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周遭皆是扫了一圈,这些个领主确实双手空空,听完谢阳这一话后,也面露些许尴尬出来。

  “这,我们也是一时来不及准备……”

  有人出于礼面,想说些话来找补一下,而有的人却刀枪直入地开口:

  “谢阳少主,咱冠冕堂皇的话就不多说了,现下整个西域都知道你要去攻夺信王的边赛城,我建议,现在不妨放下过往,我们联手对付信王,你有最好的战略,而我有你缺乏的兵力,这个提议,不亏吧。”

  “欲拿下边塞城,确实为我当下壮志之一,可是——我什么时候说打算与你们合作了?”

  这一转折,打得所有人一个猝不及防。

  那先开口提及的领主原本还自信满满,而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顿在原地,等反应过来时才恼羞成怒。

  “谢阳少主,你莫不是以为凭你这一支都凑不齐五千的队伍,能够攻下信王那心心念念的边塞城吧。”

  话语里的讽刺毫不遮掩,这不仅仅是说给谢阳听的,也是说给在场的北寒属下听的。

  以此来动摇人心,确实是妙计,只是可惜,在谢阳眼前不管用。

  顾楼月突然开口:“你们莫不是以为凭借人数多就能赢吧,之前冬都领主给你们的教训还不够大吗?再说,只过去两个月有余,各位部落所损失的人力财务,难道都已经回来了吗?”

  话是用来沟通的,可有时也能刺痛人心。

  冬都领主那一役,几乎让各家领主血本无归,人畜散尽,在得知谢阳先前要夺回失地时,不少人都是来看笑话的,还念叨着天道有轮回,可看谢阳现在依旧风光,谁看了不眼红?

  这北寒偌大的雪华宫,要塞之城的西洲,还有从信王手中换来的牛羊牲口,哪一样都令人嫉妒地心痒痒。

  领主皱眉,辩解道:“归根结底,我们所损失的战力,都是拓跋洪熙那老畜生害得,我们没有追责便不错了,现在无疑是看得起你们才提议,今日所来的各位地域领主,加起来能也能有个三万的兵力,这么好的条件,难不成你们要拒绝?”

  这一说,连屠爷都犯了迷糊。

  谢阳不为所动,“条件呢?你们想要什么就直说吧。”

  另一领主道:“边塞六洲的草地,半数以上的牛羊以及粮草,还有——

  我要边塞的人祭天,以慰我们死去同胞的在天之灵!”

  “没错,祭天,必须祭天!”

  “信王也要活捉!”

  ……

  这边塞之征还未起步,便有人似乎已经看见了胜利,眼中泛起杀意,恐怖至极。

  顾楼月眼眸一紧,“祭天?你们的意思是莫要屠城?”

  他瞬间便想起了在边塞城的秦烟和阿宁他们……

  “对,就是屠城。”提出‘屠城’的领主稍微恢复了些理智,又补充道:“莫非你是有家人在边塞城?放心,只要你及时将他们带出来,我们不会动他们一根汗毛!”

  领主这话说的是慷慨激昂,似乎他在给予一番施舍。

  顾楼月眸子怒瞪,这不是将醉生楼的人择出来就能解决的事。

  “你们就没有想过,边塞城的百姓与你们无仇无怨,凭什么就要遭受如此劫难?”

  “无仇无怨?”某个上了年纪的领主冷笑一声,“若是拿下了边塞,他们就是要吃饭要喝水的寄生虫,听不听咱们的话都难说,说不定会暗藏心思,与大魏的人里应外合坑我们一遭,与其日后遭其暗算,倒不如屠城以绝后患!”

  顾楼月算是听明白了,或许祭天是假,想解决吃饭的嘴是真。果然,无论是在京城,江南,还是西域,都存在没有人性的家伙。

  “江南水患将近十年,期间灾民约二十万之余,赈灾粮款都不够一半人吃的,他们都没有想到要去杀人,京城过去年年都有雪灾,多少人活不过冬天,官兵即使放任大街百姓乞讨,也不会赶走杀了他们,如今边塞城有粮,有田地,他们甚至能自立根深,你们对其屠城,届时尸横遍野,就不怕被天下人的吐沫星子淹死吗!?”

  顾楼月带着些个人情绪,怒视这一个个穿着人皮的畜生。

  “我说这位……公子啊,这些都是拿下边塞城以后再谈的事,你说的这些话未免太早了,说不定几场仗打下来,你就不这么想了。”

  顾楼月真是被气得呛了声,跟他说情面他说理,跟他说理,他又谈情面,几个来回下,属实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

  谢阳站了出来,道:“你们的意图我知晓了,合作的事莫要再议,我们是不会同你们合作的。”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

  在场的领主都认为谢阳与他们合作绝对是求之不得的机会,谁曾料到他会直接拒绝?

