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府。

  梁王妃虽然回来了, 但梁王府并没有恢复往日的热闹。梁王妃受伤,几乎终日闭门不出,不大言语;梁王在梁王妃回来后的第二天就正常当值, 故而梁王府终日宁静。

  梁王妃回来后, 照旧是吴嬷嬷和采香伺候。这天梁王妃黎玉帛下床走动, 吴嬷嬷捧了两朵含苞荷花三朵莲叶进来,放在水缸里养着,道:“王妃,如今夏日正是莲花盛开的世界,这荷花养一样, 明天就开了, 既好看,又有香气。”

  黎玉帛走过来,摸了一下莲叶, 笑着说道:“是啊,真好看。在梁王府生活真舒服,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还有王爷那么好。我可再也不想被绑架了,只想永远陪在王爷身边。”

  吴嬷嬷笑着道:“王妃可还记得,头一回梁王让人送莲花进来, 王妃说了句令人捧腹大笑的话,是什么来着,什么佛什么,老奴记性不好,倒给忘了。”

  黎玉帛淡淡一笑:“这么久远的事, 我也不记得了。我忽然想起一句诗, ‘采莲南塘秋, 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表面写莲花,其实是写对爱人的依恋,就像我对王爷那样。”

  吴嬷嬷心道,果然如王爷所说,王妃确实不对劲。从前王妃不会在人面前这般表白对王爷的心迹。而且荷花有佛性,是王爷说的,并不是王妃说的。莫非这真是假王妃?王爷让我多多留意,用激将法将假王妃激出梁王府,这样他也许会去找王妃,王爷就能救王妃出来。

  吴嬷嬷压下心里的疑惑,将水缸放好,用手舀了一点水洒在莲花莲叶上,回头对黎玉帛微微笑道:“王爷对王妃何尝不是?王妃不在的这几天,王爷真的是没有闭上过眼睛,一有风吹草动,王爷就会起身看是不是王妃回来了。老奴都不敢想,若是王妃真的在土匪手上有个三长两短,王爷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好在王妃回来了,往后在王府好好过日子就是。”

  “自然是的。”黎玉帛嘴角带着笑,眼里却仿佛含了淡淡的忧伤,手放在含苞待放的莲花上,“在王爷身边,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和喜悦。如果……如果我真是……”

  “真是什么?”吴嬷嬷瞧出了不对劲。

  黎玉帛目光一敛,看着吴嬷嬷道:“如果我真是被土匪打得失忆了,变成傻瓜了,还希望王爷不要嫌弃我。”

  吴嬷嬷低下头,怕被假的梁王妃看穿心思,道:“王妃别说胡话,那日太医不是说了王妃脑袋虽然被打,但没多大关系。再说了宫中杏林圣手不计其数,自然医得好王妃。”

  黎玉帛走到凳子前坐下,淡淡道:“但愿如此。”

  这会儿采香端了汤药走进来,伺候黎玉帛喝下。吴嬷嬷道:“马上就是七夕节了,老奴替采香这些年轻姑娘讨个彩,请王妃写句好话,让她们七夕节当天出府,挂在姻缘树上,求个好姻缘。王妃,您看可否?”

  采香面露喜色,笑道:“真的嘛?可以吗?”她还未察觉任何不妥,只当眼前的王妃就是真的黎玉帛,故而言行举止皆如从前。

  吴嬷嬷笑着责备道:“王妃宽容,去年就说了今年七夕恩准未婚的年轻女子出门游玩。采香,你真是不长记性!我年轻的时候也去庙里拜过,在姻缘树上系下一条红笺,可惜未能如愿。我当然希望你们能如愿,将来和王爷王妃一样恩恩爱爱。若是王妃给你们写字,一定能得月老关注,早日帮你牵好姻缘线!”

  采香愈发眉开眼笑,满脸都是喜悦,兴颠颠地谢恩道:“王妃!你真是太好啦!碰上您这么好的主子是奴婢三生有幸!奴婢没读过什么书,只知道一句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您帮我写这句话好不好?”

  吴嬷嬷一直在留心假梁王妃脸上的表情,看到他的笑意僵住,猜测他应该还没来得及学真的王妃的笔迹,便决定继续利用这一点,笑道:“采香,你别得寸进尺。这自然是王妃写什么,你拿什么,哪有你指定写什么内容的道理?”

