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只有将你击败,我才得以从这地方出去?”白明玉对心魔道。

  “话是如此,可你要如何击败我?”

  这心魔笑起来的样子都与离秋醉如出一辙,若他不说,白明玉定是相信这就是离秋醉本人的。心魔的本质虽是幻象,却也是由白明玉尘封在心底的回忆构成的,心魔与离秋醉本尊如此相似,可见白明玉与离秋醉之间的孽缘之深。

  可白明玉再盯着心魔这张脸,心中毫无波澜。

  说来好笑,自重逢后,白明玉见了离秋醉就像耗子见了猫,能躲便躲,多一步也不肯轻易靠近的,如今找回从前的记忆,倒是再也不心悸了。

  “你尽管来,”白明玉笑了笑:“我不怕你了。”

  心魔便是白明玉本身,二人交起手来,白明玉并不占优,可白明玉却难得地展现出极强的进攻性来,打得心魔措手不及。

  “果然不怕我,白明玉,我虽是你的心魔,此时却也看不透你。”心魔气喘吁吁,勉强挡住白明玉手中的□□。

  白明玉亦是伤痕累累,他知道此处是环境,即便受了伤,纵使疼痛万分,也不会伤到自己真正的身体。既然如此,白明玉也没什么好怕的,他活了二十余年,大痛小痛什么没挨过,并不差这一会儿,此时的白明玉只有一个念头,他想要从这里出去,想见韩倾城一面,就算韩倾城执意与他决裂,他也要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

  “从前我怕,只是因为记不起从前的事,如今知道了,我还怕什么。”白明玉被心魔操控的驱影打中,翻滚时又踩中了离渊,被心魔抓住机会打了一整套,白明玉不慌不忙,咬着牙,强忍着疼踩出鹰扬诀,一记猛虎上挑将心魔击飞,然后抽出玉笛来,为自己吹了一曲天地醉心。

  移花宫主修的也是洞察心法,先前白明玉摸清了门路,入门后进展极快,虽仍学不会霸体招式,但为自己充盈一番内力还是使得的。

  白明玉全身力气猛增,又摸出几发暗器,尽数打入心魔的身体。

  心魔消失前,问白明玉道:“你对离秋醉还有情么。”

  白明玉诚实道:“或许我曾动过心,可那点情早就没有了。”

  “我以为离秋醉伤你那样深,就算是没有情了,总该是有恨的。”心魔道:“我是强是弱,是由你的意志而定,我原以为你敏感内向,见了我会脆弱得厉害,没想到你倒坚强。”

  “我曾将他放在心里,他才伤得到我,如今前缘尽断,我与他再无瓜葛,他还如何伤我。”

  “他若后悔了呢?”

  白明玉愣怔一下,耳畔隐约响起后悔二字。

  心魔的声音与离秋醉一模一样,白明玉想起,离秋醉好像也说过后悔二字的。

  心魔一死,幻境崩塌,白明玉眼前一黑,再一次陷入昏迷,不知过了多久才隐约听见了人声。

  有人唤他:“小玉,小玉?”

  白明玉呆呆地想,这一定是离秋醉了,韩倾城可从不叫他小玉的。

  离秋醉怎么会在他身边,还叫他的名字?

  白明玉费力地睁眼,正对着的果然是离秋醉那双多情的丹凤眼。

  之前在秦川的事白明玉本是不想追究的,倒不是他以德报怨,只是那事由慕祈年一手策划,离秋醉所给的卦象也模糊得很,怎样解释都说得通,慕祈年有意掩护离秋醉,自己戴罪身亡,就算白明玉想为自己报仇也寻不到离秋醉参与此事的证据。

  可想法是一回事,行动是一回事,白明玉的身体在看到离秋醉的第一眼时就作出了本能的反应。他抄起□□,枪头正对着离秋醉。

  离秋醉笑意更浓:“可是梦到我了?”

  这一句倒是给白明玉问住了:“你如何知道?”

  “我自是知道。”

  果然离秋醉无论是心魔还是本人,都令白明玉十分无语,多一句话都不想说。

  也不知道他年少的时候怎就对离秋醉心生好感。

  白明玉放下枪,突然想起他是要见韩倾城的,他不顾身上的不适,急忙要下地找人:“少堡主呢?”

  “你说神威堡的韩少堡主么?他回去了。”

  “回去?此处是何地?”

  “东海移花宫。”

  “我如何会在这里?”

  “你中了情人泪之毒,唯有移花宫可解,我与韩倾城送你来此后,他便回去了。”

  “少堡主送我来……又为何回去。”

  “他不是在嘲天宫的时候就说要与你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白明玉垂下眼,神情低落:“倒也是。”

  他与韩倾城的相遇本就是误会重重的巧合,如今误会都解开了,他自然没有理由再跟在韩倾城身边,韩倾城与他分开,二人的生活在短暂地交接后分道扬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只是两不相欠这个词,白明玉最不愿用在他与韩倾城身上。它听起来过于无情,白明玉始终忘不掉那副妆蝶舞第一次被扣在自己脸上的触感,带着点冰凉,却又耀眼。

  在最混沌黑暗的日子里,是韩倾城将白明玉从泥沼中拽了出来。

  白明玉与离秋醉无话可说,他身上的毒被清了干净,自然也不必再留在移花宫,只是白明玉又不知自己该去何处。

  离秋醉见白明玉没有打理自己的样子,开口道:“韩倾城不在,你很失望?”

