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除夕将至。
天地之间被一团团红彤彤的喜色包围,边塞六洲上空时不时传出鞭炮的声音;虽然这里异族混居,但过年的传统都是一成不变,甚至还能看到一些不一样的风俗特产。
醉生楼的大家伙都是自小被买来的,无父无母,以往在京城或许还要跟同行竞争一番,可到了这里,大家也都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别提有多舒坦了。
如意坊的红袖前几日便来拜访过了,带来几斤鹿肉,算作是前些日子的回礼。顾楼月自然也是大言不惭的收下了。
送出手的时候,心里别提有多肉疼了。
除夕一大早大家伙便忙忙碌碌的,直到中午吃过饭,才稍许歇了下来。
像这样的日子,楚辞的活儿几乎是往日的双倍,他午饭吃的晚,等下也不打算休息了,正想着把接下来的事一口气干了的时候,小桃仙找上门了。
“楚辞,快,班主的除夕表演要开始了!”
楚辞人还站稳,就被小桃仙硬拉到了大门外面,“除夕表演不是晚上才开始吗?”
“晚上改去看烟花了,表演移到下午,你快点,别墨迹了,去晚了前排的位置都要被抢光了!”
话音未落,二人便已经来到了戏园子里面。
这戏楼因为半个多月没来客人,已经关了好久,前几日顾楼月说要重新装潢一番,如今一见,倒有些认不出来了。
二人来的也巧,前台正剩下两个空着的座位,且都是位置极好的。
落座之后,戏楼外还陆陆续续有人进来,楚辞左看右看,有些好奇道:“怎么戏班子的人都在下面啊?班主这次又是独角戏?”
以往顾楼月都是唱戏,就算是独角戏,戏台子上左右也是要站着人的,可今天上面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
“当然不是,谁说班主要唱戏。”秦烟坐在一旁,挺着个大肚子。
“班主原来不就是唱戏的吗?”
秦烟笑了笑,解释道:“阿月确实戏唱得好,可他最拿手的,是跳舞啊。”
跳舞?
楚辞想了想,倒也释然了,毕竟他也知道,班主曾经就是在皇帝面前献舞,这才名动整个京城的。
秋姿也在一旁笑道:“也不怪你这小子,毕竟班主来这儿就没跳过舞,今儿就让你小子见识见识,咱班主的厉害。”
秋姿一向和秦烟不对付,能让两人的观点相一致,恐怕也只有在顾楼月的身上才见识得到。
说着,耳边传来一阵琵琶与司乐交织的身影。
众人仿佛一瞬间被禁了声,目光几乎同时对准了那空空如也的戏台子。
幕布被人缓缓拉起,一位身着妖娆曼妙舞服的绝代佳人就这么缓缓走入众人的眼帘。
顾楼月身着大红色长摆刺绣舞服,布料虽少的可怜但能展现出他婀娜的身姿,流风回雪,体态轻盈,那腰更是纤细的仿佛不堪一握;面上略带了些妆容,可更令人瞩目的,那是流苏面帘。
那面帘由珠宝玉石串成,从鼻尖一直蔓延至肩胛骨处,带着那勾人的眼眉,活脱脱就是一个勾人的妖精。
台下众人就算没看呆,也看得痴了。
这确实是他们认识的班主,但也似乎是他们不认识的另外一面。
雌雄莫辩,绝色倾城。
楚辞看得痴痴的,在此之前,他因为每天做的是戏楼子的杂活,所以顾楼月的每场表演他都默默的在戏台子后面,或者观众角落的不起眼处的看着,几乎一场都没有落下。
这一次,是他第一次正经的坐在观众席的正中央,观看顾楼月的表演,而且还是他之前从未见到过的。
楚辞心里突然有了种后悔,后悔没有早点知道世上这位佳人的存在,但也庆幸,在他风姿未褪时,认识了他。
只可惜,这样的美景,今天或许是最后一次了。
乐器的声音再次响起,台上的佳人慢慢摆动身姿,以惟妙的舞姿在舞台上游走,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起身高跳,说是舞者,但又犹如一位画手在舞台上描绘着丹青,再配上那悦耳的伴奏。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众人如欣赏一副古典画作般,沉醉于其中无法自拔。
……
一舞毕,在场安静了几秒后,瞬间爆发出激烈的掌声。
“可惜啊,京城那些小姑娘不懂舞,只知班主唱曲是绝唱,不晓他舞蹈也是天下一绝。”
秦烟一边鼓掌,一边赞叹道,话语里或许还带着少有的惋惜。
秋姿笑了,“秦烟,班主唱曲可以说有你一半功劳,可这跳舞……醉生楼可是没有一个人会啊。”
“对啊,班主这跳舞是跟谁学的?”
秦烟耸肩,“谁知道呢,可能人家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毕竟当初谁也不知道顾楼月一个扫地小厮竟然能力压花街一众艳花,以男子的身份登顶花魁,且身份地位都是京城历代花魁无法睥睨的。
在花街,一个女子想要做到一家青楼的头牌便很是不易,更不要说顾楼月还是个男人。
或许真应了秋姿所说,老天爷就是在赏饭吃。
“一个个,就知道鼓掌,不知道给赏钱吗?”
