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拨云见雾, 为什么那么想去以人的身份见面,因为……非人的形态根本没办法站在他身边吧,只有成为人才可以。
而自己又格外不愿意让琴酒变成那种模样,人和怪异有别, 从人类变成怪异完全没有好事, 望月慎不能容忍发生这种事。
他们从本质上就不一样。
无论自己装的多像,都不是人, 都没办法和他站在同一层台阶上。
望月慎一言不发地朝上走, 肩头相碰, 就那么沉默且剧烈地撞了下,谁都没有看对方。
神社的台阶很长, 长到在暗夜里看起来几乎没有尽头,一步又一步,湿滑的苔藓与堆叠的烂叶糅合在一起,发出腐烂又新生的味道, 圆月悬挂于高天之上, 垂于树梢之间,看起来好像伸手就能碰到, 但实际上遥不可及。
等望月慎走上去很远, 琴酒才跟了上去,他并没有对那番话有多愤怒失望, 觉得自己被耍了,相反他觉得望月慎说的很有道理, 非常正确。
不过, 理智是这么在告诉自己, 但情感上不免会有些微妙与恼火。
看起来很长的阶梯实际上并没有二人想的那么长, 不过这么一路走过来, 可以发现黏腻的青苔上除了两个人的脚印外,并没有其他的人的脚印。
难道是伏特加根本还没到这里吗?
“啧!”琴酒有点烦躁,伏特加那个蠢货到底去哪里了,又干了些什么?
内心的焦躁愈发明显。
望月慎则是有些好奇地打量起这间破败的神社,穿堂风通过无法避风的房屋,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再加上已经倒塌的石柱,显出荒凉落败感。
神社里面似乎有什么在。
他朝着神社内部迈出脚步,而琴酒却在一口已经枯掉的水井停足了。
“望月——”
他开口,准备让对方跟着自己一起从枯井里进入地下,组织的秘密隐藏在地下,和这座神社没什么关系。
但是刚喊出姓,就发现朝着神社迈出一步的望月慎像是从来没出现过那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顿时拔出枪,如果说是自己没有被迫参与到这件事里,那么望月慎可能是自己主动消失的。
但是现在,绝对不可能。
他可以确信这件事不正常。
琴酒此刻顾不上枯井下面的事情,他将子弹上膛,普通的子弹对于怪异的杀伤力几乎为零,但是被望月慎改过的子弹不一样,只要是能杀死的,都不算是什么。
如此摇摇欲坠的神社看起来根本藏不了人,而且无声无息之间从自己身边带走望月慎,这基本不可能,自己的警觉性可没那么差。
但是此刻,四下安静无声,仿佛连风声都停了,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
他朝着神社的方向连续开枪,子弹穿过空气带来破空的风声,神社本就摇摇欲坠的门在子弹的撞击下,显得更加摇晃了。
“砰!!”
沉重的声响轰然响起。
这本就是年久失修的神社,此刻更是直接完全塌陷,溅起的灰尘翻涌在墨色的夜里,如同浓雾一般上下浮沉。
“望月慎?”他喊了一声。
无人应答。
这座半山腰上的神社周围是茂密的树林,回答的只有“吱呀”的倒塌声。
巨大的不安也跟着在心头炸开,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另一个人无人应答,可能不代表对方消失不见,消失的那个更有可能是自己。
认知到这个可能性,琴酒突然想笑,因为知道这些手段对于望月慎无效,所以用在自己身上了?
也对,他们是不一样的。
望月慎是远远凌驾于它们之上的存在,是它们做梦也想生啖其肉的神明,是既臣服又想吞噬的主宰。
而自己,在他们眼里只能算是神明的宠物?就像那时候自己被共感的诅咒变成一只猫,恐怕他们看自己就是这种想法。
琴酒猜测这些大概是怪异们对于神明的一场围猎,而自己的出现,或许就是最大的突破口。
这种让人觉得心头一梗的猜想那么突兀地出现在琴酒脑子里,他脸色格外难看,却又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从心里翻涌着升腾起一股名为“不甘心”的怒火,仿佛要把整个人都点燃。
明明已经摆脱那个时候没什么能力的自己了,怎么会,还有这种无力的感受?
