了?”
“因为我担心你。”
谢阳猛地心头一颤,此话并非周玉箫所言,声音他再熟悉无比,化成灰都不能忘记。
这具关心来自面前全副武装的藩王,二人相关不过三步之远,一具铁甲却断隔了他的视线。
二人对视,只一眼便知晓对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