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烈火行舟【完结】>第53章 莫迟大惊失色:“你怎么洗澡也不跟我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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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县是馥州下辖的一个县,同时也是馥州铁矿的所在地。

  听到来人的汇报,冉遥两眼一翻,恨不得晕过去。

  回头一看,见杜昙昼的注意力在莫迟身上,其余下属官员的注意力在来人所汇报的消息上,没一个能在他晕倒时接住他。

  冉遥又不晕了,勉强在岸边站定,摇头丧气道:“看来我这个刺史,也就是做到今天为止了。”

  来人从马上跳下,一把扶住他,道:“大人请勿太过忧心!铁矿是半夜三更塌的,塌方时里面一个矿工都没有,还是第二天要下矿时才发现塌了。”

  冉遥心安理得地靠着他的手臂,终于能原地晕一会儿了:“司马,都尉,你们两个带人去容岛附近查探。杜大人,你随我去川县铁矿看看情况吧。”

  前往川县的马车上,莫迟和杜昙昼一左一右,面对面而坐。

  二人中间,是冉遥冉大人。

  冉大人手脚发软,是骑不了马了,跟他们二位一起挤进了马车。

  好巧不巧,正好坐在最中间的位置上,只剩下一左一右两个空位。

  莫迟垂着头,盯着脚尖,他能感觉到杜昙昼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莫迟的身体随着马车行进东摇西颠,杜昙昼的眼神就要黏在他脸上一样,不管莫迟怎么东倒西歪,他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

  冉遥本来心思都在水匪和铁矿上,没发现二人的异样。

  直到马车驶入山林,路面还是坑洼不平,车轮猛地一颠,三人齐齐往前一扑。

  冉遥面对正前方而坐,扑出去的动静最大,整个人都倒在杜昙昼腿上了。

  杜昙昼一双结实的手臂,将他牢牢扶住,按回了座位上。

  冉遥调整了一下坐姿,正要向他道谢,一抬头却发现,杜昙昼全程都盯着莫迟,即便是在扶他的时候,眼睛都没有从他那个护卫脸上挪开。

  冉遥暗觉奇怪,杜昙昼的注视如此灼热,恨不得在人脸上烧出个洞,难道莫护卫没察觉么?

  他看向莫迟,却见莫迟的动作和杜昙昼一模一样,只不过他盯着瞧的不是对方的脸,而是自己的鞋尖。

  冉遥了然,莫迟哪里是不知道杜昙昼在看他,他太知道了。

  等一下,这个样子,怎么和他跟媳妇闹别扭的时候那么相似?

  冉刺史不会哄人,每次惹夫人生气了,也想不出软话说。

  冉夫人就会这么隐忍着愠意,抱着胳膊,坐在一旁死死瞪着他。

  直到冉遥受不了她的眼神谴责,向她伏低做小连声道歉。

  此时此刻,杜昙昼那副憋气的模样,居然和自己夫人生气的样子如此类似。

  想到这里,冉大人忍不住咧嘴无声地笑了一下。

  笑完之后,才逐渐咂摸出不对劲来。

  不对啊不对,这样一来,杜侍郎不就成了小媳妇了吗!

  马车又是一颠,这次不是往前,而是往左侧猛地一晃。

  冉遥终于没有再扑到杜昙昼腿上,这回轮到莫迟了。

  他直直扑进杜昙昼怀里,将杜侍郎抱了个满怀。

  杜昙昼的脸色还是阴晴不定,手上的动作却出卖了他,早在莫迟的身体表现出往前扑的姿势时,他就伸出手,做好了接他的准备。

  莫迟撞进他怀里时,脑袋明显撞到了他的下巴。

  杜昙昼吃痛地一皱眉,却没有喊疼,反而把莫迟紧紧扶住了。

  “对、对不住。”莫迟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他挣扎着就要坐起来。

  其实光看到这里,迟钝的冉刺史还没有多想,只觉得杜昙昼不愧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对待区区一个护卫也如此照顾。

  直到杜昙昼听到莫迟那句“对不住”,阴阳怪气地回道:“现在知道说对不住了?之前不是还说,和我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么?马车颠了,干嘛还往我怀里倒?我这个临台侍郎,好像没有保护你这个护卫的义务吧。”

  那种阴阳怪气的语调,那份浓郁冲天的酸劲,把冉遥都看呆了。

  冉大人死命揉了揉眼睛,用力眨了几下眼皮,再次瞪大看向杜昙昼。

  这人真的是杜侍郎吗?不是被我媳妇夺舍了吧?!怎么和她说出来的酸话那么像啊!

