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吾皇诏曰,北寒王谢勋大逆不道,通敌卖国,意欲谋权,天地同诛,灭三族,北寒一干人等流放边塞,永世不得回京。”

  大年初七,本是个喜庆的日子,可天上飘着白茫茫的大雪,京城上下人心惶惶,朱雀大街的主干道上,一群身穿囚衣,身披枷锁的人缓缓前行,而这条路的终点,是处刑台。

  “哎呀,你说说,自古功高盖主的有几个是有好下场的。”

  “可不嘛,那北寒王娶的还是当朝长公主,都算得上皇亲国戚了,还是难逃一死啊。”

  “北寒小世子年岁不过十四,都被他父亲给连累了。”

  ……

  周围人声唏嘘,众人的目光无一不是聚集在惋惜走在囚犯群最前列的少年。

  少年看着不壮,裸露在寒风中的皮肤被冻得通红,全身上下只有一件单薄的囚服,脚上的锁链一步一响,蓬头垢面,却能看到他那一双泛红又微微扑闪的眸子。

  谁能想到,十日之前,他还是京城上下无人不慕的北寒王世子。

  周围的流言,少年置若罔闻。

  “谢阳!谢阳!”

  身后突然出现一道熟悉的声音,众人纷纷转移了视线。

  “那是……醉生楼的名伶顾楼月!?传闻是真的,他跟北寒王世子真有一腿!”

  人群之后,一长发带妆男子身穿赤红戏服,头上的流苏在冷风中摇曳,渗着泥土的雪水弄脏了他白色的裤脚,可没走两步,便被朝廷的护卫给拦了下来。

  “闲杂人等,一律退后!不得上前!”

  顾楼月被人给拦了下来,可周围一群人目光中都有了些看好戏的意味。

  “不是说这顾楼月和谢阳是死对头吗?看这哭哭啼啼的,不像啊。”

  “猫哭耗子假慈悲,戏子最是无情的东西,说不准那顾楼月是觉着以后少个乖乖来钱的傻子。”

  ……

  周围充满恶意的话几乎难以入耳,顾楼月与谢阳的距离不过数十米远,眼前的少年听到他的声音时,愣了一下,可并没有回头。

  片刻,谢阳便登上了处刑台。

  顾楼月也在这个时候才看清楚了他此刻的模样,一如既往的清秀样貌,可少了那意气风发,多了历经苦难的沉重感。

  少年的脸上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感,平平淡淡的,倒是在看到顾楼月后,这才多了一丝人世间的不舍。

  顾楼月视野有些模糊,眼泪泛着热从面额滑下,刽子手的刀刃高高举起,正对着跪坐在台上的少年……

  “不!!!”

  顾楼月一阵大喊,随即身体传来一阵失重感,周围的场景尽数破碎,眼前的画面停留在刽子手落刀的那一刻。

  再次睁眼,周围已经没了那寒风,四周是封闭的马车厢,晃晃荡荡的,夏日的热气隔着窗户都能感受得到,衣襟仿佛被雨水给打湿了一般,头顶还留有一层薄汗。

  顾楼月坐了起来,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他知道,自己又做梦了,梦到了谢阳死去的那一日。

  谢阳走的那天是正月初七,而今已是小暑。

  他已经走了大半年了,坟头草都快一米高了。

  “班主,你醒了吗?你可吓死我了,你刚刚口中一直喊那个王八蛋的名字,怎么叫都叫不醒!”

  叽叽喳喳的是个俏丽的小姑娘,名叫小桃仙,是醉生楼里的小侍。

  顾楼月坐了一会儿,缓过神来后,喘了口气。

  说来也怪,他和谢阳是京城里人尽皆知的死对头,互看互的不顺眼,可谢阳死了之后,还是他帮着收尸,顺带还在城外立了个坟。

  可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死了之后,一次也没托梦给他,可怜他从头七等到七七,又等了大半年过去,都快忘了那人长啥样了,这才做了一次关于他的梦。

  竟然是那王八羔子死的那一刻!

