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鹏进了正殿之后,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胆子大的,叩拜圣人后留在正殿没走,只是跟太一那般没心眼儿的傻大胆儿却再没有了,或是在四海龙王身后坐下, 或是远远地离伏羲、帝江、句芒坐下, 也不说话, 各自闭眼修行起来。

  人多了起来, 通天就不好再掏出他的小镜子搞小动作了,但是又想看看这殿中坐下的都是谁, 或是准提接引两个何时能来, 心痒痒得元神小人儿在紫府神宫里抓耳挠腮,跃跃欲试地只想把神念丢出去瞧一瞧。

  外人看他安安静静地在蒲团上坐着, 殊不知这孩子心里就没消停过。

  别人不知也就罢了,两个哥哥叫幼弟活泼的神念给烦的不像话。

  到底叫通天搅合的自己也心浮气躁的,太上在神念里忍不住凶他:老实些,静心!屁股长钉子了吗!?

  元始一看大哥终于开口了,立时也道:该!大哥骂狠些!

  太上:……

  往常不是二弟骂的最凶?如何这会儿叫我来骂?

  太上转头就又去凶元始:我骂完了, 你躲在后面看热闹?

  元始委屈:这不是,大哥您是老大么……

  教训弟弟,您有首责呀……

  再一个,咱们不是在训通天么,大哥如何反过来骂我?

  太上一噎,心里气不过,兜头把元始也骂了一顿。

  主旨内容:作甚什么都指着大哥!?要你何用!

  元始几乎冤枉死!

  两个哥哥在神念里斗嘴, 通天活泼到快沸腾起来的识海蔫哒哒地安静了下来。

  小仙君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里嘀咕:以后成圣了, 果然不要跟大哥二哥住得太近。

  太没有隐私啦!

  心绪有一点波动, 都能被抓个现行!

  通天小心思跑得飞快, 太上元始没有察觉,却叫端坐在造化玉碟制形讲台上的鸿钧给听了个正着。

  圣人见第六个蒲团被祖巫占了,与自己之前预想不同,正在烦扰,听见小徒弟心里念叨“成圣后”,便止不住心念一动,拂尘一甩,在小弟子额头敲了一下,起身走了。

  通天额头一痛,一睁眼,正看见他老师慢慢收回去的拂尘柄:啊?

  老师作甚打我?

  等鸿钧收回落在弟子身上的视线,起身往后走,小仙君眼睛一亮:这莫非就是西游记里,菩提祖师敲小猴儿三下那个剧情?

  跟上跟上赶紧跟上!

  通天起身,左右看看,抱着金光起身,后退一步,把自己蒲团收起来,把他二哥跟红云往一起拉一拉,靠近些,轻声嘱咐道,“老师叫我,我去去就回,二哥跟小红云凑近些,帮我占住了位子!”

  元始:……

  玉清真人脸黑的跟什么似的:“不要拉拉扯扯!吵醒孩子了!”

  冷不丁被弟弟这么一拽,在他怀里的黄龙也好,靠着他睡得正香的四不相也好,都给惊着了!

  通天赶紧拜一拜,“对不住对不住,都是三叔的错!”转头又把自己那几个崽崽和新来的多宝都托付给他二哥,自己提着袍子,一溜烟儿跑去追老师去了。

  元始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转身对红云轻声道,“你三师兄一贯不着调,小师弟不要介怀!”

  陆压连连摆手,笑着道,“哪里,三师兄天真烂漫,实为可爱!”

  太上和元始听了,都替通天心虚。

  哪里就可爱了!

  ……

  可是见红云小师弟眼神真挚,元始也叹口气认下。

  玉清真人把还没睡饱的金光孔宣和黄龙一并搂在怀里哄一哄,又把一心沉浸于修行的龟灵和多宝放在自己身前,还要瞅着四不相,叫他别睡落枕了。

  真是好累啊!

  当年只要带着弟弟一个崽,现在可好,越来越多……

  唉,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儿……

  三清这里的小动静,细微的很,很快就平息下来了,只是在座的哪个不五感灵通,女娲睁眼,扭头看看被玉清真人抱在怀里,睡得小肚皮朝天的孔宣,心里五味陈杂。

  要是真把孔雀就这么交给三清教养,那自家兄妹的损失,能不能跟三清讨要一些?

  这么一个念头,慢慢地,坚定地从女娲心里钻了出来。

  哪怕什么也要不到,也要三清欠自家兄妹一个因果才行……

  那边太一与帝俊传音道,“大哥大哥,你看到没,上清小仙君,跟着圣人出去了!”

  帝俊无奈,传音给弟弟道,“不要乱看,专心修行!”

  太一扁扁嘴,“那万一是圣人把上清小仙君叫出去,单独给什么好处怎么办?大哥,你说我们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圣人地盘,妄图偷听偷看?

  他弟弟不是傻,是疯了!

  帝俊训斥道,“三清不知比咱们早到多久了,圣人若要给什么,早就给了,还等到让你看见?”

  “赶紧专心修行,若是再淘气,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太一:……哼!

  太一身边的鲲鹏眼看着圣人和上清一前一后走了出去,半晌未归,皱眉想了想,按着紫霄宫宫规教导的那样,“若遇圣人未至,但有事,高举单臂,轻唤童儿,静待片刻”,举起一只胳膊来,看着六耳小声唤道,“童儿?”

