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王者]独有你>第5章 七宗罪

  ·脑子有坑的产物

  ·本章不是什么好东西

  ·慎入慎入慎入

  ·刘邦十恶不赦,张良是旁观者

  【ONE】

  张良第一次遇见刘邦,是在城南的勾栏里。那时刘邦还不是皇帝,自己仍是琴师。

  有个不卖身的清纯姑娘被他看上了。那姑娘一哭二闹三上吊,誓死不从,老鸨也劝:“一个二等货罢了,有幸得公子青睐还不知福,望公子莫要因她劳神伤财。”

  彼时,刘邦就坐在一把圈椅上,衣衫半开,怀里搂着个娇艳欲滴的美人。

  闻言,他只淡淡一笑,微薄的唇扯出个小弧度,似是悟了:“哦——若是如此又当如何?”

  身后的仆人会意,当即双膝跪地,为紫发紫眸的男人奉上装满银票的小木箱。男人随手抽出一叠,放在身侧的茶几上,动作轻得像是在抚弄情人的鬓发。

  这一张便是一百两白银,够普通人家用上几年还有富余。在场众人不免心生贪念,只恨自己没能早点结识这位公子。

  老鸨也红了眼,视线怎么挪也挪不开。她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又瞧见那檀木箱子,心下一动,背着男人扯了扯清纯姑娘的衣袖。

  姑娘只觉受了侮辱,愈加不从。

  “不够?嗯?”尾音被故意拖长,流露出一丝惑人的气息。

  桌上的银票多了一倍,姑娘依旧不为所动,直勾勾地瞪着刘邦:“公子莫不是以为这世间万物,都能用钱财衡量?”

  “难道不是?”刘邦伸出细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自己浅红色的下唇,举止间尽是不容置疑的态度,“钱能买到所有我想要的事物,如若买不到,那多半是价码不够——包括你的尊严。”

  语毕,他用两指从怀里拈出一片不薄的金叶子,白皙又骨节分明的手指被俗金映衬着,当真是漂亮极了。

  “真美~”漂亮的手指把金叶子送入了怀里人的发髻里,又轻挑起美人的下巴,忍得人家一阵娇笑。

  张良不解,假使这便是美,那刘邦自己又算什么?

  清纯姑娘气红了脸。桌上的银票还在成倍增加,那小小的木箱子像是传说中的乾坤袋,怎么都见不着底。老鸨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不显,嘴里还道:“公子不可呀!公子!”

  “好吧。”刘邦露出一副落败的模样,引得老鸨禁不住举起手,险些直接把一桌的银票都拢入怀中。

  男人恶劣地扬起嘴角,继续道:“从此刻开始,每过一瞬,这些银票便少一张。”

  身后的仆人动作飞快,仅是吸气呼气的功夫,桌子就空了一个角,木箱子渐渐满了回来。老鸨不由惊呼出声:“公子!霖儿快说句话呀!”她在推搡那个抿紧嘴唇死活不抬头的姑娘。

  光是这样还不够,刘邦拈起一张银票,对着围观众人朗声道:“谁跪下,叫两声爷爷,这一百两就归谁了。”

  一个壮汉率先跪下,简直要五体投地,口中重复念着“爷爷、爷爷”。

  “诶,真乖。”他把银票拍到对方脸上,四舍五入像是扇了个巴掌。壮汉丝毫不恼,攥住银票后还对高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磕了个响头。

  一时间,双膝落地的“咚咚”声此起彼伏,场面乱成一团,活像个大型认亲现场。张良只得缩在角落里,才能防止被迫挤入人群。

  喧嚣过后,大叠银票被那只漂亮的手高高举起,再一扬——如飞絮般漫天飞舞。气氛炸裂了,人群沸腾了,欢呼声没过一切——每一个人,每一个人。

  他觉得刘邦这个人跟自己以往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只三言两语就能挑拨人心,似是牢牢掌握了人的弱点。他能让这些向来以身份自持的“贵人”们,露出比街头乞丐还失态的一面。