  顾楼月按了按太阳穴,道:“现在到哪里了?”

  “马上就要入城了。”

  顾楼月在心里算了算:“那还有段时间,把我的算盘拿过来。”

  小桃仙当即变了脸色,不情不愿地将算盘珠子递了过去,嘴里还不忘挖苦道:“班主,还数啊?这一路上你都快数八百遍了都!”

  尽管外界所言再如何玄乎,顾楼月性情与相貌再如何惊为天人,还是以亲眼见到的才行。

  若是真实的跟顾楼月相处一段时日,便会深刻的感觉到他,顾楼月,第一花魁,京城的风云人物,太它老母鸡的抠门了!毕竟谁会将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第一花魁与眼前这个一边数钱,一边算账的男子联想起来!

  “小桃,你可别看不起钱,咱们在这边塞六洲无依无靠的,这些都是咱们立身的本儿!”

  顾楼月打开了一旁的箱子,一手数着银票子,一手又时不时的拨弄着算盘,肤白胜雪,桃花眼中似是含笑,一袭浅红嫩色的短袍衣物,衬的整个人有些不羁的味道,让人觉着惊艳的同时,又多了些铜臭般的烟火气。

  刚刚那个梦做的有些心头发悸,得数数钱压压惊。

  哐当——

  马车颠簸了一下,弄得车内晃里晃荡,小桃仙若不是牢牢抓着半边窗户,恐怕就要倒下去了。

  “还要多久才能进城啊?”

  小桃仙皱着眉头,嘴里嘟囔着,很是不耐烦。

  “西六洲地处边界之地,外接塞北蛮族,哪里是那么容易过得!”顾楼月瞥了一眼,嗤笑一声,手上的动作突然多了起来,嘴上还不忘挖苦一下小桃仙。

  “娇生惯养的,就你这样的,最容易被山匪撸过去当压寨夫人!”

  小桃仙当即便想要反驳,可话还说出口,便看到顾楼月又把算盘拨弄回去了。

  “班主,又来一遍啊?你刚刚不是都快要数完了吗?”

  顾楼月道:“马车这么一晃,算盘珠子都乱了,这样数的就不精确了!”

  小桃仙差点翻了个白眼,“我看您压根儿就是想再数一遍吧。”

  山路弯弯绕绕,本就很是难行,更不要说在摇晃的马车内伏案做账,可顾楼月偏偏跟个没事人似的,整个人正坐在凉席上,神情更不要说有多认真。

  哐当——

  又是一下颠簸,但与刚刚不同,此时马车竟停了下来。

  “里面的人都给老子老实点,赶紧滚下来!”

  顾楼月当即眉头一皱,当即如下意识的反应一般,赶紧将算盘和一大堆银票子放到宝箱里面,锁上好几个铁锁才拉开帘子来问道:

  “来者何人,出什么事了?”

  马车外,七八个粗糙的汉子将前方的路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人均手持一把匪刀,身上甚至还穿着盔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官兵巡查。

  顾楼月稍许便理清楚了状况,西六洲之间相互衔接,要道多得复杂,土匪出没实属常事,只不过他们今天倒霉,正巧就给遇上了。

  估计是看他们车马人多,想要一口吃个胖子吧。

  “呦,这几位老爷是被哪股不知名的风吹来的?就带这些个家伙和兵器,是想劫财还是劫色啊?”

  顾楼月走了出来,倒是没有急于跳下马车,而是慢慢的坐在车夫的位置,优雅的翘着二郎腿,叠在上面的那条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眼中愣是看不出丝毫的慌张。

  那土匪头子看到顾楼月的当即,兴奋的吹了两声口哨,想不到这一趟竟还有如此收获,而且看那人的轻挑模样,想必也不是个正经的主儿。

  “好说好说,我们兄弟几个这些天手头有点紧,看你们挺有钱的,正好接济一下如何?”