  站在殿门口的六耳一下就把头转了过来,点头示意他听见了,鲲鹏心里一紧,也松了口气,把胳膊慢慢地放了下来。

  他那声呼唤,微不可闻,既是真的招呼,也是一种试探。

  不想这紫霄宫藏龙卧虎,区区一个不起眼的童子,五感也灵敏至此……

  六耳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打一稽首,轻声问讯道,“鲲鹏道友,有何事?”

  鲲鹏笑着,当着六耳的面,却不敢再叫童儿了,十分有礼地亦是轻声道,“这位道兄请了,我看圣人这会儿不在,想要去与旧故说会儿话,不知可不可以?”

  六耳点头,却又道,“道友尽可自去,只是你离开位子,这处若被人占了,便不要来争抢。”

  鲲鹏脸上的喜色一下僵住了,他想抬手指指玉清和那红衣道人中间,想要说三清的不是,却又不敢,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他盯着圣人身前那排座位眼馋很久了,本来是想借机看能不能换到那里去做,不想自己这个位子也要不保?

  六耳心里冷哼,面色却是如常,笑着道,“当然,若是有人肯替鲲鹏道友守住这个位子,又能不起争执,那您也尽管自去。”他家小狗贼有本事有人缘儿,自己走了也不担心,要是看着眼气,您也自己求人去呗~

  左右他是紫霄宫童子,鲲鹏还指使不动他。

  想叫自己帮着占座?

  哪有那等好事儿!

  坐在鲲鹏旁边地太一傻乎乎地抬头瞅着六耳和鲲鹏,叹息道,“哎呀,那咋可能唔……”

  帝俊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弟弟的嘴巴,惭愧地冲鲲鹏笑笑道,“鲲鹏道友,我兄弟二人实力不济,实在没有这个本事多占一个座位,要不然,您到我这边来坐?那边是几位祖巫道友,你求求他们,许是能行。”

  鲲鹏叫六耳说得面上有些挂不住,帝俊这话好歹给了他个台阶下,便冲着帝俊一抱拳,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就多谢帝俊道友成全!”

  帝俊微微一笑,也不说什么,起身拉着弟弟给鲲鹏让了座位,带着太一往下挪了挪。

  六耳见他们换了座位,便笑着拱拱手,走了。

  也没管鲲鹏到底要不要去与巫族搭话,要不要去找什么旧友。

  鲲鹏也只敢在两只小金乌前拿大,对着三个人高马大面向凶恶的巫族,他心中虽不屑,却不敢造次,气哼哼地盘腿坐在那里,也不提要去寻故旧说话的事儿了。

  太一不高兴,委屈地噘着嘴,一坐下就与哥哥传音抱怨,“哥哥何苦让他?”

  小金乌腮帮气鼓鼓地往那边瞄了一眼,见鲲鹏坐那根本没动,也没去与后土三人搭话,心里更生气了,与帝俊传音,抱怨连连。

  帝俊再一次后悔把弟弟养得如此天真,他与太一传音道,“鲲鹏好歹与我们同为妖族,给他些薄面,赚个好人缘又何妨,况且我们后退一步,更得安静,至少不用挨着那三个粗鄙的祖巫,叫他们瞪来瞪去的了吧?”

  太一说不过哥哥,气鼓鼓到腮帮都圆润了起来。

  觉得帝俊太一兄弟长得也挺好看,没忍住偷瞄了几眼的后土发现,虽然好看的哥哥弟弟离得远了些,但是视线却更方便了,没忍住又瞄了几眼过来。

  被帝俊和太一身上的太阳真火气息烤得难受,确实瞪了人家几眼的句芒见换了一个人坐过来,不那么热了,轻轻松了口气,舒服地闭上了眼睛,专心吸收着正殿里浓郁的灵气。

  对一切毫无所觉的帝江一边修行,一边担心下界的小崽子们,心中暗自嘀咕:家里大人都不在,那些小东西们又不知道要繁衍出多少后代,也不知道会打成什么样子?

  不会把不周山都给拆了吧?

  唉,担心。

  广场上那九个,这会儿没跟人吵起来吧?

  仔细听听,外面好像挺安静,一直没动静,那就是没打起来?

  可是就算这会儿不打,再过几年,人都来齐了,广场上人挤人人挨人的,那九个能忍得住吗?

  若是他们九个打架,那自己这三个,是出去帮忙呢,还是忍一忍,就看着他们打,好保全了祖巫在紫霄宫的机缘呢?

  好像后一个更划算……

  可是自己身为十二祖巫之首,是不是不好在一旁干看着不帮忙?

  那要不就保全了后土和句芒?

  帝江坐在那里,瞧着是专心修行呢,实则心里跟跑马灯似的,一个念头接着一个念头。

  可把他忙死了。

  通天挤在他老师身边,从帷幔里往外看,见圣人瞅着帝江直摇头,又叹气,不仅好奇地道,“老师,您把我叫来,就为了让我看帝江?”

  那大块头有什么好看的,整个一实心儿大家长,叫通天说,早晚有一天,帝江会为十二祖巫和巫族操碎了心!

  圣人摇头,他只是从帝江身上,隐约看到了十二祖巫和巫族的未来而已。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鸿钧松开帷幔,叫那层层叠叠的彩霞幔围重新落下,领着弟子回了自己的静室。

  圣人心念转动之间,把这小小的静室遮挡住,隔绝一切声音、神念和探寻不已的视线,笑眯眯地对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弟子道,“通天啊,师父问你,你有信心在未来成圣吗?”

  上清小仙君骄傲地一挺胸脯,“当然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