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他费了很大力气喘息两声,他的胸腔像个破了口的鼓,眼看着再吸不上气。

  但任何一个垂死的猛兽都是最危险的存在,就在大家觉得他必死的时候,吴明陡然发力,提掌拍向小玉,竟是要将她拉着一起去死。

  但下一瞬,他手中一空,小玉已经不在原处。

  叶孤城松开拎着小玉衣领的手,他说何时出的手,竟然没有人能看清。

  小玉好像不知道自己方才经历了一次鬼门关,她用最娇俏的语气说:“这个刀法还是你交给宫主的,我偷偷改良了一下,刺入这个位置,不会立即死掉,会活着慢慢窒息,比你那种杀人的方法痛苦多了。”

  炫耀完了,她的表情忽然又重新变得阴沉又冷漠:“她说,不怪你掳走了她又抛弃了她。就是海底冷,想让你去陪陪她。”

  吴明张了张嘴,吐出许多血沫子,他在滑入海里之前,忽然看见叶孤城嘴角溢出一线黑血。

  郑和站在天元号甲板上,透过千里镜一直掌控全局,他见叶孤城仔细将剑插回腰间挂好,抬手以拇指拭去嘴角的血迹。

  原来他并非以静制动,而是久战力竭以至毒发,动不了了。

  郑和立即喝问左右道:“下水救人的人怎么还没过去?”

  立即有人来报:“大人,海中有我大明被打落的船员,也有下海救人的水军,更有浑水摸鱼的海贼。稍大点船划不过去,已经换了小船去营救。”

  话音刚落,郑和陡然变得深沉,他透过千里镜看见吴明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不好!”

  在黎明到来之前的暗夜中,忽然一声轻微的裂饷从海面传来,远处几近沉没的三角帆船破开一侧船身,里面飞出一尊巨大的木佛像。

  众人惊愕不已,第一次看见佛像凌空飞度水上漂。

  一角蓝色的衣袍也紧跟着从破开的船身掠出,手里拎着一个人,身法有如孤鸿点水,稳稳落在木佛的肚子上。

  众人定睛一看,蓝袍人正是上船之后与叶城主形影不离的那个大夫,他手里拎着的正是城主身边的白衣侍从。

  这人出来之后,只见水面上无数喧嚣挣扎的人头,他正举目四望,忽然听得一声怪笑。

  “叶孤城,你陪着我这老头子一起死在海底罢!”

  西门吹雪一怔,望向声音的方向,却只看见一角倾斜浸没在海水中的铁牢笼。

  也不知怎么回事,几声沉闷的爆裂声后,原本还斜斜浸没在海水中的笼子陡然失去禁锢,脱开了甲板整个坠入海中。

  他只看见那个一角雪色的袍子在海中一荡,像一簇剑花激起的泡沫,又似一只被鲛鲨拖入海中的白鸟,顷刻之间便消失在了海面。

  西门吹雪心中巨震,提剑便欲踏空而去。

  小来一把保住他的腿:“庄主别去,船只沉海会有涡流!轻功再高的人也会被卷入其中无法挣脱的,我会水我去!”

  说完便似一条白鱼,窜入水中不见踪影。

  西门吹雪目光在水面上扫过,果然看见嘈杂的水面上,有几道在泉州见过的熟悉面孔朝沉水之处飞快的靠近,转眼间便被卷入下沉的巨大涡流之中。

  海上漩涡能吞没小船,离得最近的船只也被卷入其中,余着不敢随意靠近。

  西门吹雪面色雪白,嘴角绷地极紧。他负了剑,足下发力,将那木佛当作浮木,朝着天元号的方向疾驰而去。

  众人只见他似在水上排浪而行,及至行到天元号下锚之处停下,举剑往脚下木佛一劈,那木头佛像登时从肚子裂开做了两半,里面竟然是空的,分开像是两个巨大的葫芦瓢儿,露出里面蜷缩着的一个人来。

  西门吹雪一手拎起这人,足尖一点,身形迅若流星,踏空而上。也不知他说如何借力,足尖点在数十丈高的船身伸出的铁锚之上,顷刻间便落在天元号上,将手中的个人放在地上。

  若方才叶孤城一力战群雄的姿态是孤鹤鸿影,风动云游,飘渺不定,那这人在水上施展的轻功便是疾风迅雷,如星如电,如鬼如魅像个幽灵。

  王景弘上前扶起那浑身瘫软之人,转头对郑和惊喜道:“大人,是渤泥王子,还有气!”