  虽是在求人,但却摆着一副老子最大的架势,一旁几个的目光甚至还不停地再顾楼月身上来回打转,什么心思,一目了然。

  “当然,若是再给几个黄花大姑娘,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一席话下来,顾楼月几乎没什么神色上的变化,一般打劫的人几乎都没什么文化水平,能把‘留下买路财’说的这般冠冕堂皇,想必也是土匪行业的最高水准了。

  顾楼月道:“恐怕要让各位失望了,在下穷得很,这马车上只有性子泼辣的丫头片子跟管饭的半老徐娘而已,不知各位可否可以给个面子,放个行呢?”

  “丫头片子有什么用,老子要你一个就够了!”

  “老大,听那人声音,似乎是个男的啊。”

  “男的怎么了?腰身比女人还要细,血赚不亏!”

  ……

  顾楼月嘴角抽了抽,想不到这偏远之地也能遇到这样的人。

  见对方如预想的一般,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顾楼月便一下子从车夫手中夺过马鞭,毫不犹豫且极为用力地将鞭子甩在马后/臀上。

  马儿遭受到突如其来的鞭打,当即嘶叫起来,然后发了疯似的朝前冲去!

  与此同时,顾楼月的话语夹杂着风声:

  “后面的都给我跟上来,能踩死一个是一个,出了事我给你们担着!”

  几个山匪迟钝了几秒,有个反应快的赶忙朝头子说道:“老大,他们想强行过去!”

  那头子说道:“哼,老子占山为王几年,什么场面没见过,都别给老子怂了!”

  说罢提刀上前,想要一刀断马,可突然眼前银光一闪——

  顾楼月不知何时掏出一把匕首,快而锋利的刺入马的皮肉之中,红色的血当即便溅了出来,却没入顾楼月浅红色的衣衫之中,变成如雨点一般大小的花。

  雪上加霜的疼痛让早已发疯的马儿更加癫狂,哪还顾得及面前有什么,一股劲的朝前朝前冲去。

  纵然这些个山匪见过不少世面,可在发了疯的马匹面前,连逃跑都做不到。山匪头子更是被马儿直接一脚揣在地上,下一发直接踩中要害,伴随着马车轮的碾压,唯独剩下裂肺的嚎叫和一滩烂泥。

  顾楼月连看都不带看一眼,朝剩下的虾兵蟹将吼道:“不想死的,统统滚开!”

  土匪们此时群龙无首,顾楼月这么一吼,鬼使神差的就让出一条道来,反应慢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

  初入边塞城,顾楼月才打量这在印象当中,仅存于诗人口中的城邦。

  边塞六洲,地处中原边界,外接蛮族地域,地势凶险且恶劣,常年派兵助阵,朝廷每年拨给这儿的军费要么多到江南一个城一年的税收,要么少到喂不胖一只猪。

  这样的边界,民风自然复杂多样,他们一行人刚一进城,就瞧见不少身着异域服饰的人,虽说中原的是有不少,但总感觉来到了异邦都城似的。

  顺带一提,那被刺马儿也是坚强,血留了一路,一直到入了城才不堪重负地倒下,那车夫凶神恶煞地瞪了他们好久,最后又给钱,又好言好语地劝了一番,才算解决这桩事。

  “班主,过两天秦烟姐就要过来了,沈妈叫我来问一声,您打算什么时候花点钱,买些人回来啊?要不然楼里的人都不够使唤了。”

  小桃仙突然想起前几日的书信,边帮着干活边问道。

  “就今天的吧,出门在外一次性把事情都办了。”

  醉生楼的大家伙都是分批次来的边塞,沈妈是自小照顾他们的老婆子,几天前就已经先到了,他们是第二批,在过几日还有一批。

  原本他可以不用来边塞这糟粕地儿的,但这都要拜某个已死的王八蛋所赐。

  两年前,顾楼月在京城名声鹊起,一时间成为京城家喻户晓的名伶,正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他这一红,便被人盯上了。

  当时的北寒王世子可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岁数不大,吃酒耍混的事儿样样都没少干,当时也不知道是哪根筋儿不对劲,竟然看上他了。

  顾楼月当时也不想理这人,以为他是小孩子心性,过段时日就没了,谁知这混账玩意还缠着他不放了,送礼和拜帖更是接二连三的上门,不过他都没回应就是了。

  后来,他们二人便各看各的不顺眼,最后竟成了一对死对头!

