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也是想坐那个位置吗?”钟贤震惊道。

  顾楼月摇头,“那个位置谁坐都可以,谁坐都无所谓,我们想要的,只不过是权利而已。”

  李长爀想要讨伐二皇子,谢阳同意,李长爀想当皇帝,谢阳让他当,只是到了他真正坐上位置的时候,头上的冕旒不过就是一个华丽的装饰物而已。

  …*…*…

  自那日之后,李长爀高调地宣布以金陵城为首,江南周围的九洲十六县为其领地,与京城北以江河为界,西至边塞北寒,立国号为南魏,金陵城中禁军五千,南魏精兵八万,民兵一万,李长爀更是自封为南魏太祖圣皇帝。

  如此一来,是真的与京城撕破脸了。

  李长爀宣告称帝后,几乎不过一周时间,京城便对江南来了对策,江南以北的地界早就候着伏兵,一接到指令便立即朝金陵城前进,来者为各地藩王的属兵,亦有朝廷的精兵。

  京城与江南的兵力悬殊,二者可以说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但一连数日的作战下来,京城将领几乎完全占不到优势。

  不因旁的,只是钟贤带领的民兵在行军的必经之路上,安置了数不胜数的陷阱与埋伏;江南从古至今都是个太平地,地势平坦,几乎就没有经历过什么战事,京城不管是士兵还是将士,对于平原作战的能力甚至都还没有民兵强。

  傲慢,自大,以为人数可以压制一切的想法给他们上了血淋淋的一课。

  而在一堆埋伏作战之后,紧接着而来的就是谢阳麾下铁骑的强攻。

  论地势,无人比江南本地的百姓更懂,论作战能领,在西域战场上厮杀过的谢阳以及他带来的燕云城三十六师算得上翘楚。

  若是信王在场还有可能与之一战,只可惜大魏只有一个李承,拥有之时还不好好珍惜。

  恐怕现在,京城里的人才追悔莫及吧。

  一月之后,金陵城南江码头

  “快,搭把手搭把手,这边人不够了啊!”

  “都小心着点,这是火药,不是兵器,要是一不小心沾了水,我把你们的头给拧下来!”

  “少主在哪?慕家少主在哪里!?”

  江面上停靠着七八艘船只,风中带着八月的热辣,码头上来来往往的工人仿佛又能瞥见江南曾经的繁荣,只是货物箱中冒出的冷兵器在提醒着人们,此时正处乱世。

  在这汗臭味弥漫的码头,一小兵带着卷轴着急忙慌地下了船,目光四处张望,寻找着口中的‘慕家少主’。

  终于,在旁人的指引下,才在一处纳凉地找到了慕楸。

  “少主,可算是找着您了,这是西域往来的供货单,请您过目。”

  换做是慕楸的男子此时正坐于凉亭之下,一旁的石桌上放着两杯茶,估计凉了才被端上来,茶杯周遭还有一层水雾,凉亭上的阴影遮挡了他大半,风带来热浪,不过看着他到能觉着一丝凉意。

  身旁同坐着的,还有一容貌雌雄难辨的美人。

  见小兵递上前的单子,他不过也只是摆摆手,满不在意地道:“看就没必要看了,与西域做生意可比江南那些老狐狸痛快多了,就直接过吧。”

  小兵一时有些诧异,“这……”

  这时,另一位男子开口了,“当下正是战火纷争之际,自然不比以往太平,从中想捞点油水的大有人在,慕少主或许还是谨慎些为好。”

  慕楸的神情顿了顿,“既然是顾大人说的,也罢,那就看几眼吧。”

  供货单子呈了上来。

  慕家是江南一代玄铁商的魁首,早年便是江南的一大富商,而后与西域相互合作,前些年又与京城周家联姻,日子可谓是蒸蒸日上;即使几年前江南发生了叛乱,慕家非但没有收到影响,反而挣了不少兵器生意的钱。

  如今西域与他们合作的谢当家上了战场,商议往来都是由身旁的顾大人对接。

  慕楸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他是个生意人,从小便学会看账本,凭借着商人敏锐的嗅觉,他一下便瞧出了不对劲来。

  “玄铁如预想的一样,上涨了三成之多,这倒是合理,但这里为何会有玉石翡翠的账目?”慕楸皱眉,将账单摆至顾楼月的面前,“顾大人,你瞧瞧看,你们这是去打仗,还是去参加什么贵妇人的赏花会?”

