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定风波【完结】>第61章

  众人散去后,徒留本地一位知州迟迟不肯离去。等人散尽,叶子堔才遣散身边人,问他何故。

  此人姓封名明悟,作揖道:“叶大人,听闻阁下与庄严庄大人向来就交好,大人是聪明人,我长话短说。实不相瞒,此困局,在下可帮大人解除。想必解围之法,大人心里已经有数了。”

  庄严是刑部侍郎,之前三番四次被赵无坤涮下来,自己救过他几回,但最终还是没能保住他的职位。面前的人是何人,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猜测,谦卑道:“我未能保住庄大人的位子,心里一直有愧,难不成今天要承他个人情?”

  “大人聪慧过人,乃是天资,一直未能保住他,却是因为皇上手里有红蝉会的名单。陛下经过围城一事,心里对此讳莫如深,因此下手极重,我们都知道大人已经尽力了”,封明悟叹惋一番,“自从朝廷把门中人一一撤下,这天下是越来越不成样子了。”

  叶子堔自然不会相信眼前这个人只是因为感恩戴德才突然邀他入伍的,此时突然放下这些话,恐怕也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这几年赵无坤对红蝉会赶尽杀绝,任何和之有丝毫关系的人都被拉下水,一点不顾及整个朝政的运作。人手突然撤去一大半,朝中无人干活,整个朝廷各种机制的运行都出现了问题,是以,天下才乱成了这个样子。想起之前自己费尽心机的想加入红蝉会,却频频遭到嫌弃与猜忌,无意中躲过一遭。对方此时突然邀他入伙……叶子堔沉默了片刻。

  他先是不爽快的开口挖苦了几句,“愚三番四次去救人,说尽了好话,恐怕陛下已经起了疑心,否则也不会突然派我来这个地方,若真的和你们走到了一处,那不是,给陛下递上了自己的把柄?”

  到时候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下官乃一片诚心,绝没有丝毫的算计”,封明悟突然开始着急的表忠诚,但是很快他又沉静下来,“我门中人,都是自幼相识,师出同门,若非如此,也是认识了十几年的故友,是不会轻易接收人的,尤其是朝中重臣,这和手底下的小鱼小虾终归是不同的。”

  这是在解释,为何当初一直拒绝叶子堔示好的原因。

  “大人对我们的恩情,我们一直记得。”

  “我没有怪罪的意思”,叶子堔说,“只是现在的局势想必你们都知道,有陛下在,谁敢提红蝉会半个字?你们现在乱了局势,朝中重臣倒戈的倒戈,流放的流放,可再也不是香饽饽了。”

  “大人”,封明悟作揖,“大人难道不好奇,为何各位将军突然活泛了起来?”

  “好奇有什么用?”叶子堔坐下,给二人倒了茶,“你可有解?”

  封明悟说:“当年金陵城中,李大人被困,判死刑,于是誓死夺位,带人杀入宫中时,陛下却被人救走了,是以,赵氏皇族才躲过一劫。可是他们执掌大梁几百年,到了吾皇这一代,连子嗣都凋零殆尽,手下能人各异其心,有谁会冒死救他呢?幕后的黑手我们一直在查,已经查了好几年了。”

  叶子堔对他们查到了什么十分好奇,于是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封明悟继续说:“在这江湖上,有大大小小几千个组织,但是摄入朝政的,目前发现的只有红蝉会和血刃。红蝉会因为李大人夺宫一事被陛下多年打压,血刃,因为走/私火/药,如今被各位将军联合斩杀殆尽,听说死相个个惨不忍睹。事后我们仔细盘算了很久,这看似巧合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的背后,都有另一个组织的影子,他们遁入无形,上可达天听,下可如江湖,进退如同鬼魅一样急速,进得了皇宫救得了陛下,还能调的动各位将军,而我们,却一直寻不到他们的踪影。您想想,冯铮,乃是魏王爷的贴身副将,他们都能攀的上关系。”

  叶子堔毕竟不是江湖中人,半蒙半猜,听的云里雾里。

  “如此看来,你们是已经交过手不止一次了。”

  “红蝉会没有武将,再高的权利也免不了心慌,何况我们的对手,从来都不是讲道理、遵纪守法的将军们。如同大人不惜一掷千金雇佣杀手一样,如今乱世,可不是我们文人的天下。只靠一张嘴”,封明悟摇摇头,“行不通的”。

  叶子堔愣住,脸色僵硬:自己买凶之事他们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如同自己出卖血刃一样,自己也被策反了?