  采香噘着嘴道:“是。”

  黎玉帛未置可否,许是在思索如何拒绝,但又深知以真黎玉帛的性子,是不会拒绝的。

  恰在这时,梁王霍曜回府,人已经走进饮翠轩,听到房间里一片喧闹,问是怎么回事。

  黎玉帛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霍曜拉着黎玉帛的手,让他坐下,笑着说道:“真好!”

  黎玉帛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问道:“好什么?”

  霍曜道:“你回来后,王府总算有了生机。你不在,这些人也不敢和我说话,王府里闷闷的,你一回来所有人都很高兴,这还不够好吗?”

  黎玉帛笑意盈盈地看着霍曜,目光中充满了爱意。

  霍曜对吴嬷嬷道:“这件事不只王妃恩准,本王爷也同意!不只是未婚的女子,除了必要的人手,大家都可以在七夕节这天出去游玩。只是要讨王妃的好彩头,便还是未婚女子,免得王妃受累,其余的人可以来本王这里讨彩头。”

  吴嬷嬷笑道:“岂敢岂敢。老奴斗胆说句不敬的话,全府上下,谁都敢来王妃这讨彩头,王爷那……怕是只有王妃敢了。”

  两人一唱一和间,霍曜又笑着看向黎玉帛说道:“王妃在外吃了苦头,本王希望借这个机会,给他驱驱霉运,让他高兴高兴。来,拿纸笔来!本王现在就陪王妃写。”

  黎玉帛立刻出言阻止道:“不急,王爷不急。大中午的,王爷怎么回来了?”

  “中午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我惦记你,所以回来看看。”霍曜目光温柔地直视着黎玉帛。

  黎玉帛觉得要被霍曜这样温柔如水的目光看化了,仿佛一片片桃花再顷刻间绽放,露出点点花蕊,鲜嫩的,灿烂的。他道:“我已经回来啦,王爷不用担心我!这样来回奔波,多辛苦啊!”

  霍曜嘴角轻轻扬起,凝注着黎玉帛,一言不发。

  黎玉帛被霍曜看得低下了头,说道:“王爷,这写字的事情不急。七夕节还有四日,我先找好一些文字,等我身子大好了,我们再一起写。”

  霍曜应声道:“好。”

  下午,吴嬷嬷陪着黎玉帛在院子里散散步看看花,满心期待黎玉帛提起出去走一走的愿望,没想到黎玉帛绝口不提,仿佛要把王府看个够走个遍似的,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到了晚上,霍曜回来陪黎玉帛用膳,说起今天恭和帝淑妃都问起黎玉帛是否安好。

  霍曜给黎玉帛夹了一块羊肉,道:“经过了这么多事,淑妃还能稳坐在父皇身边,真是可恨。不过她也确实有手段,敢替父皇挡刀,也足见她的胆量。你回来之前,我还担心是她派人绑架了你。”

  黎玉帛道:“要真是淑妃绑架了我,她估计会直接杀了我,再把我的尸体抛在王府门口,发泄心头之恨吧。幸好不是她,不然我就见不着王爷了。”

  霍曜细嚼慢咽:“后来我仔细想了想,淑妃也不敢。她虽然没有被父皇惩罚,但她派人推三皇子落水的事,是扎在父皇心里的一根刺,若再出一点意外,父皇绝不能再纵容她。就算父皇肯,我也不肯!”

  黎玉帛喝了口汤,想了想,说:“任何时候,王爷都不要为我冒险,如果我真的出了事,请王爷好好活着。也许有一天,王爷会遇着一个比我还爱你的人。”

  霍曜拿筷子碰了下黎玉帛的筷子,说道:“不准说这样的话。我将你从侧王妃立为王妃,就打定了主意,这辈子都只要你。”

  黎玉帛眼中居然闪出一点泪光,霍曜立马转移话题说道:“对了,今天还有一个人也突然和我问王妃是否安好。你猜猜是谁?”