  人群里的紫发男人仰头大笑,看起来心情颇好。名叫霖儿的姑娘早已跪过了,比起失身,下跪这件事就像是墨珠滴落于宣纸——少见多怪。

  至于尊严,勾栏里的人有何尊严可言?端的是矜持做作罢了。

  【TWO】

  “阿良!”老鸨从人群中挤出来,喜笑颜开,胸口塞得鼓起来,也不知抢了多少。“阿良,快去为咱们的贵客抚琴,别让人家等久了。”

  张良便抱着自己的旧琴,随刘邦与一位陌生姑娘上楼。

  “公子,这是咱们院儿里最好的包厢,还请公子切莫嫌弃~”那姑娘清艳脱俗,一双水波流转的大眼睛欲语还休,腰肢不盈一握。看来是勾栏里压箱底的人儿。

  地上铺了柔软的毯子,张良干脆席地盘腿而坐,将琴置于腿上,两手悬空,摆了个起始动作。

  “过来。”

  这间厢房里除了有张六柱架子床外,还有一张罗汉床。刘邦就斜倚着那床,朝姑娘勾了勾食指。

  姑娘听话地走了过去,两条白皙纤细的手臂自然而然环上男人的脖子。双颊绯红,眼似桃花,好一副楚楚动人之姿。叮咚的琴音同时从张良的手指下倾泻而出。

  “这么急?”刘邦调笑道。

  姑娘假嗔一声,眼尾都染上了点点嫣红:“哪里的话!”

  “呵呵。”他不带感情的笑了两声,末了又看着桌上的酒壶,“这酒当如何?”

  “自然是甘醇可口,滋味上乘。”姑娘料男人是要喝酒,便去拎了酒壶与小瓷杯来。

  刘邦接过,单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柔声哄道:“乖,张嘴,仰头~”

  姑娘自然是顺从的。

  她以为这位俊秀公子要给自己喂酒,男人么,不就那样。你一口我一口,或者我喂你一口你喂我一口。到时候了自己再装个醉,让细腻的肌肤泛起一层粉红,是个正常男人都受不了这等撩拨。

  但她显然是估算错了,刘邦怎会是正常男人?

  细窄的壶口并未对着姑娘的朱唇,而是对着头顶——香醇的酒液顺着柔软的发丝滴落,抚过了蝶翼般的睫毛,抚过了高挺的鼻梁,抚过了微张的红唇,最终抚过修长的颈项,滚进薄衫里不见了踪影,独留下大片引人遐想的水迹。

  窈窕美人睁开眼,表情怔愣,水灵灵的眼睛一眨一眨,嘴唇无意识地抖动了一下。

  颈口处的衣衫被浸湿,还有往下蔓延的趋势,胸口处两抹艳色若隐若现。但凡是个正常男人早已色.欲攻心,疯狗似的扑上去了——可惜,刘邦不是,张良也不是。

  有一个人,即使是整齐穿着衣服,正正经经地举杯饮酒,也像是刻意勾人一同去行那翻云覆雨之事。

  “公、公子?”

  “嗯?宝贝儿可是不喜?”刘邦俯身送了个吻给怀中美人。

  只是额头而已,却让姑娘瞬间乱了心房。怎么回事呢?明明是个如此恶劣的坏家伙……公子极尽张扬的笑,公子温暖的胸膛,公子深情款款的眼眸……无一不令她脸热心跳。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美丽又强大的人呢?

  她像是入了梦魇一般,呢喃出声:“喜的,奴家欢喜得紧。”

  “是么,那便称了你的心意罢。”他亲手牵引着姑娘攥住酒壶,暖玉般的掌心贴住她的手背,再顺着对方的动作木然抬起小臂,“来,淋下去,不要犹豫。”恶魔压低声线,正哄骗着单纯无知的少女。

  空气中漂浮着浓浓酒香,美丽的姑娘便是那个散发香气的源头。“公子……”一壶酒很快见底,姑娘的雪色薄衫才堪堪湿了个上半身。

  刘邦微不可闻地绞起眉心,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啪啪!”他悠悠然地拍了拍手掌,门口侯着的老鸨连忙推门进去,咣当跪下,目不斜视,“公子有何吩咐?”