“呵。”
他冷笑一声。
如果要让自己回到那样,那不如自己彻底来解决掉这个问题。
那样沉在烂泥里,越是挣扎越是往下坠落的自己,根本不配,也没有资格……
一言难尽的无力,让他觉得可笑无比,与其如此,他更愿意用最简单的办法。
琴酒冷笑着重新将子弹上膛,漆黑的枪口抬起,这一次,对准的不再是已经坍塌的神社,而他本人的太阳穴,他对准自己,毫不迟疑地扣下扳机。
无法解决怪异的黄铜子弹,摧毁起人类的脑子不要更轻松。
恐怖的温度烧焦皮肤,旋转喧嚣着没入血肉,溅起满目的血色,刺目且猩红。
——————
望月慎端详着破烂的神社好一会,他蹲下身,伸手捻了下地上的青苔,然后在指尖揉捏了几下,触感非常奇特。
湿滑,黏腻,柔软,还有点胶状感。
闻起来是潮湿的泥土混合着青草的味道,这个破烂神社怎么都不该起藏东西的地方,所以究竟在哪里?
望月慎猛地回头,看向枯井的位置,心脏的位置一瞬间像是被攥紧了,随后无与伦比的恐惧在心里升腾而起,不不不,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感觉好像要失去些什么了。
他伸出手,想要去抓些什么,却只能抓住浮尘与空气,那里什么都没有。
背后,神社轰然倒塌,掀起剧烈的震动,激荡着一层又一层的灰尘,像是悲伤一样弥散开来。
为什么会这样?
他明明是一个人来解决这个废弃神社里不正常异动的,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望月慎就那样怔怔站在那里,嘶吼着抓住自己头发,牵拉而下带起指甲带出的血痕,那么深地扎进皮肉里,倏然而落,仿佛血泪。
他此刻像个疯子,又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
随着荡起的浮尘落地,他像是一条被抽走脊骨的动物,也跟着跪倒在地,带着血肉的指甲抓起黏腻的青苔,被血肉刺激,苔藓像是拥有了自主意识那样,疯狂繁衍生长着,所有生命的本能都是为了繁衍,繁衍的欲望才是生命的终极目标。
为了无上的繁衍!
要吞噬掉除自己以外所有的生命!
为了无上的繁衍!
要吞噬掉除自己以外所有的生命!
每一根草,每一块苔藓,每一块泥土,每一颗石子都在喧嚣着这些台词,就像是突兀刻进了生命的本质,一遍又一遍的呓语重复起来。
“要许愿吗?”
“很痛苦吧?”
“要解决问题吗?”
“回归到欲望的怀抱里,你将获得一切?”
望月慎感觉有人在和自己搭话,他抬起头,双眼赤红,一片血色模糊里,每一片叶子,每一朵飞花,每一颗石子,每一株树木都在对着自己张口说出同样的话。
它们白齿红唇,笑容灿烂。
它们红齿白唇,血肉藏牙。
诡秘而又深邃的笑容,逐渐扭曲起来,像是一个黑洞。
呓语仿佛化作动听的童谣,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他能听清的台词:“来许愿吧,来交换吧,重要的东西只能握在自己手里。”
沙沙的蠕虫咬合着苔藓,流出红色的血,每一滴血又化成扭曲的眼睛,赤红的眼睛直直盯着他。
有什么很重要的,自己拼命守住的,正在被夺走,而那些是绝对不能失去的。
他将一寸一寸皮肤脱落的脸埋进手心,模糊的血肉相互触碰,就那么将脊背弯曲,将自己拱成一团,暗纹泛起荧蓝的色彩,斑斑点点铺陈开来,美丽又危险。
“是你害死了我的家人,还抢了我的名字,还给我!!”
“是你利用了我的尸体,让我的身份变成了虚无,还给我!!”
“……是你害了我!”
“……要杀了你!该死!!”
“杀了你!”
“去死吧!”
皮肤是最后一层阴翳的遮挡,每一点泛滥的荧蓝色光亮都在散发着不一样的声音。
疯狂的呓语和重复的去死混合在一起。
最后又如同基因双螺旋那样扭曲旋转,至阴至寒的冷气是嵌合一切的桥梁,激起吞噬的欲望陷入无规则的混乱中。
混乱之外,有清晰的话语响了起来。
某个已经腐烂的躯体扶了下自己即将掉出来的眼球,又塞进蠕虫串联的眼眶,机械地歪了下头,露出讥讽又微妙的笑容,“这就是神明,太弱了吧?怎么会这样……”
“可不要小瞧神,祂醒过来的时候,世界会毁灭的。”【伏特加】冷着一张脸。
“但是!你不想看吗?”嘶哑的声音从喉咙处的肌肉纹理发出,“你不想看神被狩猎的样子吗?”
