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楼月整个人猛地一愣,握着袋子的手微微颤抖,可犹豫再三,他还是说道:

  “不用了,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万幸,哪里敢奢求去报仇啊?”

  自己遥想了近十年的答案,如今无比接近的摆在眼前,却被自己一把推开,说不难受那是不可能的。

  顾楼月有过自己的思量,他思考过究竟是用自己的一生去报复那个人,还是浑浑噩噩的度过一生,这两种选择没有对错之分,更没有利弊之分,无论选择哪一种,过的都是他自己的人生。

  可或许,他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吧。

  “长公主殿下若没有其他事的话,那草民就先退下了。”

  长公主摆了摆手,道:“退下吧。”

  顾楼月应答如实,得到首肯之后,便跟着一旁的侍从离开了。

  宫殿又再一次寂静下来。

  长公主身旁的宫女瞧着顾楼月的背影,有些忧心忡忡:

  “殿下,这种人没有血性,办得成事吗?”

  软弱无能,趋利避害,唯一能算得上是优点的就只有能屈能伸了,可这样的人,京城里多的是。

  长公主双目紧闭,靠在贵妃椅上,“谢阳这小子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连我这个母亲都不贴近了,能找个靠近他,说得上话的人太难了。”

  想到自己家的孩子,长公主脸上的疲倦又多了几分。

  “边塞那儿现在怎么样了?”

  侍女话语有些个着急了:“还没有消息,陛下的军队扣押了王爷,可一直没有放消息进来。”

  长公主深呼吸一口气,“没关系,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那小子虽然身上没什么血性,可到底也是能办事的,若将来真的出了什么大事,也是多一分保险。”

  半月前,皇帝的军队亲临边塞,不到五日便奉了皇上的口谕,扣押了北寒王等一干侍从,本以为只是普通的训责,却不想迟迟几日都没有消息。

  长公主在北寒,听到这些消息后,心里觉着不踏实,便回到京城想一探究竟,可她这个当皇帝的哥哥竟然借口不见她,只是说抱病。

  人越是隐瞒什么,就越是显得可疑。

  长公主也断然不可能坐以待毙,旁的不说,若是真涉及到什么杀头的大罪,她必然要保护好谢阳的安危。

  “娘!娘!”

  正思考着下一步,谢阳倒是一步三小跳地跑了进来,丝毫不顾及什么皇室礼仪的,且上来就问:

  “顾公子人呢?”

  “小殿下,那位平民刚才就已经出去了。”

  “不可能,我怎么没看到!”

  长公主一阵哑言,她哪里是不知道,自家儿子是被人给嫌弃了……

  “是我让他回去的。”

  无奈之下,长公主只好站起来,声音有些严厉道,“谢阳,你跟花街的人有来往我并不反对,前提是你应当要先做好自己的事情,把你的功课拿过来,我看看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到底有没有花心思在学习上。”

  长公主虽受万人之上,可在谢阳的面前,她会褪去这些自身的光环,努力地去做好一个母亲该做的事情。

  谢阳小小的身子不禁寒颤了一下,抿了抿唇,不听使唤的小手扒拉着衣角,一副不情愿的模样。

  可他再怎么不愿意,一旁的侍从就出卖了他,将早就已经备好的作业集呈了上来,长公主不疑有他,直接翻开,一张一张地看了起来。

  大殿内瞬间安静了不少,可氛围却叫人难受了起来。

  “谢阳,你过来!”

  长公主的脸暗沉了不少,语气自然地就带着不客气:

  “我就先不说你这跟小鸡爪子一样的字,为什么这些默写古诗文的作业上还有山水墨画?还有,你看看你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夫子在上面给你的标注都比你写的字要多!”

  长公主气的有些上头了,头上的珠钗摇摇欲坠,可愣是没察觉到什么。

  “山水画我根据古诗联想的意境,那个夫子的话嘛……也不全都是批评啊,他之前还夸我的字有进步了!”

  在母亲的面前,谢阳一改往日里的散漫,编胡话都磕磕巴巴的。

  长公主叹了口气,道:

  “你一年前是怎么跟我说的?跟我保证要好好学习,这就是你给我的回应?我以为我不在你能管控好你自己,我也相信了你的话,可你看看这些……”

  太难听的话语,她并没有说出口,最终也是只不过是将谢阳的作业本愤恨地摔在桌子上,宣泄了一番情绪,然后道:

  “过完春节后,就跟我回北寒,京城太浮躁了,你静不下心来。”

  “我不要!”

  却不想,谢阳的反应如此大。

  “你不要?谢阳,你当你自己是小孩子吗?过了年里你就要十四岁了,封世子爷了,你就拿这些个成绩给天下百姓看吗?”

  长公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可谢阳仍不服这口气,又道:

  “你是在乎那个花街的人吗?你若舍不得,我便把他买下来,带回北寒,给你做个书童,但只要你好好学习……”

  “我不需要他来北寒,我也不想回去,我就要呆在京城里面!”

  谢阳大吼,一个十三岁孩童的嗓音回荡在空荡的寝殿中,震耳欲聋。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没管过我,现在想对我的生活指指点点,我不需要!”

  谢阳吼完,转身跑出了宫殿,不带一丝留恋。

  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一个个面露难色,谁也不敢拦着小世子,任由他自顾自的离开。

  “殿下,您消消气,可能小殿下他只是说气话。”

  “这孩子,哪里是在说气话,他这是在气我……”长公主揉了揉太阳穴,头疼得很,重新靠在贵妃椅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谢阳从出生到七八岁,都是在北寒度过的,在八岁之后,便被皇帝以受教的名义带回了京城,虽说是受教,但皇上不过是将谢阳作为一颗棋子,牵制着北寒王。

  北寒王近年来权利越来越大,即使嫁了当朝公主,皇帝还是不放心,所以挟持子嗣。

  而这些,长公主又怎么会不知道,可北寒不同于京城这个太平地,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只好让谢阳留在京城。

  这一留,就将近六年之久,恐怕谢阳的脑海中,已经快不记得北寒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了。

  她这次回来,不光是要打探皇上的态度,更重要的,是要护着谢阳。

  皇上对北寒王有心思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若是这次动手,她势必要给谢阳做好完全准备。

  这个时候,她并不是什么大魏的长公主,也不是什么北寒王妃,只是一个想护住自己孩子的母亲。

  天底下,千千万万个父母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