  再然后便是北寒灭族,顾楼月由于跟谢阳过于‘密切’,锦衣卫上门来了好几趟,所以他便在事情闹大之前,带着醉生楼的男女老少来到了边塞。

  也幸亏他这些积攒了不少钱,要不然连路费都拿不出来。

  …*…*…

  “班主,到了。”

  兜兜转转饶了大半个边塞城,顾楼月还没下马车,便能闻到一股腐烂的味道,而且不出他的所料,他们人还没有进去,便有人抬着一袭裹着草席,还招着苍蝇的尸体从里面跑出来,嘴上还说着晦气一类的词。

  领头的是位身姿傲慢的女子,她用手绢捂住了口鼻,一脸嫌弃地看着被抬走的那人,忽然瞧见了顾楼月,便扭着腰朝二人走了过来。

  不等顾楼月开口,她便说道:“我叫红袖,是这里的一名生意人,刚才让二位见笑,我瞧着你们不像是边塞的,从京城来的吗?”

  小桃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哈哈,二位衣着不凡,锦绣也是边塞没见过的样式,除了京城,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地方能有这般货色,怎么样二位,若我说中了,不妨赏个脸,看一看我家的货?”

  红袖似乎很是熟悉生意场上的那套,话语之间,还不忘自我推销一番。

  顾楼月也稍许点头,“红袖小姐说的确实不错,既然相逢既是缘,那便请带我们看看吧。”

  “哈哈,请。”

  红袖很是客气,二话不说便带着顾楼月和小桃仙二人逛了起来。

  里头很大,此时人不多,但是那味道却一点也不少。

  这里的人大多都是边塞的流放人士,边塞远离京城,又是三不管地带,经常有官兵将流放的犯人卖到人牙子手上,若是命好,或许能被官家老爷挑走,若命不好,下场就是一个死字。

  “这最外层啊,都是弱不禁风的人,顾公子若是想挑些劳动力,还得往里面走才行。”红袖边走边说,语气里还带着些傲慢与藐视。

  “红袖老板,我倒是有个问题。”

  “您说。”

  “不知您这儿有没有来自北寒的?”

  话音刚落,红袖神色一愣,“顾公子为何想要知道这些?”

  “这不是因为……”

  “班主!”

  小桃仙突然跑过来的,有些害怕的抓住顾楼月的衣袖。

  “怎么了?”顾楼月皱眉问道。

  “我感觉有人盯着我看。”

  “有人盯着你?”

  顾楼月到处张望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心里更觉着小桃仙是害怕了,于是便半蹲下来,哄道:

  “那我们挑完人就回去,好不好?”

  小桃仙:“嗯。”

  刚刚顾楼月的话还没说全,可红袖倒是并不在意,反倒是说道:“这里的人大多不问来路,若是想要挑些带条件的,恐怕只能靠银子了。”

  言下之意,花钱就行。

  顾楼月嘴角抽了抽,“那还是算了,我还是靠运气吧。”

  就这样,顾楼月便加快了速度,最终选了四个壮汉,和两个厨娘,最后结账画押的时候,整整花费了五十两白银,看着红袖那笑嘻嘻的模样,顾楼月的心那叫一个肉疼啊。

  “您签字画押后,这些卖身契便是您的了,若是觉得不满意,还可以来退换,若是觉着不错,欢迎下次光临。”

  红袖很是高兴啊,大早上就成交一笔这么大的单子,都出去都怕别人嫉妒死。

  顾楼月数了一下卖身契,见没什么错,便打算走了。

  然而突然,一黑影从眼前闪过,紧接着,便是一阵鬼哭狼嚎的巨响——

  “大人啊,求求您行行好,带我走吧,我能吃苦能干活,而且吃的还不多,求您把我带走吧!”