  白明玉平静道:“倒不是失望,只是我希望他在。”

  “不希望我在?”

  白明玉深深看了离秋醉一眼:“在幻境里头,我知道我们从前的事情了。”

  离秋醉点头:“那样不是更好?”

  “你我之间……”白明玉欲言又止,实在不知该如何说。

  这些年少时的风花雪月还挺难以开口的。

  最终,白明玉问道:“你之前说,你后悔了,是指什么?”

  “我的回答你大概是不信的。”

  “你且说。”

  “我后悔放弃你了。”

  “……”

  虽然有这个心理准备,但真切地听见离秋醉说这句话时,白明玉还是无言以对。

  “我那时对你,并非全无真心,只是我求功心切,所以放弃了你。”

  “你……”白明玉叹气:“从你的角度想,我确实是无用的,什么也帮不得你,就只会折梅花,我若是你,我也放弃。”

  “可我后悔了,自我得到那些我想要的,我又想起来你,小玉,身处这个位置,我连一个肯为我折梅花的人都没有了。”

  “离舵主在江湖上呼风唤雨,又拿过天下第一,还缺什么梅花。”

  “我想你了。”

  “所以……离舵主想要我怎么说?”

  离秋醉难得地苦笑一声:“我说我想和你,像以前一样。”

  “离舵主觉得可能吗?”

  “不大可能吧。”

  “那又何苦说出来。”

  “我自是知道小玉合该恨我入骨的,所以我只想要一个赎罪的机会,小玉给么?”

  白明玉无言。

  “现在再听这些话,就好像离舵主在与我说笑一样,我只是没有实力与证据,所以奈何不得你,你反而要向我赎罪。算了吧离舵主,你想要的都有了,能不能就放过我,即使我白明玉上辈子欠了你一条命,如今我这副样子,也该还清了吧。”

  “小玉这是作出决定了?”

  “作出决定的不是我,难道不是离舵主自己么?”

  从离秋醉去找慕祈年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一切都是注定了的。

  白明玉回了中原,第一个去的是秦川。

  他终于得以回秦川,祭奠自己的师父。

  秦川山风刺骨,白明玉的身子骨本就伤过,奈不得严寒,只在秦川留了几日,关节便已疼痛难忍。

  慕祈年的雕像已经被拿了下来,如今白明玉沉冤昭雪,现任掌门提议由白明玉重新担任太白大弟子,并为白明玉奉上无锋剑与剑鞘。

  白明玉裹着太白专用的毛毛领,看着面前晶莹的镇派武器,思绪纷飞。

  他颤抖着伸出手,几次要触碰到无锋剑的剑身,最后还是放下了。

  “总有更适合的人,我功力大不如前,也用不出太白武学,自是不适合再担任太白首席弟子了。”

  在众人的惋惜与愧疚下,白明玉下了太白山。

  他不知能去何处,一路胡乱逛着,走到了开封城门前,水龙吟的总舵主雕像也被人拿了,而水龙吟的附近正是韩倾城的雕像,依旧是玄甲白发,神情严肃,手持一把十谏征君,身后背着九阳换日。

  白明玉奔波几日,十分疲惫,他没钱去住客栈,于是就在雕像下的石阶上坐下,靠着雕像想歇歇脚。

  耳畔传来几人的讨论声,有说慕祈年的,有猜水龙吟下一任总舵主的。

  “听说韩倾城要进军中原,可能会下了水龙吟的总舵吧。”

  “你傻吗?离秋醉与慕祈年的关系那样不清不楚,他怎么会让水龙吟落入韩倾城手里。”

  白明玉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开封门口,车水马龙,他向来睡不安稳,此时靠着韩倾城的雕像却有些心安。

  白明玉打定主意要去找韩倾城,既然韩倾城不再需要他,他便从万里杀的群众做起,一步一步地像韩倾城靠近。

  他再也不是那个阴险毒辣弑师伤友的白明玉,他是不是有资格光明正大地追随韩倾城的身影了?

  烈日晒在白明玉的脸上,却突然被什么挡住。

  白明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清面前的人后,惊讶地张开了嘴。

  周围的群众也发出感叹:“韩舵主的雕像立了这么久,头一回见了真人,真人比雕像更加英姿飒爽!”

  白明玉仰头看着面前的韩倾城,几乎不敢确信自己的双眼。

  韩倾城道:“你怎么不与离秋醉在一块?”

  白明玉怔怔道:“我为何会与离秋醉在一块……”

  “我听说太白想恢复你首席弟子的位置,你怎不留在秦川?”

  “我……”

  白明玉站起身,手脚不知往哪里放,韩倾城的出现过于突然,令白明玉措手不及,想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而韩倾城并不给白明玉说话的机会:”我那番对待你,也想过利用你,你难道不怪我?”

  “少堡主……”

  “你还叫我少堡主?”

  白明玉鲜少会哭,此时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被眼泪模糊了视线。

  他什么也不怕,唯独不想与韩倾城分开,他曾真的以为他再也见不到韩倾城了。

  韩倾城伸手抚上白明玉的脸颊,突然发力。

  白明玉没有防备,猛地摔进韩倾城的怀里,待白明玉终于站稳,抬起头,迎面便是韩倾城的吻。

  韩倾城略带凉意的唇覆上了白明玉的嘴角。

  带着枪茧的手也将白明玉搂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