  西门吹雪:“他一直被囚禁在木佛之中,许久不曾饮食,恐要医治。”

  “多谢这位侠士。”郑和一面让人立即接手王子,目光扫过西门吹雪的眼睛,最终落在他的手上——他看见过这样一双类似的手。

  这绝不是一个大夫的手,是一双绝世剑客才会有点手。

  这个人的眼神,毫无一丝温度,根本不像一个活在世上的人。或者说,活人和死人,在他眼里,其实没有什么分别。

  人已救回,西门吹雪也不说话,转身足尖在船舷上一点,顷刻间人影已落在海上那半尊木佛之上。那尊劈做两半的木佛只剩一半还孤零零漂浮海上,另一半被海浪推去了更远的地方。

  西门吹雪抚摸着腰间的剑,剑身寒凉,是海外寒铁锻造,这是叶孤城的佩剑。

  理智上他告诉自己,叶孤城早已窥破了小玉的打算,自然不会毫无应对。他于南海之中悟剑,水性必然不逊他的轻功。

  只是……

  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即便有人能在水下潜行这样久,也难保不会出现意外。

  更何况他还被困在一只铁铸的囚笼之中。

  第一束光终于突破了天边的云,照红了整个海面。经过一整夜的煎熬,活着的人身心疲惫。

  海面传来喧嚣的嘈杂声,连大船正使也亲自下了小船靠近打捞的人群。陈祖义在原处的船上被渔网紧紧裹起来,正桀桀怪笑:“三刻已过,没有人能在海底下活那么久的,连我也不能!”

  穿着鲨鱼皮的人浮出水面,立即便有人围上去询问。但铁铸的囚笼没有绳索可以拉拽,早已沉入深海。

  这片海域到底有多深,无人知道。

  郑和低沉的声音在人群中传来:“活要见人,将小船并排搭起浮木,再让人下去!”

  陈祖义还在大笑:“想不到我还有白云城主陪葬!”

  郑和看了他一眼,吩咐道:“他怎么对渤泥王子的,也怎样对他,别弄死就行。”

  一道人影忽然落在他面前,漆黑的发,冰冷的眼,古雅的长剑。他一言不发,手腕一翻,只见一片光华耀眼,堪比红日摄人之光。

  郑和余光看向这边,这时脑中终于浮出一个人的名字:轻功绝顶,岐黄高手,生性冷僻,剑法通神!

  这个人竟然是西门吹雪!

  他来不及细想为何西门吹雪会隐姓埋名易容改装在此,只来得及开口:“庄主手下留情,此人要带回大明让陛下定夺!”

  几蓬血花散开。

  众人只听见他还剑入鞘的声音,下一刻他便已经远去,回到了半边木佛之上,目光扫过剑尖的一线血痕,复又回到海面上四处探寻。

  直到这时,才听见陈祖义一声惨叫,在地上奇怪的扭曲着。

  无人知晓西门吹雪在想什么,他手中的扳指,几乎要要被他握紧裂开。

  他素来不屑行虐残之事,长剑出鞘必带走一条性命,这是对对手的一种尊重。但眼下,他却不得不留下此人的性命,让飞虹剑被卑污之人的血弄脏。

  但,若他回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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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主不跳海,恰好说明他说理智的。

  不能添乱。

  想想他眼睁睁出来就看见城主沉海,心里多震。

  你们可以放心看,作者还没有被寄刀片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