  顾楼月神儿还没缓过来,便觉着右腿一重,仿佛陷入泥潭里面似的,怎么拽都没用。

  低头望去,一个黑不溜秋,脏不拉几,口中还鬼哭狼嚎的小孩死拽着他的腿,原本被他抱着的地方是一片白色的绸缎,现在却被抹上了一层灰,看起来不要太脏,连小桃仙都露出的嫌弃的目光。

  “你这个狗东西,给我过来!”

  人牙子当即就过来了,拿着皮鞭在旁一声呵斥,直接把这个小屁孩拽了过去,鞭子狠狠的打在这孩子的身上,一下似是不解气,又多打了几次。

  “停下!”顾楼月怒声说道。

  “宋老板,可以了。”红袖皱眉,出声阻止道。

  宋老板停下了手,道:“二位,实在是抱歉,这孩子我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奴隶堆里跑出来的,惊扰了您。”

  “无妨。”

  那名少年被鞭子打趴在地上,奄奄一息,衣物破烂不说,蓬头垢面的,唯一能看的便是一只漂亮的眼睛,而另外一只,早就被周围肿起来的肉堆积,根本看不清那漂亮的眼珠子。

  黑色略微却略微带着红褐色的眸子,如同昂贵的猫眼石一般闪烁。

  可见到这眸子,顾楼月突然想到自己的某个故人,仔细瞧了瞧这个少年,却无一丝相似之处。

  内心不免有些失望。

  这孩子看着不丑,若是精心打扮好,样貌估计差不到哪里去,顾楼月是这般想的,毕竟这孩子脸框不大,只要五官长的不过分,定也是个偏偏少儿郎。

  这孩子趴在地上喘了几下,似乎恢复了点力气,便抬起头,望着顾楼月的方向乞求道:“大人,求求你行行好,求求你带走我吧。”

  他似乎只会说这两句话。

  “还敢乱讲话!”

  宋老板说着,又是一道即将要落下的鞭子,不过中途半道,就被顾楼月阻止了。

  “顾公子,这狗东西脑子有问题,我白送人都不要,您还是不要接近他才好。”

  “不着急,我看看。”

  说罢,顾楼月上前,半蹲在这少年的面前,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在他的脸上左看看右看看。

  那少年竟也安静的很,不说话,任由顾楼月这般弄他。

  “张嘴。”

  少年老实张嘴。

  “‘啊’两声,我听听。”

  “啊!”

  “不行,再高点。”

  “啊!!!”

  “再高点!”

  “啊!!!!!”

  “停!”顾楼月站起来,拍了拍手,满意的说道:“音色还不错。”

  宋老板满脑子问号,连小桃仙也不例外。

  “这孩子我要了,正好我到了该收徒的年纪了,缺个打扫卫生的弟子。”

  宋老板一听,当即喜笑颜开,立马拿出算盘准备卖个好价钱,毕竟能在红袖老板手底下买东西的人,可不是俗客。

  可顾楼月顿时打住了,说道:

  “你不是说白送吗?画押就免了,直接把卖身契拿来。”

  宋老板:大意了啊!我这张臭嘴啊!

  红袖在旁勾了勾唇,“还愣着干什么啊,刚刚的话我也是听见的。”

  事已至此,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把卖身契给拿出来,顺带还不忘狠狠瞪那孩子一眼!似是泄愤。

  顾楼月接过卖身契,扫了一眼,道:“你叫楚辞?”

  少年点点头。

  “我是顾楼月,以后你就像小桃仙那样,叫我一声班主。”

  “是,楚辞见过班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