纲吉护着Q的脑袋,把人平放在光滑石面上。

  他抬头笑着看着流浪者:“什么时候发现我是装出来的?”

  一直默默注视青年动作的流浪者轻笑一声:“如果这种程度的异能都能影响你的精神,那你的雾之守护者怕不是早就夺取你的身体了。我只是信任他的水平罢了。”

  纲吉笑笑:“六道骸吗?他的精神操纵和幻术是世界上最强的几人之一,这个孩子的能力还太稚嫩..如果我真的着了精神控制异能的道,怕是会被里包恩扔到孤岛上进行拼死训练。”

  “况且,就算我想沉迷于幻境,我的身体本能也不允许。在我看来,刚刚的幻觉就像是身在其中的戏剧。”

  流浪者笑骂:“没点长进,居然还这么怕那个小婴儿。”

  “你故意装出被幻觉影响的样子,是想做什么。”

  流浪者问,他缓步靠近,居高临下借着月光观察被捏晕过去的Q,眼睛深处微微放出光亮,但与平日的青色光芒不同,这是与生机同色的翠绿。

  身上残留的草神权柄被唤醒,他潜进Q的脑海深处,去看刚刚给纲吉种下的幻觉究竟是何。

  纲吉从来没有开口询问过流浪者身负什么力量,又能做到什么程度,也不知道此刻流浪者究竟在做什么,他的直觉从来没有从流浪者身上反馈过丁点危险,他的过去,未来,时间无比信任眼前之人。

  此刻,他略微失神的注视着流浪者那双专注的眼眸,只觉得那眼睛透彻堪比天空,目眩神迷。

  流浪者没有注意纲吉的着迷,他皱眉盯着Q,随口追问:“纲吉?”

  纲吉愣了一下回神,掩去了刚刚的失态,用一贯淡然含笑的声音回道:“我只是想看看,港口黑手党,或者说太宰对你的了解程度有多深。”

  能稳坐彭格列BOSS位置,太宰绝对不可能小看他,如果想要利用【脑髓地狱】来控制他,起码会展现出他所畏惧、害怕的场景。

  而这场景的体现,便是Q从太宰那里得到的对他对流浪者的了解。

  不得不说,身处幻境的纲吉,虽然知晓面前的一切是假的,但看见流浪者身体软倒在地,因力量耗尽而化作虚无的场景还是让他心智动摇。

  幽暗的林中,惨淡的月光下,他无力的抱着流浪者的躯体,涌上心头的悔恨,惧意,绝望几乎形成滔天洪水,只差分毫就忍不住破除这该死的幻觉把制造这些的Q打晕在地。

  流浪者淡淡瞥了一眼纲吉,眼中的翠绿之色收敛,最后变为看不到底的无尽深渊的靛紫色。

  “你待在幻觉中这么久,只为了这些?”

  纲吉挂在脸上的从容笑意僵硬一瞬:“嗯?”

  流浪者漫不经心的说:“我以为你沉迷在他给你展现的,平淡,温馨的日常中走不出来了呢。”

  纲吉脸色骤然涨红,显露出少年时代的羞赧与慌乱,连忙摆手:“不,那只是在做戏!”

  刚才的幻觉,除去最开始的死亡幻影,还有最后的温馨。

  没有死亡威胁的流浪者与他,就像是平常爱人,没有时时刻刻藏在腋下的木仓,没有紧绷的神经戒备可能的袭击,他们坐在阳台上,看着自己栽种的树苗和视线尽头,与天相接、波光粼粼的蔚蓝大海,流浪者失去刻薄,柔声问他,商量着中午吃什么,周末去哪里玩,亦或是...

  纲吉的脸越发涨红,流浪者笑容越深,只是笑意远不及眼底。

  “不用这么慌张,我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你从以前就没变,喜欢温柔、善解人意的人,过平淡而又温馨的生活。”

  纲吉脸上的热意褪下,怔愣的看着流浪者。

  “就比如,京子。”

  “流浪者...”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产生了,错觉,但现在还来得及去过你的想象中的生活。”

  “你在生气吗?”

  “不,我很认真。”

  流浪者盯着走到自己面前,神色同样认真的青年。

  “你应该知道,那只是Q塑造的幻觉。”

  “这也是你本应该过的生活,而不只是幻觉。”

  流浪者仰头看着,历经十年依旧能寻到当年青涩神情的脸:“接下来的事情太危险,你不该跟我一起承担。”

  两人目光相对,最终还是纲吉先败下阵,他紧绷的身体松懈,缓缓吐出一口气。

  “你只是,在怀疑我的心意。”

  流浪者神情微动:“我确实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对我着迷,在明白我不是人的现在依旧存有这种心思,在我看来愚不可及...你是看上我的脸了吗?不,如果光说面容我觉得这世界上还有更出色的人。”

  纲吉牵起少年的手,放在唇边轻轻摩挲,目光温柔:“别这么轻视自己,你远比自己所想象的更让我迷恋...”

  流浪者没等青年说完话,猛地抬手攒住青年衣领用力拉下,让人的视线跟自己平齐,声音低沉狠戾:“别对我抱有幻想,别对我产生超脱朋友的情感,不...”