  莫迟嘀咕了一句:“我没那么说……”

  嗯!这句就像是冉遥给自己找借口时说的话了!一字不差!

  车厢太小,莫迟想要坐回去,就必须要找个地方撑一下借力。

  他又急着从杜昙昼怀里退出来,手忙脚乱之下,一不小心,按住了杜昙昼的下腹。

  车厢里,三个人的动作同时间停止。

  杜昙昼慢慢低头看去,那是个相当敏感的位置,要是莫迟的手再往下一点点,就……

  莫迟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只觉得按在了一个软中带硬的地方,顺着杜昙昼的视线往下看,才发现那里是杜昙昼结实的下腹。

  莫迟嗖地一下整个人都弹;了起来,然后迅速砰的一声撞到了头。

  他捂着额头坐回原位,脸颊通红,疼得倒抽冷气,嘴上还要急着分辩:“我、我这是一时不慎!不慎摸到了……那里!我,我——嘶……我真不是故意的!”

  莫迟张口结舌,说出的话一听就是理屈之人的词穷之言。

  冉遥发誓,绝对不是自己看错,他真的在杜昙昼脸上察觉到了一丝隐晦的笑意。

  也许是从弯了一下嘴角,也许是从松了松微皱的眉头,总之有那么一刹那,冉遥在杜昙昼眼中见到了旁人难以发觉的窃喜。

  只是那份喜悦稍纵即逝,杜昙昼又板起一张脸,双手一抄,冷冷对莫迟道:“莫护卫就这么想占长官便宜?”

  莫迟语无伦次:“不是不是!我是……不是!”

  冉遥身体后仰,背靠车厢,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你来我往。

  原先他还担心杜昙昼责怪下属,还想说万一莫迟要是被骂了,他还打算为他说几句好话。

  谁知这压根不是什么长官责骂粗心的属下的情节,这两人根本就是在打情骂俏!

  他现在就是后悔,后悔当初应该选择骑马,就是手脚发软从马背上摔下去,也好过看一出这么让人肉麻的戏码。

  杜昙昼又说了几句看似责备实则是闹脾气的话:“反正我在你眼里只是个临台侍郎,真要较真起来,我这个四品大员可不是你能随随便便摸的,你知道骚扰朝廷命官要负多大的罪责么?”

  “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才没有、没有……摸你!”

  莫迟一番声厉内荏的解释,让冉遥听见了,更加无法直视坐在车里的这两个人。

  他转过头,冷漠地看向车外,心如枯井般毫无起伏。

  什么时候才能到川县啊……?

  川县得此名,只因其多山地,山势高低不平,形成了多道山川。

  川县矿坑的洞口,就位于其中的一道川内——当地人起名十分随意,从南往北,第一道山沟叫一道川,第二道叫二道川,以此类推。

  三人赶到洞口时,当地负责的官员都围在外面,还有不少矿工,因为无事可做,蹲在附近等待。

  见冉遥到来,几位官员匆匆迎上来。

  “见过冉大人。”“冉大人安好?”“冉大人来得真快!”

  矿内的铁矿石悉数归国舅爷管,冉遥只关心一件事:“都说无人伤亡,可是真的?”

  众官员纷纷点头,说是真的。

  有人道:“半夜塌的,具体时辰也不知道,还是今早矿工们准备下矿,往里头走了几步,才发现里面塌了。”

  冉遥大松一口气:“没出人命就好!可派人通知了乔国舅?”

  “当然!一出事就派人去了!”有人答道:“只是国舅爷住得远,只怕没那么快能赶到。”

  乔和昶不来,谁都不敢下矿,就连杜昙昼也只能站在外面等待。

  自从在车上“摸过”杜昙昼以后,莫迟就站在一个离得老远的位置,还侧身背对着他,用身体姿势表示,他对杜昙昼这个长官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杜昙昼瞥了一眼他逃避的背影,紧了紧牙关。