  顾楼月喝着冷茶,降了降燥热不已的温度,递到他眼前的账本,几乎看都没看一眼,放下杯子后才讪讪开口:“大殿下一周后要举办登基典礼,这些都是那典礼上要用到的东西,时间仓促,准备多半还远远不够。”

  “这么多叫不够,他难道是想吧整个矿场搬过来吗?”慕楸不免发出一声嗤笑,“老皇帝都还没死呢,就迫不及待想当皇帝,可真有他的。”

  虽然李长爀身份尊贵,如今把持着江南一代,甚至即将称帝,可慕楸是打着心瞧不上这人。

  他一个玄铁厂的少东家,上哪弄来一大堆珠宝玉石来?而且现在天底下都乱成一锅粥了,自保都难说,更不要提什么玉石加工了。

  “再如何,不都是给慕少主您来了几批交易单子,看在钱的份上,不知能否得过且过?”

  顾楼月笑着,他对李长爀的态度一向是纵容的,或者说,李长爀的想法,他都不放在眼里。

  因为没必要。

  慕楸皱眉:“谢少主与钟县令在前线愤慨杀敌,大殿下在后方如此奢靡,恐怕会不得民心啊。”

  “这不是正好吗?”顾楼月笑着放下茶杯,“大皇子越是行事不堪,民心便越会偏离,百姓也就越会关注前线杀敌的谢将军。”

  此番言语,其实稍微想想便能想的通,慕楸转念一想便明白了。

  “原来顾大人是在帮谢少主图谋着,鄙人眼拙,刚刚都还没看明白。”

  “无妨,慕少主是个明事理的人,这件事要做就得大张旗鼓的做,最好做的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别的不多说,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顾楼月本以为还会再费一些口舌,毕竟说服一个人策反并不是件简单的事,不过还好,慕少主并不是想象当中那种迂腐之人。

  谢阳半月前上了前线厮杀,那么他就在后方为谢阳料理好一切,扫清一切将来会发生的,不必要的隐患。

  在与谢阳未来的道路上,顾楼月见不得杂草。

  “玉石珠宝的事,我稍微动用一下人脉,这并不难弄到,价钱按原价给就行。”话说到这里,慕楸有几分掂量,然后道:“就是西域与江南玄铁厂的合作协议不过半年就要到期了,关于续约方面,您看?”

  话说的很是直白,可顾楼月眯了眯眼,如个笑面狐狸一般道:

  “当今天下局势一分为二,江南一派,京城一派,不知慕公子怎么想的呢?”

  顾楼月这话属实让慕楸冒出几滴冷汗,慕楸身为商人自然是清楚他的回答极可能影响着慕家接下来几年的仕途走向。

  斟酌再三,才说道:“慕家地处于江南一带,此为我慕家的根基,与谢少主的合作多年,也知根知底,本身行商或多或少都带着些赌的性质,慕家也愿意一赌,博一个双方共赢的结果。”

  顾楼月瞥了他一眼,脸上笑意不减,眼神带着一丝探究的色泽,有一搭无一搭地提及道:“听闻慕家的少夫人,是京城远嫁而来的?”

