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你不饿吗?下面还有部团活动, 放学去不去小卖部?”
“不吧,难道不是要去为学园祭的舞台剧做准备吗?”
陆陆续续有人来和望月慎说话,但是没两句就都被黑泽阵一张厌烦的脸和低气压弄的不太自在,这种过程甚至不需要黑泽阵开口说话。
黑泽阵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盯着前面的背影,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
想不出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伸出的手,骨节分明, 有清晰可见的茧, 但是很轻微, 不算粗糙,干燥的皮肤, 温度也很正常,但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是什么少了?
他又看向自己偏长的浅色发丝,夏风吹起额发,露出隐藏在后面的碧色眼瞳, 里面充斥着疑惑的情绪, 黑泽阵是真的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潜意识里有什么在警告自己这一切不对劲,需要打起精神小心看到的一切。
本能却在告诉自己没什么不对的, 这里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要疑神疑鬼, 找不到不对劲的地方不就是没事吗?
黑泽阵捋了下头发,又看向前面望月慎拿着课本和旁边的人谈笑风生, 一脸的笑容仿佛能沁出阳光。
他是会这样笑的人吗?
黑泽阵的嘴角微微抽搐。
“啊,你又在盯着阿慎了………”旁边的同学摇摇头, 心直口快地吐槽着:“不要总是和阿慎作对嘛, 他还是很想和你搞好关系的。”
“他?搞好关系?”黑泽阵有点懵。
“嗯, 是啊, 因为你们总是性格不合嘛, 所以阿慎还是挺苦恼的,但是据说你们以前关系还不错?”
“就那样吧,不好不坏。”黑泽阵敛了下眼神,语气淡漠。
“哦……这样啊。”同学自觉地闭上了嘴,没再继续搭话,反而把视线投向了旁边那人一直看着的望月慎。
阳光下笑容浅淡,细长又柔软的额发在那双明媚的眼睛前晃荡,近乎透明的肌肤上似乎能看到细小的绒毛。
他在心底感慨着,阿慎长的的确挺好看的啊。
只是没想到,黑泽阵却咬了下后槽牙,不耐烦地咂了下嘴,最终还是猛地站起身,直接从课桌附近离开了,弄出的动静让周围的人都为之侧目。
就算是被老师训了,也不至于这样吧。
搞的好像谁惹了他一样,接下来还有课啊。
望月慎神色微动,奇奇怪怪,让人搞不懂,他一直都搞不懂黑泽阵这家伙。
黑泽阵有些漫无目的地走在这所学校里,每到一个地方,脑子里都有着一些相应的记忆,好像在和自己证明这地方就是正常的,但是他就是觉得违和。
而且明明有什么重要的事似乎被自己忘记了。
上课铃声响了起来,他手一撑直接翻身坐到了天台的最上面,围栏在阳光下显得有点晃眼,清晰又朦胧,云影天光让一切都折射出无穷的光彩。
一切都那么明亮,连影子看起来都显得格外清楚,攀爬在墙壁上的爬山虎探出头,泛着鲜润,张扬的翠绿色扑面而来。
郁郁葱葱仿佛一望无尽的山林。
无比正常,无比熟悉,是见过太多遍的场景了。
会不会奇怪的那个人其实是自己呢?
黑泽阵揪下爬山虎的一片叶子,放在眼前盯了好久,树叶的纹理质感,甚至还有边缘还有小小的锯齿,摩擦指腹能察觉到微微痒意。
感官也很正常。
说不定根本没有不对的地方,这就是一开始的样子。
黑泽阵沉默半响,下意识摸向口袋,却被后面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动作。
“已经上课了,你怎么了?”望月慎穿着夏日的学生制服,双手抱胸地靠在门框附近,微微抬起的眼睛干净澄澈,漆黑如点墨。
“和你没关系。”
黑泽阵轻飘飘地回应,继续在口袋里摸索,然后恍惚了下,他忘记自己刚才想摸什么了。
当然,口袋里也是空空如也。
气氛陡然变得沉闷起来,就连太阳也被厚重的云朵遮住了。
望月慎将手背到后脑勺,表情全部收拢,视线漫无目的地远眺,“好吧,你不需要别人的关心,那我走咯,再见。”
他说走就走,话音落下就直接跳下两三步台阶,连头都没回,黑泽阵张了张嘴,想要喊住人,但最后还是呐呐闭上。
不清楚为什么要喊住。
有什么必要吗?
没必要不是吗?
但身体比思考要快,他几乎是三步并作一步,迈着长腿就赶了过去,然后伸手抓住了望月慎的胳膊。
力气很大,一把将人抓得偏移了半边身体。
他不知道说什么,但是总觉得和眼前这个人逃不开干系。
“怎么,如果是要我在老师面前替你说好话我可不会同意的。”望月慎偏开脸,面无表情地回应着。
黑泽阵皱了皱眉,语气惊讶,“你在生气?”
