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老仙翁无奈地瞧着弟弟们一前一后追逐打闹着跑上山去了, 摇头叹息两声,忽略掉神念里幼弟的大呼小叫,嘱咐六耳道,“那老爷就留你在这里接、咳, 迎客, ”他虽不知说成接客有什么不妥, 不过弟弟一定要换成迎客, 那就迎客呗。

  太上在神念里回了通天一句,又接着与六耳道, “切记, 不可坠了三清名头,只管落落大方地迎接始麒麟到访, 若是他造次,胆敢出手伤人,也不要怕,老爷们设的这护山大阵,保管护住你, 也保管叫他生受一番!”

  三清修水帘洞,尚且还要放几层禁制,这在自己家盖房子,哪有不设护山大阵的道理。

  那可真是,不怕始麒麟动手,就怕他不动手啊。

  六耳鞠了一躬,领命而去, 挺胸抬头地去了山脚山门, 等候始麒麟来访。

  太上望去, 见这小猴子精气神十足, 身上穿的道袍也似模似样的,便满意地点点头,放心地回了正殿。

  结果一进屋,就见两个弟弟中间隔了个蒲团,正坐在那里拿袖子胡乱拍着玩儿呢,瞧着面上都气鼓鼓的,可这做派倒也不像是真生气。

  到好似幼兽掐架。

  他就觉得有点头疼。

  唉,闹挺!

  一见他来,两个幼稚崽倒是不打了,元始清咳一声,若无其事地坐好,通天则一脸兴奋,拍拍蒲团道,“大哥大哥,快来坐,小猕猴有没有说,始麒麟来做什么?”

  元始板着脸,“反正不是来参观咱们玉虚宫的!”

  玉清真人满心以为,弟弟又要与自己争辩几句,哪知通天却越发激动了起来,“对呀对呀,我也觉得他不是来干这个的!”

  哼~~马后炮!玉清真人骄傲地一挺胸,觉得赢了弟弟一局~~

  太上老仙翁没说话,慢条斯理地把蒲团归整好,摆在大殿正中央位置,端端正正坐了上去,又把自己的衣冠正了正,膝头的袍子展开摆正,身后的袍尾甩平铺开,袖子拎起来抖一抖,紧接着左右手交叠,大拇指相对,掐出一个定印,双目微合,气息悠长,面容平静。

  谁也没理。

  两个弟弟傻眼,互相对视一眼,茫然不解,便又去看太上。

  通天调皮,揪了他大哥胡子一记,“大哥,你在做什么呀?怎么都不说话?”

  太上于神念之中慢条斯理地道:客人就快上门了,咱不得摆好姿势,等着迎接?你们俩也赶紧的坐好,若是在客人面前丢丑出错,落了三清脸面体统,看我过后怎生收拾尔等!!

  元始通天齐齐打了个寒颤,不敢怠慢,赶紧学着太上的样子摆蒲团整理衣服!

  坐下之后,通天又忽地想起什么,忙手忙脚地掏出一柄小梳子,探身把他大哥二哥的胡子给梳梳整齐,鬓角抿一抿,左右看看,都齐整了,这才又重新坐好!

  三人端端正正地摆出有道真修的模样来,通天于神念之中给他大哥竖了个大拇指:大哥真乃高人也!

  高!

  实在是高!

  太上在神念之中回道:少阴阳怪气!对了,三弟这梳子,整理胡须倒是不错,很是方便!

  通天赶紧道:回头我就给大哥二哥都准备起来!两位哥哥都喜欢什么材质的?

  太上满意地道:那就勉勉强强,来个白玉的吧~

  如今太清真人对白玉很是喜爱,毕竟这东西,哪处脏污了,一眼就能看到,好清洗!

  元始晕头晕脑地道:那,我来个乌木的?

  大哥要白的,那他就来个黑的呗,不会弄混。

  通天心说俩哥哥一个洁癖一个直男,倒是人设大旗百年不倒!

  山脚下,始麒麟已经驮着幼子四不相,来在了三清门前。

  始麒麟望着眼前白云缭绕的仙山怔怔出神,山上如何,半路有仙雾缭绕,阵法遮挡,隐隐约约看不太清楚,但是这气势恢宏的山门,和山门后绵延不绝的白玉石阶,却无端地叫人心生景仰。

  此地风景秀丽,宁静祥和,灵气充裕,幼子若是能于此处清修,倒也是他的福分……

  始麒麟心中正在默默思量,不防山门后闪出一人来,与他稽首道,“不知始麒麟造访,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我家老爷正在前殿待客,请始麒麟随我来~”

  始麒麟定睛一瞧,心中不由一震,“是你!?六耳猕猴!?”

  “你缘何会在此处?”

  六耳站直了身子,不卑不亢地笑一笑,“故人久别重逢,本该拜见旧主,只是刘尔此时已经拜入我家老爷三清门下,倒不好弯这个腰了,尊者,请吧……”

  始麒麟到底是见过风浪之人,即便心中如何隐忧,面上依旧波澜不惊,背着幼子,沉默地走在六耳猕猴身后,沿着玉石石阶,一步步向上走去。

  走了几步,六耳回首看来,忽然出声道,“尊者还是把小少主放下,叫他自己走上去的好。”

  始麒麟忍着怒气道,“四不相还是个孩子,你又何必为难他,向前那般对你是我……”

  六耳摆摆手打断始麒麟的话,无奈地一笑,“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刘尔虽自诩不是心胸宽阔之人,亦曾感激尊者收留之情,提携之意,也无意与一幼崽为难。我说的是实话,尊者可听可不听!都随你!”说罢转身自顾自地向前走去,再不曾回头。

  始麒麟站在原地,心中惊疑不定,他背上四不相轻声道,“父亲,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始麒麟强忍心中酸楚,匍匐在地,叫幼子下来,轻声与他道,“这山路陡峭光滑,山风凶猛,又有阵法威压,你年纪还小,又体弱,若是不能忍,告诉父亲,父亲再驮着你上去,可好?”