  慕楸被问的有些疑惑,“是……”

  顾楼月假装不耐地哼了一声:“周家在京城,而慕家在江南,你们无论最后谁输谁赢,都有另外一家兜底,虽说十分生意七分赌,可你们倒是把后路都准备好了。”

  慕楸脸上一阵黑线,对方能调查到这些并不难,与周家的联姻确实给他带来了不少好处,可与之相对的,还有猜疑。

  慕楸脸上一阵黑线,话确实是这么说的,慕家凭着与京城周家的这一层联姻关系,相互确实都捞到了不少好处,可是相对的,也有不少的传言,被人怀疑是在所难免的。

  “顾大人,这做生意自然是要有一层保险,可即便慕周两家相互扶持,我如今不也受着顾大人的这一层猜忌?周家在京城,恐怕也是如此,可生意就是生意,我们做商人的,哪里会和钱过不去,既是签了协议,自然不会违约失信。”

  顾楼月喝了口茶,突然道:“若是将来京城落败,周家因帮助二皇子受到牵连,你身为周家的女婿,该如何处理?”

  这个问题一时间问住了慕楸,或许他早就知道眼前人即使披着西域人的外貌,可心思与谋略却是朝他们这里看齐的,若是北寒或者西域人,是断然不会想如此之深。

  “若是新皇要弹劾周家,我无权也无能为力,我只能尽我最大的能力保住妻儿无恙,亲家父母,兄长平安,其余不敢多求。”

  慕楸这一回,话说得倒是多了一分真诚,眼底忽闪过一丝担忧。

  显然刚刚顾楼月所说的情形,他在心里假设了一遍。

  “那小姑娘没有看错人啊。”顾楼月喃喃自语了一句。

  “什么?”

  声音太小,慕楸只听见后面‘没看错人’四个字?

  什么没看错人?谁没看错人?

  “不,没什么。”顾楼月转移话题道:“我记得前些日子,来西域的慕家工人,说少夫人生了,男孩女孩啊?”

  “是个女孩,不久前刚满月……等下,顾大人您问这个做什么?”慕楸脸上带着警惕。

  顾楼月朝旁人招了招手,下人递上了两份卷轴,摊开在桌子上,是一种协议,其中一方已经签好了名字。

  “这是……”慕楸来不及开,只能大概地扫了几眼。

  顾楼月一边将摁手印的印台拿出,一边道:“这是与慕家往后十年的合作文书,慕少主看一下,若是没有问题就摁手印吧,就当是我与谢阳二人祝贺贵府千金满月的贺礼。”

  慕楸当下一惊,当即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确实是合作协议无疑。

  只是没想到是十年的。

  慕楸心中一喜,可也保持镇定,将一式两份的文书从头到尾地过了一遍后,才签字摁手印,做完这一切后,将这份文书小心翼翼地收好,似是回过神来一般,问了一句:

  “顾大人,所以之前那是……试探?”

  顾楼月杯中的茶水见了底,下人想倒上一杯新的,却被他制止了。

  “算不上,说来算是我的私心,我曾为周家办过事,周家于我有恩,若是你亏待周家,这份签好的协议,就算是扔江里,我也不会拿出来的。”

  顾楼月笑着,却是个笑面虎的样子。

  他这番话绝不是说说而已,若是慕楸亏待了周家,那就不只是协议扔水里那么简单了。

  “慕少主,以后还请多多关照了。”

  “是,多谢顾大人了。”

  慕楸平复了一番跌宕起伏的心情,刚刚与顾楼月那一来一回,仿佛像在战场上那般紧张,最后能签下与西域的单子,还得是多亏了自己小媳妇的光。

  果然卿卿是个福星啊。

  …*…*…

  与慕家签下了文书后,今日的行程就算是结束了。

  午后的太阳最是毒辣,地面早已被晒得裂开,酷暑难耐,所有人都提不起精神来;为了省点力气,顾楼月便宣布走水路。

  江上风带着热浪,还伴着一丝水汽,虽然吹着冒汗,但也比没有强。

  船只上,顾楼月位于内仓,窗户大开的情况下,他还摇着手中的折扇,豆大的汗珠从头顶冒出,无处不诉说着酷暑。

  “顾大人,江岭求见。”

  “进。”顾楼月热的一个字都不想多说,今早做的凉茶都喝了个干净。

  可谁曾想,江岭一进门,便是气势汹汹地前来质问。

  “顾大人,您是什么意思,是想着造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