  冷声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们面对着一个前所未有的对手,或许可以合作。大人是有野心的人,红蝉会也不想就此灭绝”,封明悟起身行礼,久久不见抬起头。

  叶子堔对着他虔诚的头顶看了又看,才问道:“我现在被逼入绝境,却不知,有什么能让你们看得上的。”

  “大人永远不会陷入绝境的,我们已经观察您好久了。此次围困,先生有令,须得救您,也不想您亲自动手,误伤了我们自己人。”

  叶子堔沉思片刻,心有得意,故作严肃道:“你怎么确定,冯将军和其他的几位将军,都和那个江湖组织有关?”

  “他们去了银州,我们的人有亲眼见过的。这几年奉命追查火/药库一事,唯一泄露的踪迹,就是一路追随着冯将军去的。只是接下来的调查,毫无预料,就受到了干扰,因为已经与对方打过交道,因此很确定,就是那一伙人的处事方式。结果冯将军消失在银州不久,各地的其他几位将军便开始骚动,这些日子连着几番的战乱,想必大人也已经发现了对方的武器大有不同。恐怕,他们用的,正是那朝廷怎么找也找不到的火/药库里的。”

  叶子堔抬眼看向门外,沉声道:“大人,敢不敢同我去会一会这位冯将军?”

  赵无垠与思勤已经在霸占的山头恭候了多时,却不见有人前来,每天除了听陈峰把审讯结果过一遍耳朵,然后再听冯铮把陈峰惨不忍睹、惨无人道的手段告一遍状,日子过的堪称无聊。

  “这倒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了”,思勤说,“你把西部搅成这个混样子,怎么都没有人来找你算账呢?再怎么混日子,本地的官员总要来说说理、见见人吧?啧啧,大梁真是‘人才辈出’啊。”

  “不来正好,我也懒得去应付他们。等把这些作乱的人都收拾干净,打出个名堂来,迟早会告到天听上去。”

  “就你们大梁现在的办事效率,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万一朝廷装聋作哑呢?万一策划了更深的阴谋呢?”思勤自然知道赵无垠的心思,“璟心,你想的是平天下,可众人不是这么想你的。再者,朝廷里面的浑水,你在庙堂外怎么滤的清呢?还有你的北疆,你不打了?”

  赵无垠一脸哀怨的回头看着他,思勤叹息走过去,“忠言逆耳利于行,我可不是故意净捡你不爱听的说。”抬手摸摸他的发尾,“等回了朝,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可不能像现在这样与你寸步不离了。”

  这话说得,赵无垠更不想回去了。可若再不回去,这幅破败的身体愈加懒散,总不能真的就此隐居山林、休养生息吧!

  思勤说:“我们计划了这么久,不必担心什么。攘外必先安内,肃清朝廷,我陪你去攻打北疆。我同你期待着天下升平的那一面。”

  赵无垠嘟囔道:“你最擅长给人画饼。”

  “那还不是有人爱吃吗?”思勤笑道。两人正要贴在一起,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赵无垠飞也似地将他的手打掉,转过身去,思勤若无其事的抻平了嘴角。

  门外冯铮半尴不尬的立在那,“叶大人……来……求见……”

  赵无垠还未说什么,思勤欢呼雀跃道:“我的试验品来啦!”

