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用长剑抵着喉咙,就算胆子再大,难免也会害怕,饶是秦峰见过的场面众多,如此威逼性命的,恐怕还是头一回。

  “顾公子,你……”

  “我劝你把嘴放干净点,口口声声说什么戏曲世家,江南名流,嘴还没有我这个旁门左道的戏子干净。”

  顾楼月的佩剑是随身携带着的,从拿出来到指着秦峰时,不过是眨眼一瞬。

  秦峰两瓣嘴唇颤抖着,他似乎想要挣扎地说些什么,可迎上了顾楼月的目光,什么都不敢说,情急之下,他望向了顾楼月身后的秦烟,吼道:

  “秦烟,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徒弟,光天化日之下持凶伤人,还不快叫他拿开!”

  顾楼月是没想到眼前这个老东西竟然用师姐来威胁他,想要反驳的话还没说出口,便听身后秦烟说道:

  “阿月,快把刀收起来,不要伤了小叔……”

  “师姐?!”

  顾楼月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秦烟,却瞧见对方那笃定的目光,瞬间有种棍棒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回头又愤恨地盯了一眼秦峰,这才将佩剑收入了剑鞘中。

  心里一口恶气没放出来,他实在堵得难受。

  秦峰摸了摸脖子,脸上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也似乎摸清楚了顾楼月的软肋在哪里,还有嘚瑟地说道:

  “作为戏曲传人,就应该好好听师傅的话,尊师重道的道理恒古不变。”秦峰十分嘚瑟地笑了两下,可当看见顾楼月那仿佛要吃人的表情,当即就笑不出来了。

  “对了,顾公子啊,几日后的戏曲大赏,看在你师傅的面子上,可一定得来啊,咱秦家可指望着你啊。”

  顾楼月一脸厌恶,若不是看在秦烟的份上,他早就避客不回了。

  而秦峰仿佛还不知道顾楼月有多讨厌他似的,还一个劲儿的拉着顾楼月多说两句,最后连秋姿都看不下去了,直接被撵走了。

  自从顾楼月单枪匹马地上岗之后,秋姿已经不接待客人很久了,这耐心自然没有曾经那么好了,能不骂街地赶人走,都算是脾性好了,不过那人一不见,她掉脸便对秦烟抱怨道:

  “我说秦烟啊,这就是你当年常挂嘴边的金陵世家吗?你看看他们刚才的样子,跟京城里那些甜言蜜语来讨好人的家伙有什么区别?”

  顾楼月这次难得的默了声,以前他或多或少都会为秦烟说几句话,可这次,他是真的不希望这些人跟师姐搅和上。

  即使他们是秦烟的亲人。

  秦烟的眼神闪躲,此时还有阿宁在场,更是不方便说些什么。

  “阿宁,咱们先上楼睡午觉吧。”

  …*…*…

  把阿宁抱上楼后,三人直接聚在秋姿的包厢内,也没交其他人,也没点些茶水,顾楼月和秋姿都是有一大堆的问题想要问秦烟。

  “师姐,到底怎么回事,你今天究竟去哪里?哪儿找的这么个极品回来?”

  “秦烟,你可别有事瞒着我们。”

  秋姿认识秦烟的时间比顾楼月还要久,二人也算相扶相助,撑起醉生楼的半边天,虽然曾有不对付的时候,可情分摆在那儿。

  秦烟坐在板凳上,双手握在一起,放置于膝盖前,说道:

  “我曾说过,我是被江南艺曲坊献给京城的,你们还记得吧。”

  顾楼月不做声,他对秦烟曾经的经历了解甚少。

  秋姿倒是回道:“我记得,我们当年都是同一批被送进宫里的,我来自川蜀,而你是江南。”

  “对,但其实,我并不是江南曲艺坊的,当年秦家家道中落,我算是旁系,没什么话语权,只有一副好嗓子,就被家族的长老送到艺曲坊里讨好江南的达官贵人,后来被进献京城,几经转手买卖,后来才在醉生楼扎了根。”

  秦烟所说的这些,顾楼月倒是熟悉。

  其实各地进献给京城的女子并不是各个都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也有像秦烟,秋姿这般沦落青楼,更甚者,都没个安身的地方,不知道哪一天就被人赶了出去,饿死在街头上。

  “我走之后的这几年,秦家一直在苟延残喘,确实已经大不如前了。”

  “那既然如此,你回去看什么?去做慈善吗?”

  秋姿鄙夷道,她又何尝看不出来,那个秦峰就像是抓着个救命稻草一般缠着顾楼月,她刚开始还想不明白,这下倒是知道了,不就是想抱大腿吗?

  “我想给阿宁办江南秦家的户籍。”

  秦烟这下讲出了自己的目的,同时也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顾楼月和秦烟。

  “上户口?”秋姿嗤笑一声,不由得站了起来,“你当他秦家的户籍是镶金边的吗?还非得上他秦家的不可?”

  相比于秋姿的激动,顾楼月语气倒是要更淡然些了,却也一字一顿地道:

  “师姐,是因为阿宁读书的事吗?”

  秦烟:“对,我想要秦之宁去读书,像天下所有的学子一般去考取功名。”

  在大魏,律法有这样一条规定,但凡贱籍者,不得考取功名,更不得参军入伍,且夫妻双方有一人是贱籍者,孩子也是贱籍,世代更替,无有例外。

  一道没几行字的律法,断掉了一部分想要读书的人,他们终身背负着卑贱的籍贯,就连最普通的书院也进不去,甚至长大后也不是个良民,一辈子被人戳着脊梁骨。

  秦烟被剔除了族谱,是贱籍,顾楼月自幼在青楼长大,是贱籍,秦之宁是贱籍所生的孩子,亦是贱籍。

  “其实算算,阿宁还有几年就要上学了。”秋姿冷静下来,心里掂量了一番,确实如此,若换做是她自己的孩子,或许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难怪你一直没带着小阿宁去上户籍,原来都想这么远了。”

  顾楼月心里莫名涌出了一丝无力感,深呼吸一口气,问道:

  “师姐,秦家那便开什么条件,若是不过分的话,咱们就应了吧,毕竟这些都没小宁子的未来重要。”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生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