  黎玉帛皱起眉头,思索片刻,道:“朝廷上那么多官员,我又不熟,怎么猜得中是谁呢。”

  霍曜眸光如星火般定在黎玉帛脸上,说道:“镇国大将军吕轨中!前不久,因为他儿子欺负百姓,我和吕大将军结仇,两人水火不容。没想到他今天居然突然问起你,而且语气不善。当时我就想,土匪会不会是他安排的?但……”

  黎玉帛接过话茬道:“但如果是他安排的,他又怎么会放我回来?”

  “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就只是幸灾乐祸而已,小人心肠。儿子犯下滔天大罪,还不知悔改!”霍曜分明看到对面人眸光一动,那绝不是他的玉儿该有的神情,也许玉儿此时就在吕轨中手里,他们为了让眼前这个假人模仿玉儿,必不会杀了玉儿,只要玉儿还活着,本王就一定要救出他,你们这些人间渣滓都得死!

  霍曜接着道:“虽说土匪将你放了回来,但不揪出他们我真不放心。况且我在朝中树敌颇多,其他人会不会来日如法炮制。玉儿,我真是担心啊。”

  黎玉帛将手覆在霍曜手背上,道:“王爷宽心,以后我会小心的。风风雨雨,我们一起。”

  霍曜点点头。

  到了该入睡的时候,霍曜再次将黎玉帛哄上床,以他身子不适为由,拒绝同床,自个儿回了荣春堂安置。语气温和,眼神暧昧,句句是为了对方好,事事是为对方着想,让人瞧不出破绽。

  次日,黎玉帛说闲来无事,想找出从前王爷教他写的字来看看。吴嬷嬷说全烧了,王妃觉得不好看,早就让人全烧了,又笑道:“如今王妃的字好看多了。其实不管王妃的字好不好看,大家都会喜欢的。”

  黎玉帛笑笑不说话。

  偏偏采香又提起写红笺彩头的事,黎玉帛仍以身子没有好全为由,说过两天再写。

  这位假的黎玉帛,也就是假冒伪类男人马潜,知道拒绝不了。况且他非常沉浸在扮演黎玉帛的角色中,喜欢被下人们簇拥的感觉,更喜欢王爷的铮铮铁骨和似水柔情,那是一个真正的近乎完美的男人,让人第一眼就沉醉无法自拔。

  之前他是拿钱办事,拿吕轨中大将军的钱,扮成黎玉帛,来杀梁王。

  但就这么两三日下来,马潜已经彻底喜欢上梁王。

  梁王英俊潇洒,沉稳有格,端正彬彬,仿佛天上降落的神祇,对于任何一个喜欢男子的人来说都无法抗拒。马潜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利用人面皮技术也睡了不少长得俊俏之人,但从未遇到过如梁王这般俊美且外冷内热之人,从外表看过去,俊朗自不必说,其高傲模样就像冰雕一般,不会爱上任何人;但他的眼神那样热烈,他的爱意那样灿烂,让人无法不深陷其中。

  他现在最渴望的想法就是取代黎玉帛,哪怕是一辈子都戴着脸上这张黎玉帛的人面皮。

  所以他不能露出任何破绽,不能让人发现他不是黎玉帛,目前最大的困难就是写字。

  他只跟着黎玉帛学了三天时间,学到了黎玉帛说话的语气和行为举止,看起来很像黎玉帛,但再具体一些,就需要深入模仿黎玉帛的方方面面。所以他需要回到黎玉帛被关的那个小黑屋,去逼迫黎玉帛写字,再模仿他的字迹。

  马潜身上的伤本来就不严重,养了数日后早已痊愈。这日他借口整天闷在王府里,人都闷坏了,想出去走走,不想太多人跟着,就只带了吴嬷嬷和两个侍卫。

  刚出了被土匪绑架的事,如果出门再不带人,必会显得事情蹊跷,所以他只好带人一同出门,反正他以为吴嬷嬷是个眼花耳聋的老嬷嬷,不中用,至于那两个侍卫,以马潜的功夫是可以轻易躲掉的。

  殊不知,吴嬷嬷也故意和两个侍卫落后于他,很快,马潜就避开了吴嬷嬷和侍卫,独自朝偏僻的小屋子走去。

  只是马潜不知道,在不远处,一直有双如鹰眼般犀利凶狠的目光在盯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