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爀的登基大典如期举行。

  日子选的倒是好,万里无云,烈日高照,那叫一个毒辣,闷热伴着刺眼的光线,属实让这场‘开国皇帝’的登基大典有些别开生面。

  金陵城的行宫内,锣鼓喧天,厚重的钟声伴着礼部官员甩下的长鞭,更显庄重。

  黄金与锦绸铺路,玉石与珠宝点翠,虽然这场典礼准备地仓促,可该奢华的地方,一样都没落下。

  顾楼月坐在大殿阴凉处,倒是头回见这番场面,本想着来的来了,就当长个见识,可也实在受不住天然的高温,干脆旁观得了。

  “顾大人安好。”

  耳旁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问好,顾楼月转头,姜公公不知何时来了他这里。

  “……不必多礼。”

  顾楼月从上到下将其打量了一番。

  姜公公依旧是那张煞白的脸,锦衣玉带,衣着间还带着刺绣样式,看着虽好看,可也厚重,奇怪的是,这么热的天,他穿这么多衣服,竟然没见冒出一滴汗下来。

  莫名有种阴森的感觉。

  “公公难道不陪着大殿下登基吗?”

  姜公公转过身,视野看向行宫正殿中央,口中略带讽刺地笑了几声,“顾大人说笑了,不过是大殿下在胡闹而已,洒家为何要陪着?”

  顾楼月略带一丝怀疑,看来眼前这个姜公公也并不看好李长爀。

  “顾大人,咱家最近听闻,民间有些流言蜚语,说是当今太子殿下已经派人潜入京城,缉拿叛贼,不知大人可有听到过的?”

  顾楼月抿了口茶:“是有此类传闻,但谣言就是谣言,当下谢统领还依旧在前线,传来的都是屡屡捷报,试问太子殿下的人如何能避过他的十万大军,潜入金陵?”

  这本是谢阳用来压下江岭突然离开的消息而编造的谎言,虽然有些个离谱,但是传播出去却挺有用的,至少把之前的都掩盖过去了。

  姜公公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话语有些个难以琢磨,“大殿下听到这消息,也是跟顾大人您一个反应,甚至比您还要自信些,认为将来势必会重返京城。”

  不知怎的,顾楼月觉着他这话里带着一丝嘲讽。

  且李长爀即将要自行称帝,周遭的狗腿子都已经改口喊他陛下,但只有姜公公一直喊他‘大殿下’。

  “你不是大殿下的家臣吗,对你家主子怎么不多点信任?”

  说来顾楼月还有些觉着奇怪,自李长爀宣告登基以来,周遭的亲信将领早就已经改了称呼,但似乎只有这位姜公公一直称呼李长爀为‘大皇子’,且话语里头还带着一丝鄙夷。

  很显然能看出他似乎并不承认李长爀自立封王。

  二人闲聊几句,无非金陵城周围的近日情况,不多时,行宫大门传来一阵号角齐鸣——

  朱红色的大门被两旁侍从推开,李长爀身穿一席黑底烫金的长袍,五爪金龙绣在上方,头顶上系着明黄色的冠绳,冠冕顶的中端镶嵌着珠宝玉石,细细的流苏垂落在前后。

  李长爀相貌算不得上乘,帝王之相捉摸难见,可这一套衣物上去,偏偏还有几分帝王威仪。

  “跪!”

  行宫两侧的亲信,官员和将领齐刷刷地跪下,参拜这个突然宣告登基的皇帝。

  “传闻真真假假,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顾大人还是小心一些才好。”

  顾楼月皱眉,“姜公公,你这话我倒是有些听不明白了,你莫非是知道些旁的?”

  姜公公笑了,面色依旧如常,脸上甚至都找不到一丝可以击溃的破绽。

  “顾大人想多,咱家自小在宫中,该听的不该听的,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见识过,咱家可以是个阉人,也可以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聋子,瞎子。”

  顾楼月直视着他,目光神情冷峻起来,眼前这人不用说,必定知道些他们不知道的事,说不定,还与京城有些联系。

  看来以后得多加留意才是。

  “说来,顾大人应该是回鹘一族的人吧。”姜公公突然冒了一句。

  “这话又是何以见得?”顾楼月淡淡道。

  姜公公冷笑一声,“依咱家所见而已,大人不必多虑。”

  顾楼月用余光盯着他,心里的直觉告诉他对方绝对在打着什么算盘,可丝毫的蛛丝马迹未露,他一时间也难以揣测出一个结果来。

  二人正说着的功夫,行宫大殿的李长爀已步入正厅,手上烧着三炷香,用以告慰天地神明。

  “顾大人,前线急报!”

  登基大殿正在举行,一小兵却突然来到顾楼月身侧,带着红纸加封的书信,脸上十分急切。

  “莫慌,可是军报?”

  “并不,是谢将军让小人加急送来的信件,说是要在第一时间送过来。”

  正说着,顾楼月已经从小兵的手中接过了信件。

  过去一个月以来,谢阳也是寄过家书回来的,大约两三天就会来一封,不过都是委托回城的队伍顺带捎一下,如今这委托专人来送倒还是头一回。

  顾楼月在展开信件之前,突然顿了一下,当即朝一旁看去,姜公公却已经背过身,走到一旁,一看就知道他这是在避讳。

  还真是懂规矩。

  顾虑的人走了,顾楼月这才打开信件,一目十行地快速扫了一遍。

  谢阳写的内容并不多,只是内让他大为吃惊。

  ‘金陵里已有皇城内鬼,在数月之前已经埋伏。’

  数月之前,那便是在李长爀治理江南的期间,那时局势不像现在这般水深火热,李长爀也没与京城撕破脸。

  原来早在那时,便已经渗透进来了。

  顾楼月不由得回想起这些日子,他们自以为表面上的顺遂,殊不知都被敌人看在眼里。

  可恶,被败了一套。

  “顾大人似乎心情不太好啊。”

  合上信件后,姜公公正好也回来了,对于信件的内容他只字不提,似乎也没什么兴趣。

  “确实。”顾楼月大方地承认,“江南是块富饶的地域,农田多,里头的害虫也多。”

  姜公公听后不言,目光落在远处的李长爀身上。

  “大典快结束了。”

  行宫中央,李长爀已经点上三炷高香,宣告天地的仪式也已完成,他振臂一挥,眼神中肆意着野心,口中说着统一边塞西域的宏图伟业,夸赞着自己的辞藻更是不少,也是难为他这些日子正事不做,净做这些个表面功夫。

  一通器宇轩昂的演讲说完,亲信大臣按照惯例,跪倒一片,口中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长爀享受着此刻的朝贺,似是已经踏上了紫禁之巅一般。

  殊不知,此刻,一抹寒光从台下射出,直直地朝他的心脏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