  “为何,难不成你向着他,也不想屠城?谢阳,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好心?”

  谢阳脸上似乎有一层化不开的霜,“好心?你们与我也算是多年的对手了,我一来到西域便派不少人来调查我,当年北寒是怎么没的,难道各位都忘了吗?”

  看似前言不搭后语,实际上却有着紧密的联系。

  “你们所站处的地方,也就是这浮华宫,便是当年北寒民众的屠宰场。”谢阳转了些角度,手指着墙上某些黑漆漆的污渍,“这些,就是当年屠城的痕迹,细算下来,后日便是当年枉死之人的忌日,你们现在在此大言不惭提及屠城一事,是真不觉着忌讳啊。”

  言语一处,这些个领主的脸色当即变得五花八门,有些倒是毫不在意,不在乎这些神鬼之说。

  “谢阳,你是真不打算与我们合作?你有多大的自信能打赢信王?”

  嘲讽与不屑已经冲破原本伪善的嘴脸,重是显出一副丑恶之态。

  “你们以为自己有多大的斤两?我的计划从来不会因为你们而改变,未来也不会有你们的一席之地,合作的事,之前不会,现在更不可能。”

  谢阳厉声合成,眼中带着杀意,“屠爷,宋叔,吴县令,送客!”

  “是,主子!”

  屠爷早看这些人不爽,不等谢阳发话便已经上前做出轰客之态,手持一把玄铁刀,打得那叫一个落荒而逃。

  这一个个嚣张惯了的领主,如今就跟一偷粮被发现的老鼠一般,轰散着逃跑,可尽管面子丢了,底子却不能落下,临走到门口还不忘撂下句狠话:

  “谢阳,你个王八羔子,别以为本事大了就可以只手遮天,边塞那么大,你吃得下吗!”

  咒骂声越传越远,最后也总归消散了,没了这些个道貌岸然的领主,大殿上的人少了许多,一晃眼还清净了些。

  谢阳对剩下的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出去

  等人走光后,他才转过头看向顾楼月,对方也是同他一般,眉眼间化不开的浓愁。

  顾楼月道:“我这样是不是耽误了你?我刚刚有些上头了,那些领主人多势众,对你也是一份助力。”

  谢阳皱眉,“别说这样的话,你从来都没耽误我什么,若是这一份助力是踩在前人的脊梁骨上的,那我宁可不要。”

  顾楼月显然还有些顾虑,“可是看他们的样子,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岂止是不会?正如他们所说,边塞那么大,稍微分一杯羹都够一个小部落十年吃喝不愁,即使我如此干脆拒绝,他们肯定暗自结为一派,届时边塞的人民还是岌岌可危。”

  西域的领主想要屠城,其原因也可追寻——

  大魏与西域征战多年未果,边塞就是两个地域间的长城,多少将士军魂埋葬于此,不光有大魏的,也有北寒的,杀戮,见血,祭天以慰亡魂,即使将来是谢阳占领了边塞,也不乏会有西域的家伙对大魏百姓动手。

  明着不让,暗着来的例子多了去了,最终受苦还是无辜的百姓。

  顾楼月在脑中不断地思量着对策,可无论怎么想都是一步死局,除非谢阳不打算进攻边塞。

  “先派人去边塞城散布消息吧,让百姓该走的,该逃的逃。”谢阳有些头痛。

  顾楼月起身,走至他的身后,帮他按了按太阳穴,且分析道:

  “经此一遭,或许来日攻城时,他们会安排人手在你的队伍里,烧伤掠夺打得都是你的名号,届时即使你想帮一帮边塞的百姓,恐怕人家愿不愿意信你都是个问题。”

  “是啊,这帮人,什么阴招不会使。”

  百鬼夜行,有人打着鬼的名号作恶,笑得比鬼还要开心。

  顾楼月手法不轻不重,似是恰到好处般,谢阳头痛稍稍缓解了一些,且生出些许倦意来。

  “这天底下就没有什么能降得住他们?”

  人皆有弱点,有弱点就会有把柄,如同一潭死水的僵局总会找到突破点的。

  “有啊。”想到这,谢阳莫名地苦笑一声。

  “是什么?”

  “是他们骨子里必须遵循的破旧传统与西域那连名字都统一不了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