  四不相点头应允,口中答道,“父亲,我知道了,”一直望着山路上方的眼睛里,却满是坚定隐忍。

  始麒麟心中长叹一声,抖身站起,四蹄迈开,叫幼子随着自己的脚步往上走去。

  四不相初始自己站在山路之上,确实感到陡然便有一股无形巨力落了下来,压得他四肢颤抖,几乎站立不稳,跪倒在地,可是当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撑住了,咬牙努力迈出第一步后,那巨力竟似乎减弱了一些?

  四不相不敢置信,又试探着再迈出一步,如此稳稳当当地走了下去,身上的无形巨力果然逐渐在减弱,细弱的大腿也不再发抖。

  到了最后,虽然那股无形威压并未曾减轻至无,但也处在了一个四不相可以接受的力度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小小的幼崽到底靠着自己的四条腿,爬上了三清洞府,来在了正门之前。

  六耳此时早已在正门前等候多时,瞧着气喘吁吁的四不相浑身大汗淋漓,咬着父亲的尾巴尖儿,抖啊抖的,终于从山路上冒头,忍不住一笑,竖起一个大拇指赞道,“少主好心性!”

  始麒麟又是骄傲,又是心疼,瞧着儿子的眼神复杂难辨,心中也隐约后悔,他的儿子,也许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弱……

  可是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回头之路了……

  四不相羞赧地瞧着六耳猕猴,喘息着道,“我后来,实在走不动,咬着父亲尾巴,借了几步力,是不是违规了?”

  清澈稚嫩的嗓音也累得有些微微发颤了。

  六耳抿唇一笑,“这我说了不算,还要小少主去问三清老爷才行。”

  他学着通天往日的样子,姿态翩翩地往正门里一伸手,施施然地道,“请尊者和少主继续随我来~”

  始麒麟本想一口清气吹过去,给幼子消消汗,也叫他缓解一下身上的不适,只是这口灵气都在口中盘旋了,想了想,又给咽了回去,并且头也不回地便跟着六耳猕猴向里走去。

  半点都没招呼帮扶四不相一把。

  通天调皮,神念在外飞了一圈儿,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瞧那老麒麟满眼痛惜之色,眼含泪光,只管闷头往里走,那小四不相笨笨磕磕跟在后面,便回来与大哥二哥道:始麒麟这家伙,使上苦肉计啦!好不要脸!

  他儿子那么小,他也舍得不管!

  太上瞬间就理解了“苦肉计”的意思,笑一笑,安抚弟弟道:他不去疼,咱们不就得心疼了?稍安勿躁!

  通天噘着嘴,闷闷不乐。

  要不是大哥叫自己不要轻举妄动,他这会儿早就跑出去,把那小四不相抱了来,搂在怀里擦汗了!

  这会儿夕阳西坠,山里起了夜风了,正是风硬的时候,小家伙一身热汗,再吹了风,哪怕不感冒,也不舒服啊!

  这当爹的,当时脑子一热便与外族开战,等把家底儿打空了,却来心疼儿子,给儿子找出路来了!

  可真也是……

  通天在神念里抱怨连连,埋怨的话一波一波往外冒,元始不敢惹他,就去戳大哥太上。

  太上装死。

  二弟不敢惹,他就敢惹?

  这小天爷看着幼崽受苦,正是不高兴的时候呢,做哥哥的,还是不要多嘴的好,省得惹得这小祖宗又要炸刺儿。

  太上和元始不敢多说,可是等始麒麟进屋之后,却只一句话便惹毛了通天。

  上清小仙君长身而起,双手握拳,杏核眼瞪得越发圆溜溜,与始麒麟怒目而视:“啥?你说要把四不相如何?”

  始麒麟茫然地眨眨眼,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他始麒麟血脉,虽不是天生道体,当不得三清徒弟,但是,做坐骑,也,也还配得上吧?

  前思后想,他支支吾吾,很是心虚地道:“就,将四不相,送予玉清真人……做个……坐骑?”

  太上一捂脸。

  元始一闭眼。

  就连六耳猕猴都摇头叹息。

  完喽~

  哪怕始麒麟选个送儿子来做童子的说法儿呢……

  这下可好,全然把通天惹恼了。

  果然上清小仙君气得双颊通红,两眼直冒火光,脑瓜顶上氤氲地全是热气,本想跳脚臭骂这不要脸卖儿子的老麒麟一顿,可是转脸见四不相小小一只幼崽,可怜巴巴很是信赖地依偎在父亲身边,看向自己的一双大眼睛水汪汪,满是害羞惧怕之色,他,他就骂不出来了。

  不好当这么小的孩子的面儿,骂人家爹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四不相,就是封神演义里,元始天尊赐给姜子牙当坐骑那只!

  午饭时分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