望月慎的视线猛地一下回转到身边那人的脸上,“当然生气,我不喜欢别人随便碰我。”
“我知道,你有洁癖对吧。”
黑泽阵紧绷的脸色稍微缓和了起来,“你以前可不会因为这种事这么生气。”
“和你没关系。”望月慎用着同样的语气怼了回去,“放开,快点啦。”
黑泽阵松开手,眉梢一挑,随后轻笑一声,“说到逃课,你这也不是吗?怎么,学校对你就能网开一面,对我就不行,还真是双标啊。”
望月慎拍打着手臂那块被触碰过的地方,漫不经心地回答:“那当然咯,因为黑泽你总是不听话嘛,学校当然会对好学生网开一面,况且我是正儿八经请假了的,和你不一样。”
“哦,你用洁癖请的假?”
“你这张嘴真的很不会说话,难怪没朋友。”
他笑笑,双手插兜,“你不也一样没朋友吗?”
望月慎拿着消毒纸巾的手一抖,僵硬了片刻,然后抬起头颇为不爽,“黑泽你是眼睛不好吗?我哪里像是没朋友的样子。”
他将拳头握紧,然后转身下楼,一步也没停留。
黑泽阵没想到对方反应会这么强烈,就这么怔怔看着对方走下去,不,这不应该,望月他不会是这样回答的。
反常……
——————
耗尽时间终于到了放学,黑泽阵将书本往课桌里面一塞,整张脸都写满了生人勿近。
自从在天台上的不欢而散后,望月慎就没和他说过一句话,但是看起来也完全没影响他的心情。
一整个下午都在照常谈笑风生,和各种人打招呼,说话聊天,顺带复习功课什么的,还有约节假日出去玩之类的,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没朋友的人。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做出正确判断。
可是,那为什么自己会产生这种错觉呢,他根本没有朋友的错觉。
说到底朋友……这种词也太好笑了吧。
望月慎在挥手送别最后一个打招呼离开的同学后,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黑泽阵还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没反应过来,但是对方已经揪住自己的领带开始往外拽了。
黑泽阵下意识要出手抓住对方的胳膊,然后一脚踹向膝盖,最后反身一扭直接将人按在地上,但是伸出的手悬浮在望月慎的胳膊上停住了,就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隔了开来。
他似笑非笑地说:“你不是洁癖吗?”
“嗯,所以抓住你领带的时候我手里垫了张纸。”
望月慎回答的理直气壮。
明明没有嫌弃的语气,但是却让人感觉到莫名的膈应。
尤其是黑泽阵观察了对方一下午,明明别人的接触最多也只是默默避开吧,对自己就这样?
“我让你这么讨厌嫌恶?”
望月慎扭头咧嘴笑眯眯的,“是啊,你是特别的那个。”
他嘲讽地笑笑,“呵,不胜荣幸,不愧是学校教出来的好学生,的确是一样的。”
望月慎能听的出来这是嘲讽,但是他倒是没反驳生气,只是耸耸肩,“自己走,你好重,拉不动。”
“哼,是你需要锻炼身体了吧。”黑泽阵嗤笑,他其实并没有抗拒对方的力气,倒不如说顺从了不少,不然对方很难拉动他。
望月慎松开手,将手里的纸巾扔进一旁的垃圾桶,“不要,我讨厌那种事,不想做。”
“你现在倒是很坦率。”黑泽阵鬼使神差地接了这么一句,“但还是一如既往在逃避。”
他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望月慎双手插兜,认真地问:“逃避有什么不好吗?如果没问题的话放着不管也没事吧?没办法的时候即使去做了也没用不是吗?”
黑泽阵愣了下,他的眼神在夕阳余光下闪动着,有着转瞬即逝的嘲讽,不把一切握在自己手里,根本没有用,那是无比危险的。
他想这么告诉对方,但是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巨大的夕阳在身后缓缓落下,即将坠入地平线之下,暗淡的阳光拉长了影子,黑泽阵盯着影子有些着急起来,马上要天黑了。
“到底要去哪里?马上天要黑了。”他不耐烦地说。
望月慎在走廊上加快了脚步,神秘兮兮地说:“快了,放心,作为认识你时间最长的人我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黑泽阵一头雾水,然后跟着来到了让他嘴角抽搐的地方。
——心理治疗室。
“你今天一天都不太对,我想着可能是做梦的问题,所以不如去医生那里问问看,做下心理疏导,说不定会好一点,不用担心,我避开了所有人,其他人不会知道的。”
望月慎弯着眼睛,冷冷淡淡的脸上露出足以能称为明媚的笑容,他摆摆手,露出点狡黠的味道,活像是在耀武扬威。
那神态是黑泽阵第一次看见。
愣了一瞬后,他回过神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望月慎,我没病!”