  赵无垠:“……”

  “你要怎么,让他把这东西吃下去?那叶子堔可心细的很。”二人不紧不慢的往客堂赶。

  思勤说:“你也太小看我们毒药师了,毒药的特性是什么?就是杀人于无形。”

  赵无垠无奈的看着他,感觉自从自己把他从蒙古拐出来,这人是越来越孩子气了,此刻张牙舞爪的,恨不得自己变成个大虫子。

  “也罢,随你去吧。”赵无垠向来看重人才,尤其是这种稀缺的文人之才,因为自己是一位武将,实在缺乏发现此方面人才的眼睛,由此,非常疼惜叶子堔。不过现在有了思勤,叶子堔也就不算什么了。因为他知道,思勤会补上这个空缺的。思勤……看着眼前这个人,心里就塌下去一块,心想着,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

  赵无垠费劲了力气才忍住上扬的嘴角,然而思勤还是看出来了,“你笑什么?”

  赵无垠摇摇头,远远看见几排陌生的身影,身上气质肉眼可见的变了,沉下心气,眉眼略去了方才的温柔和戏谑,变得波澜不惊,背着手,身上逐渐露出锋芒,摆出了魏王爷的派头。

  “诸位久等了。”

  随着叶子堔来拜访的地方官们纷纷回过头,这里面有大部分人这辈子没出过西部,甚至都不认识赵无垠,还纷纷念叨着,没想到调动军队,把西部搅翻天的人看着竟是如此的俊秀,脸上甚至显出一股苍白孱弱。

  “各位好久不见。”

  众人云里雾里,叶子堔怔住了,同为数不多见过他的几位官员如五雷轰顶,愣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下官参见魏王爷。”

  一片寂静中,有人开了口,叶子堔回过神,跟着跪了下去。一片窸窣声中,犹犹豫豫的跪了一片。

  “各位功勋卓著,在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将西部地区经营的风风火火,看来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愣是把我带了回来。你们今天过来,可有什么话想说?”

  众人今天过来,有一半是随大流,另一半的一半是顾忌为人处世,觉得不过来一趟不合适。剩下的那些人,纯粹是为了探口风,走个过场,谁也没想过自己连剧本都没有看,上来就演主场的。

  一片肃静,无人说话,赵无垠余光一扫,见思勤的虫子,已经悄默声的飞到人头顶上了。落在叶子堔脖子上死死的啃了一口,赵无垠都替他疼,叶子堔却被雷劈的,早就没有知觉了。

  赵无垠依次念过他们的名字,盘问的甚是仔细。这些人自己都没想到堂堂魏王爷竟然能叫得上他们的名讳,还缕得清他们的职位,傻子都看得出他这是有备而来。这些人的手都不干净,一个个哆嗦的像受了惊的鹌鹑。

  “段大人,当年雪爷被人炸了老巢,流落江湖,是谁收留了他们?”

  “回王爷,是,是下官一时心软,下官知罪。”

  “一时心软?”赵无垠翻开手里的册子,“甘州是搜刮出火/药最多的地区,半年里,自爆的火/药库就有三个,李大人,你知道有这回事吗?”

  “禀王爷,下官未收到汇报。”

  “段大人,你怎么说?”

  段大人无话可说,赵无垠摆摆手,招来侍卫把他带走。如此三言两语,将这几帮贪官污吏搜刮下去一多半,剩下的几个,都是难啃的臭石头,贪腐贪的非常巧妙,不是一线接触人,就算心里都有数,也抓不得他们的把柄,无法作为直接证据。

  赵无垠站在叶子堔面前,“叶大人,你是陛下委任的钦差,甲子年的状元郎,年纪轻轻上任吏部尚书,临危受命派到西部,辛苦你了。”

  “下官不敢。”

  “你来不多久,西部就出现了如此重大之事,火/药技术外泄,关乎国作,你有何话可说?”

  “下官……下官难辞其咎,绠短汲深,求王爷责罚。”

  赵无垠嘴角微扬,冷声道:“你倒是乖觉,眼睁睁看着一个江湖组织就地做大,放任不管,却只说是短绠汲深。”

  叶子堔没有反驳,因为他料定单凭此事,赵无垠拿他不得,最多只是关他几天,或打他两下,动不了根基。只是自己多年的心血,来西部的一腔算计,随着这个人的出现,就此毁于一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