  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终于把乔和昶等到了。

  要说国舅爷这一天过得也是跌宕起伏。

  早上起来,没过多久,听说官船被人水匪劫了,火急火燎往临淳湖赶。

  由于国舅府和临淳湖是在一南一北两个方向,马夫是带着国舅爷穿过了整个馥州城,好不容易赶到湖边。

  又听留守在那里的官员说,川县铁矿塌方了。

  国舅爷一口气都没来得及歇,马不停蹄往川县赶。

  走了快一个时辰,才赶到地方。

  拉车的两匹马累得都要吐白沫了,被马夫拉到山涧,埋头进溪流里一阵吨吨猛喝,半天都不抬头。

  见矿工们都安然无恙,乔和昶也是松了口气,他带领众人,点起火把,率先走进了矿洞,要去查看情况。

  往洞内步行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面前的通路就被滚落的石块堵住了。

  通道上方的碎石坍塌下来,连同没来得及全部运走的铁矿石,将矿洞挡了个严严实实。

  馥州府的司工专司采矿一事,乔和昶把他叫去。

  他带着属下举着火,在坍塌的地方四处看了一遍,最后下结论到:“回禀国舅爷,应是开采时的位置不够准确,没有完全按照下官为您绘制的图纸进行采挖,破坏了洞内的结构,才会导致塌方。”

  司工又用火把照着四周山壁看了看,道:“不能继续开挖了,要让工人将这些落下的铁矿石和石块运出,再用木架于整条通路上进行加固,等到加固完成才能继续,否则定会产生二次塌方。”

  乔和昶点了点头:“辛苦司工了,这里气息不流通,呼吸沉闷,诸位还是先随老夫退出去,再来斟酌此事的应对之法。”

  一行人走出矿洞,乔和昶叫来矿工的小头目,责问他为何不按照图纸进行开采。

  矿头自然是一番解释,杜昙昼没有细听,而是对司工道:“不知矿志何在?”

  矿洞边上有一排小木房,这些房子是用来给矿工和看场的官员休息用的。

  司工叫来属下,属下走进木房,不多时,从中拿出了厚厚一叠卷宗。

  这叠卷宗就是矿志,里面详细记载了每次工人下矿的人数、时间、时长,以及开采出来的铁矿石的质量与重量。

  杜昙昼仔仔细细看过近一个月的矿志记录,发现卷宗上记载的开采量,似乎小于他在洞内亲眼见到的开挖情况。

  矿志上写,发生坍塌的这条矿洞是去年新开挖的,去年一整年的开采量在一万斤左右。

  这种开采量并不算大,估计应该是乔和昶谨慎,为了尽最大程度避免矿洞出事,没有竭泽而渔,而是小心慎重地慢慢开挖。

  但杜昙昼却在洞内看到,周围的山壁上,到处都有铁锤铁斧凿过的痕迹,不像是年开采量只有一万斤的小型矿洞。

  何况这么小的开挖量,真的会导致矿坑塌陷么?

  杜昙昼把矿志还给司工,什么都没问,还夸赞司工行事谨慎,记录做得详实有序。

  不管官盐还是铁矿,其实都和杜昙昼这个京城来的临台侍郎毫无关系。

  京官出京前往地方,需要持有能够证明身份的过所,过所上会写明该官员离京和返京的日期,若是超过了规定日期,连官船都无法乘坐。

  如今距离杜昙昼理应登船返京的日子还剩下三天,他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留下来调查时方砚的失踪案。

  杜昙昼此番出京,是奉皇帝的命令。想要延长过所的日期,就必须获得皇帝的首肯。

  杜昙昼决定传信回朝,将馥州一事禀明圣上,获得陛下许可,让他能继续逗留在馥州。

  想到这里,杜昙昼向乔国舅和冉遥说明情况,表示自己要先行一步,回城寄信。

  莫迟的眼睛虽然不看他,可始终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杜昙昼刚走到马车边,正准备叫他上车,一回头,这小子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等着上马车了。

  ——虽然还是别过脸不与他对视。

  杜昙昼:“……”

  这种逃避方式对莫迟这个夜不收来说,实在太过拙劣,看得杜昙昼气不打一处来。

  偏偏他态度还沉默又顺从,叫杜昙昼有气也没地方撒。

  脖子上的青筋跳了跳,杜昙昼用毕生之力忍下了这口闷气,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哼”了一声,转身上了马车。

  国舅府是不能再去住了,当晚,二人留宿在馥州城里的客栈。

  是夜,莫迟躺在床上,望着半空中虚无的一个点,半天没合眼。

  身上的旧伤好像顾不上疼了,烟管也想不起来抽,身为久经沙场的夜不收,他在思考一个终极问题:

  就是,他好像,有一点,喜、喜欢——

  放在身侧的手突然碰触到某个尖锐的东西,带来隐隐一阵刺痛。

  莫迟低头一看,戳到他的是他塞在腰带里一封信,就是时方砚寄给杜昙昼的那封,只画了一只雕鸮的信。

  莫迟纷乱的思绪霎时平定,他抽出信纸,盯着上面的雕鸮看了一会儿,决定去找杜昙昼。

  时方砚也许还没有死,但他此刻一定处在一个杀机四伏的危境之中。

  来到杜昙昼房外,莫迟敲了敲门。

  等了一会儿,才听到一声不太清楚的“进”。

  莫迟推门进去,没有见到杜昙昼的身影,只在房中看到了一面很宽大的屏风。

  屏风用的布料很厚实,几乎看不清后面的景象。

  莫迟迟疑道:“我进来喽。”

  杜昙昼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何事?”