  “最好也别跟我有瓜葛。”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过去吗。”

  流浪者的眼睛再度发亮,那仿佛承载着生灵生机的翠绿色泽缓缓转动,越发幽深,被强迫与人对视的纲吉大脑嗡的一声,五感彻底沉沦。

  在黑暗吞噬前,他听见流浪者平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就让你看看吧。”

  “那无趣的过去。”

  沙沙——

  风吹树叶的声音响彻耳边,除此之外再听不到其他声音,连虫鸣鸟叫都远离这里,像是怕惊扰了这让人发疯的寂寥。

  身下是坚硬的地板,干燥的微风盘旋在身边。

  纲吉缓缓睁眼,单手撑着地面坐起来,另一只手摁着太阳穴,缓解眩晕。

  脑海中回荡着流浪者的话,纲吉心中除了担忧还有迷茫。

  这一切突如其来,展现自己过去的做法也根本不像流浪者的作风。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就在此刻他顿了一下,缓缓低头。

  身下的木地板是他没有见过的材质,坚实光滑,被打扫的干净,没有丝毫尘埃。

  没有任何威胁,但让纲吉怔愣、惊愕的不是这点,而是他的直觉没有用!

  他是在清楚明白眼前这不过是幻觉的状态下,无法看穿这幻觉,他的超直感失去效用,他的本能在告诉他眼前是为真实。

  他突然想到了流浪者之前对Q所说的一句话:“是,神。”

  这在现代人耳朵中宛若玩笑或是夸张的词语,在流浪者眼中,其实是真的吗?

  这个世界,真的有神?

  他猛然抬头环视周围,定格在了被打开的纸槅门处。

  永远定格在火红夕阳的天空投射进泛红泛金的阳光,走廊之外是一片枫叶林,粗壮的枫木阻隔了视线,唯一能看见的只有从叶隙间洒落的光辉。

  枫叶被微风吹起,相互摩擦发出了沙沙声响。

  纲吉的心脏被揪起,一股无言的寂寞,恐慌,与怜惜同时涌上心头。

  这美轮美奂宛若仙境的的夺目风采,以百年为单位的时间定格在此。

  纲吉心中无缘涌上这念头。

  他的眼睛看向端坐在纸槅门前,穿着一身白色狩衣,神情空荡像是人偶一样的少年身上。

  熟悉的人影让他连忙坐起走到他身边,想要触碰对方,却发觉他的手指直直穿过,手指虚幻。

  纲吉保持这个动作良久,才盘腿坐在了流浪者身边,语气苦涩:“这就是你一直看见的风景吗...”

  “实在是,太寂寞了。”

  没有人,没有动物,只有永恒不变的余晖和火红的枫叶林。

  纲吉知道这不过是幻影,他还是忍不住对着少年说些什么,想打破这绝望的永恒:“你在这里待了多久。”

  没有回应。

  时间流逝,纲吉陪着少年坐了不知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几个小时,又或许是几年...

  一成不变的风景中,连时间都变得缥缈,无法计算,思维,四肢,五感都变得遥远。

  轰隆——

  一阵巨石碰撞的巨响从身后传来,在这地震般的颤抖中,纲吉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护在人偶身上,但他只是虚影,他没能改变过去,没能让寂寞的少年露出笑容...他直直摔在地上,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在他仰望的视角中,终于看见人偶缓慢的回头,呆呆的看向身后。

  一个身着占满灰烬陈旧衣物的年轻人惊讶的从掉落的巨石中看过来。

  “这里有人?”

  眼前视角变换,纲吉陪着少年走过了他的时间。

  被当做同伴,在人群中腼腆而满足的笑着,平静而充足的生活填满了人偶的时间,过去呆坐在漂亮却像是坟墓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品着苦涩到让他人皱眉茶水的少年,带着满足说:“如果能一直就好了。”

  纲吉也坐在旁边,手指点着无法触碰的茶点,笑着道:“嗯,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人偶认真学习锻造刀具的方法,穿着一身白色狩衣,带着天真而喜悦的神情走动在这古老的村庄,有人会邀请这孤身一身的孩子吃午饭,也有羞怯的孩童对少年举起稚嫩的小花,最终在流浪者好奇的目光中狼狈跑走,生活平淡,却让人喜悦。

  这记忆,如镜子般映出了过去的美好,却也碎的轻易。

  一场只有他们知道的灾难席卷众人,流浪者百般喜爱的生活就这样毁灭。

  十指尽毁,浑身狼狈的人偶被告知他被人类背叛才落得如此下场。

  让人崩溃的灾难却只是开端,纲吉无力的看着人偶独身走进林中,看着孤独再一次充斥周身。

  “要跟我走吗。”人偶对着一个瘦弱的孩童伸出手,眼中带着不忍与期待。

  期待的眼神很快被躺在血泊中,被病痛夺去生命打破。

  他点火烧毁了一切,纲吉看着被火光舔舐着的少年,想要去抱抱他,却只能穿过对方身躯,站在原地看着一层名为时间和过去的阻碍横档在他面前,看着少年颓废而狼狈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视线的尽头毅然决然走进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