顾楼月一舞结束,一个接着一个的教训着,“都不知道老子一舞千金吗?”
“班主,您过年的工钱还没结呢,咱们手上哪里有钱啊!”
“对呀,要不您这个月工钱多给些,咱们下次一定给赏钱!”
众人也知道顾楼月是在跟大家玩闹,自然也就一起乐呵乐呵。
“这一个个白眼狼啊,这个月才出头还敢要赏钱,行不行我给你一巴掌!”说着,顾楼月扬起手似乎就要打过去。
“妈呀,班主打人啦!”
“快,下个节目怎么还不上场,快换人!”
……
场面一片慌乱,但好不热闹。
顾楼月骂骂咧咧退到幕后,准备下一场的服饰妆容。
他走了之后,在场的人还是对刚刚的舞姿讨论纷纷。
“诶,你说班主怎么就不是个女的呢?”
“怎么,你想娶他?男的和男的也不是不可以,不过那脾气,你确定你受得了?”
若说优点,顾楼月数不胜数,而缺点也有两个极为有名,那就是抠门和暴脾气,关键还偏偏没人治得了他。
那人仔细一想,还是叹了口气,“算了,估计以班主的性格,连我在哪里藏钱都能知道。”
“嘿,兄弟,你还真敢想啊。”
楚辞偷听着二人的对话,沉默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在大魏,男人与男人在一起并不违法,但极少有人会将其搬上台面,也就一般的官老爷或有权有势的大家少爷会在外圈养几个男眷。
当初在京城,也有不少人看上了顾楼月,想要收了他做小,可碍于有信王这一层关系在,也没几人敢动他。
咚咚咚——
众人正谈笑风生着,门突然打开了,跑来一个小厮:
“如意坊差人送信来了,说红袖姑娘那儿等会会来些名贵貂皮,请班主差人去拿。”
话音未落,便有人揣摩出几番令人琢磨的意思了。
“你们说红袖姑娘是不是喜欢咱们班主,要不然怎么会三天两头送礼?”
“你拉倒吧,咱都搬这儿小半年了,也没见之前红袖姑娘来过几回。”
“没准儿人家这几天才看到班主的好啊。”
……
说这些话的大多是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小桃仙倒是不跟她们一般见识,而是突然提醒道:
“别七嘴八舌了,咱们谁去啊,选个人出来吧。”
此言一出,大多人都沉默了。
若是以往,这样的差事或许想做的人不少,毕竟可以偷放半天假,可等下是班主的演出,在京城都难能一见,谁都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毕竟一旦错过这次,下次又不知道是时候了。
就连那些经常偷懒的人都有些犹豫了。
“这样吧,正好我带了晚上游戏的抽签桶,咱们抽签决定!”小桃仙正好有了个好主意,顺带从舞台的一边拿了抽签桶过来。
这本来是晚上的游戏道具,谁中签了,谁就要上台表演个节目。
“白签留下来看班主的表演,红签就是去拿货!声乐组要伴奏就免了,烟姐姐怀着孩子不容易,也不能去。”
秦烟不太好意思,她差不多这几天就要生了,今儿肚子就有些不太舒服,“那我先谢谢大家了。”
“抽吧。”
小桃仙将抽签桶拿到众人面前,有人闭着眼睛胡乱一模,有人是双手合十,做了一番祷告才把手伸进去,除此以外,千奇百怪的抽签方式数不胜数。
干活都不见他们这般精神。
“我是白的!我是白的!”
“我也是!”
……
喜悦的声音一声盖过一声,可庆幸之余,众人也在寻找谁才是那个抽到红签的倒霉蛋。
“那个,是我……”
小小的,很是微弱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出,众人寻声望去,只有楚辞手上的签是红色的。
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出来安慰他;这孩子确实运气不太好,醉生楼几件倒霉的事情都被他一人碰上了。
心里虽然有些遗憾,可事实如此,楚辞自然也不能抵赖,“那我去吧,正好我跟班主曾去过如意坊,认识路。”
“那就拜托你了,楚辞。”
“谢谢你,楚辞,你回来咱们一定好好犒赏你!”
楚辞眼里的遗憾众人是看得见的,但他也没多说什么,拿了把伞便离开了,粗略算算时间,他回来说不定还能赶上最后一场。
这么想着,楚辞的脚步愈发加快了。
……
楚辞走后没多久,台上的幕布再次被拉起,顾楼月又换了一身雪白的衣服登场。
台下惊呼声不断,音乐逐渐响起,可台上的人没有丝毫的举动。
顾楼月此刻没有带面帘,众人将他脸上的神情看的一清二楚,从一开始的疑惑,到震惊,仅用了不过几秒钟时间,顾楼月当即一跃下台,径直地走向观众席。
急切的说道:
“师姐,你下面的水怎么回事!?”
众人连忙看过去,只瞧见秦烟已经被疼痛而睁不开的双眼,顾楼月一来,她便拽住了他的衣摆,喘几口粗气,似乎用尽了自己毕生的力气说道:
“阿月,我好像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