  莫迟手上还拿着那张信纸:“没什么,就是想和你说说时方砚的事。”

  杜昙昼半天没回话。

  莫迟站在屏风后头,继续道:“我觉得,那个出现在芦苇荡里、救了那四个管船护卫的人,应该就是时方砚。此前他在给你的留书中,专门提到水匪一事,应该不是故弄玄虚,而是真的发现水匪有问题。所以我猜,他应该是通过假死,暗中去调查那些匪贼了。”

  莫迟想了想,又说:“他可能就是在调查的过程中,正好见到水匪抢劫官船,阴差阳错之下,给那几个官兵指了条逃生之路。否则那个芦苇荡里的人,为什么要用布蒙面,还全程都不说话,想来应该是时方砚不想暴露身份,打算继续潜伏查探。”

  须臾后,杜昙昼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我同意你的看法,川县矿坑事小,水匪才是重中之重。今日离开矿洞前我已经和冉遥说了,明日会和他一起带上州府的官兵,一同去容岛附近探查。”

  不知为何,他的声线有些低沉,慵懒中带着沙哑与倦意。

  莫迟眨了眨眼,也许多日奔忙,杜昙昼是累了吧。

  他没有多心,又说:“时方砚的信还在我这里,以后说不定会成为证据,还是还给你吧。”

  “……放外面桌上吧,我一会儿过去拿。”杜昙昼的语气听上去很是踌躇,好像有什么为难之事。

  夜不收的谨慎让莫迟没有听从,他想了想,说:“还是你收好吧,放在外面,万一被风吹跑就不好了。”

  屏风内安静了片刻,随后传来一阵淋漓的水声。

  如果到这时,莫迟能反应过来的话,也许他就不会坚持,要亲手把信交到杜昙昼手里。

  水声消失后,又传来几声沉闷的脚步声,像是有谁光脚踩在木板上。

  不一会儿,一条湿漉漉的手臂从屏风后伸出来:“给我吧。”

  到了这一刻,迟钝的莫迟还是没有发现不对,反而没眼力地追问了一句:“你在洗漱吗?还是先擦擦手吧,把信纸弄湿了就不好了。”

  杜昙昼用充满着忍耐的口吻,咬着牙说:“你哪儿那么多废话,赶快给我回房去!”

  莫迟“哦”了一声,拿着信走过去。

  要说那屏风也是奇怪,寻常屏风的脚都做得竖直纤细,这样看上去才合理好看。

  而杜昙中房中的这扇屏风,是店家准备的便宜货,为了站得牢,还在底部多做了几个横向的支脚。

  莫迟走过去时,脚下一个没注意,一脚踢歪了一边的支脚。

  原本做工就不稳当的屏风,就在这一脚之下,居然晃晃悠悠地朝莫迟的方向倒去。

  莫迟反应倒是快,登时往侧面一躲,反手扶住了倾倒的屏风。

  嘴上说着:“这也太不稳了吧——”

  一边转过头,想要将屏风扶起来。

  刚抬起眼睛,整个人都僵住了,等看清面前的景象,手上猛地一松,歪倒的屏风重重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动。

  可莫迟完全顾不上倒地的屏风了,他整个人都傻站在当场,望着身前的杜昙昼,不知该如何反应。

  离莫迟不远的地方,摆着一个木桶,桶里的水还冒着热气。

  距他一尺远的位置上,杜昙昼不着片缕,还保持着那个伸出手准备接信的姿势。

  他的皮肤被热水蒸腾至微红,浑身都散发着热意。

  莫迟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盯着他的胸,他精干结实的胸膛上,几滴水珠缓缓流下,流过他前胸,下腹,一直流到……

  杜昙昼这个被人看光的人,此时反而冷静下来,他收回手,气定神闲道:“原来莫郎将今天早上没摸够,还要亲自来看一眼才能满意。”

  莫迟一口气哽在喉头,差点把自己憋死。

  他腾地别过脸,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不用照镜子也知道,他现在肯定是面红耳赤、满脸羞愧。

  “你怎么——”莫迟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怎么洗澡也不跟我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