【伏特加】摇头,“我不需要,我只要神明的力量,我不要祂醒来,我只是要一点小小的力量,神的血肉是最好的补品。”
“机会不可多得,好不容易才等到他解除封印又陷入疯狂的瞬间,你不去我去,哈哈哈哈哈!”腐烂的躯体伸出残留着点血肉的白骨,近乎癫狂地说:“被埋在地底多恐怖啊,如果不是被那个老人挖出来,我还在火山口附近埋着呢,你知道吗?你只能清醒地听着自己的血肉被蠕虫啃咬,那是多么多么美妙的声音吗?”
“你许下了永生的愿望,自然要支付代价,鬼童八云,泥参会的少主,这是规则,向神祈愿的规则。”
【伏特加】一字一句说的格外清楚。
“那我现在这样算什么永生!!!”腐烂的人体激动起来,抖落一地蠕动的虫子,“你这种寄生在人类躯体里的垃圾怎么可能明白!!没有人能明白,我要让所有人,这世界上所有人和我经受一样的感受,这样才是公平,这样才是永生,大家都一样,这才是真正的的公平。”
鬼童八云将自己眼眶里的眼球抓下来,变成白骨的手指狠狠插入其中,汁液横流,“首先,就是针对神明的狩猎,别那么高高在上,是你拖住了这家伙的锚,才会让他疯狂的,这一切有你的份,别这么虚伪地站在最高处。”
“你也不干净,没有你就没有现在发生的一切,现在还在维护所谓可笑的神明,别装乖了。”
【伏特加】并不反驳,“当然,是我拖住了那个叫做琴酒的锚,不然周围的一切怎么会被神明污染呢,神明侵蚀着周围的一切,污染疯狂蔓延,转而又成为困住他的躯壳,多么美好的一幕啊,锚什么的根本没有用。”
让人感觉头晕目眩的美,这就是神。
“最后失去的希望就是最好的毒药,我将饮下这股,用来杀死神明。”
鬼童八云念出像诗一样的词句,哀婉流转,像是在念一曲悼词,虽说没有表情,但仍让人不免沉浸于其中。
他本就是神神叨叨的邪.教组织者,对于这种话极其具有表演天赋。
“人是无法弑神的,更别提祂是一位邪.神,你忘记那个和你同样许下永生愿望的家伙结局了吗?”【伏特加】好心提醒了一句。
“那就毁了这个世界!世界毁灭时我还活着,那就是永生。”
“疯子。”【伏特加】冷笑一声。
不过正因为是疯子,才值得自己侵入这具身体,深入枯井下面保存的设施,将液氮冷冻的这家伙带出来,不是疯子就无法做出这一切。
自己需要力量独立于神明这个母体的控制,疯子需要力量报复神明,他们一拍即合。
自己的主人,自己母亲,创造自己的画师,给予自己一切意义的存在,会就这样死去吗?
“哈哈哈哈哈哈!!”
【伏特加】的眼瞳微微亮了起来,捂着脸笑得极为癫狂,像是被鬼童八云传染了疯病一样。
作为神明一笔一画倾注的心血的画作集合体,在那一天拥有了属于自我的意识,哪有母亲不爱自己孩子的呢,哪有这样的母亲呢,全然不管不顾,就这么只在乎一个无聊的人类。
真是愚蠢,何其愚蠢。
我的母亲,你怎么能愚蠢到这种地步,为一个人类患得患失,封印自我,你们不是同类,永远不是。
那个人类永远不可能摆脱只为他设下的牢笼,他只会被困在生与死的边缘,永远,永远。
作者有话说:
希望看到这章的大家不要san值狂掉。
本文是HE,我前面说过,阿慎原型是黑山羊,就是会生孩子的那种。
现在孩子出来了,就是这个不成器的叛逆家伙。
一想到这孩子以后应该管琴酒叫爸,我就忍不住爆笑(?)
琴酒&阿慎:是的,我们之间有个孩子(?)
终于终于可以把这个藏了很久的爆点揭露出来了!!
(我不会被打吧,呜呜呜呜,不准打这个每天挤出一半睡觉时间来码字的社畜,不可以哦,要是打也让我顶个锅盖,呜呜呜呜……)
感谢在2023-06-02 21:58:50~2023-06-04 01:2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书 8瓶;芋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