“心理疏导可不是有病啊,你也太心胸狭隘了,医生来了,你快进去吧,我先走咯。”
望月慎摆摆手,倒退着往后走,鞋跟敲打地面的声音轻快无比,少年气质的面庞浸透在昏黄的光线里,精致瑰丽。
医生穿着白大褂看着眼前那张乌漆麻黑的脸然后叹了口气,又是男孩子的恶作剧呢,真是不成熟……
黑泽阵偏开脸,避开打量的视线,他转身想走,医生却在背后笑了笑,“你们之间关系挺好的啊?”
虽然是疑问句,但是语气很肯定。
“不好,你想多了。”黑泽阵毫不客气。
“如果关系不好,不可能做这种恶作剧吧?人都是双标的,对待自己亲近的人会露出不得体,不礼貌的一面,因为被偏爱的有恃无恐,知道会被原谅,所以,我说你们关系挺好的。”
医生随口解释着,然后打开门,“还有就是别浪费医疗资源,下班时间可是很宝贵的,这种恶作剧以后别有了。”
还没等她说完,原先站在门口的人早就没影了。
黑泽阵跑下楼梯,天快黑了,他有点着急,无形之中加快了脚步,得赶紧找到……
找到……什么?
他记不清,只知道自己要在天黑之前……,必须要在天黑之前,不然就太晚了。
黑泽阵几乎要把整个学校全部翻过来,在太阳几乎完全沉下去的时候,终于在出校园的长廊拐角处,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望月慎背着书包朝着有些气息紊乱的黑泽阵挥挥手,他另只手还拎着一个熟悉的书包。
“怎么样,心理疏导以后觉得好受些没有。”
他笑笑,完全没有任何自觉性。
这笑容看的黑泽阵心头涌上一股咽不下去的烦闷感。
他比对方要高大半个头,低头压抑着看过去的模样本就很有压迫感,此刻因为烦闷的情绪,更为糟糕,昏暗的光线下,浓重的阴影笼罩而下。
黑泽阵伸出手抓住了自己的书包带着,在极近的距离里将人困在了自己的阴影里,他没出声直直盯着对方看了好久。
直到望月慎疑惑地歪头,“怎么了?真的有毛病吗?”
冰冷而又滚烫的视线,从急促到平缓的呼吸,反常加速的心跳声,都在这无形之中,全部微妙又逼仄地汇聚起来,侵犯着正常的社交距离。
四目相对中,黑泽阵试图从那双澄澈的眼里看出点什么,但是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的脸。
他伸出手,直接了当地将人按住了对方的肩膀,让望月慎背部抵住了透明玻璃,“我在找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作为赔礼道歉,你和我一起找。”
重心下压,浅色的发丝垂落在眼前,阴影跟着晃动,距离太近,吐息热气濡湿地打在脸侧。
望月慎微微嫌恶地避开那股热气,却被对方蛮横地揪着不放,阳光漫射晕出的色彩在黑泽阵的眉眼间荡开,光影界限暧昧不清。
“太近了。”望月慎认真地说,眼睛一眨不眨。
黑泽阵喉结微微滚动,胸口烦闷地鼓动起来,“你就这么嫌弃?”
“我说了嘛,你是特别的。”
果然什么关系好都是用来敷衍的假话,他不由自主地这么想。
黑泽阵原地站了一会,视线一错不错,专注望着望月慎,然后勾起半个沁着戾气的笑,“算了,随便,这根本不重要。”
他的厌恶还是喜欢,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到那个。
太阳完全坠入地平线之下,被染成金色的云朵遥遥挂在天边。
望月慎侧着身体,似乎在思考要怎么避开身体接触从桎梏里出去,但是最后只能无奈作罢,始作俑者欣赏着这一幕,嘴角露出危险的笑容。
“我说的话听到没有?”他又问了一遍。
“啊,听到了,听到了,可是要找什么呢,丢东西你应该去交番啊,我又不是侦探,怎么帮你。”他苦恼地告诉对方。
黑泽阵不满意于这种回答,或者说不满意他没有和自己站在同一边。
“交番?”
“是啊,你要找很重要的东西,那肯定靠我们俩不行啊。”
他实在不想听到对方继续推诿,冰冷又温柔地按着脑袋,扼住了望月慎正在振动的喉结,动作诡异得让他觉得很熟悉,好像不止这么做过一次。
那只手只是虚虚地扣着脖子,力道精准,完全没有影响呼吸和言语的功能,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抑制住望月慎的推辞。
他觉得,他应该和自己站在一边。
“放开!黑泽,你……”望月慎露出抗拒的表情。
黑泽阵顿了下,表情渐渐浮现出一种无机质的冷漠恶劣。
“你很讨厌嫌弃是吧?”
声气湿润耳垂,热意侵蚀鼓膜。
作者有话说:
交番,日本的警察局。
强调!!!非正常的青春校园故事,千万别以为我打算写现代纯爱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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