  “你们这儿最烈的酒,上十几坛。哦等等,再来个美人儿。”

  不用多言,他想要的,须臾就有人献上。

  “公子~”一个软言软语的江南女子踱步而来。

  “坐过来。”刘邦拍着精瘦的大腿道。他方才褪了外衫,仅着一件薄如蝉翼的亵衣。

  那女子坐了上去,臀下是从未接触过的滚烫的男人身体。她有些紧张,扭头去看早些进来的姐姐——只见对方浑身湿透,脸上却挂着一抹娇羞。

  刘邦温柔地为她把散落的鬓发别到耳后,“紧张了?”

  这个男人眼里满是宠溺和笑意,让她不由自主地以为自己是被深深爱着的——难道不是?毕竟自己可是千金难瞧一眼的花魁。她丝毫不怀疑自己的魅力。

  “没有啦,公子这么温柔,人家才不会紧张呢!”她靠上了男人的胸膛。是暖的,把她整个人都烤化了。

  她想,如果这位公子要为自己赎身,自己是接受呢,还是先假意拒绝再接受呢?

  ——冰凉的液体顺着后颈滑进了衣领。

  “你看起来很美味。”刘邦笑道。

  衣服紧贴着身体的滋味并不好受,江南女子只犹豫了片刻就猛地将男人推开了。笑话!就算是官家子弟在这儿,也得给自己几分薄面——这混蛋真是胆大妄为!

  “公子这是做什么?!”她怒呵一声。

  “何必明知故问呢,姑娘?”被一掌推开刘邦也不恼,顺着力倒上同样铺了软毯的床榻。

  男人继续道:“我想看看你们最动人的样子。”他松散的衣襟半敞开,胸前两点愈加红艳,像极了熟烂的樱桃。

  先前的姑娘二话不说,拔开酒塞就端起坛子往身上浇,多余的酒液顺着修长的美腿渗进价格不菲的毛毯,脚底那一块渐渐晕染成深色。

  “公子可还满意?”她羞答答地垂下脑袋。

  “还行。”刘邦右手随意一翻,指缝中乍然现出一片金叶子,眼底的温柔快凝出了形——他的双唇印上了那片叶子。

  或许只有钱财才能入他的眼吧。两人同时想道。

  “赏你。”他朝姑娘伸出手。姑娘诚惶诚恐地接过。

  “姐姐!你被这纨绔耍了!”江南女子拉着姑娘正在淌酒液的衣袖急道。

  “耍便耍了。这金叶子可不是大街上的糖葫芦,想要便有。”窈窕姑娘扭了个极其凸显身材的姿势,企图让躺在罗汉床上的男人投来更多的视线。最好是对自己的身体有欲望。

  她又端来一坛,浇下,不带片刻犹豫。故此,她得到了第二片金叶子。然后是,第三片、第四片、第五片……

  桌上的酒坛空了一半。江南女子有些坐不住了,那可是金叶子、金叶子啊!她犹犹豫豫地效仿姐姐,淋下一整坛,几乎是瞬间,紫发男人就为自己送来了叶子。

  太容易了!太简单了!她当初为什么要犹豫?!让身旁的女人平白占了便宜!

  怨恨的目光刺向窈窕姑娘——这是她的敌人!夺她金钱的敌人!她扑了上去,一把扯住对方的头发,表情狰狞似恶鬼。姑娘似乎察觉了意图,边自卫边反击。两人很快在柔软湿漉的毯子上滚作一团……

  “人类啊,真是无聊。”刘邦打了个哈欠,坐起身。宽松的亵衣便从肩膀处滑落,靠着肘关节的支撑才能防止径直落到地上。

  他想起包厢里还有一个人。

  张良垂眸弹琴,似乎与外世隔绝。余光里瞥见两条笔直白皙的腿,也未理会。

  “跟随我,如何?”低沉性感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张良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紫眸。

  他没有问为什么,也不在意为什么。只答道:“好。”

  不知怎地,刘邦竟不惊讶这个回答。

  【THREE】

  张良成了刘府上的第九位琴师。

  他为刘邦抚琴的频率是每日一次,每次三个时辰。几天后,他才明白,刘府里实际上只有自己一位琴师,其余的只是挂个名号。他们的手指、手腕已经废了。

  过度抚琴导致的。

  今日是张良来刘府的第八天。他的任务除了抚琴依旧是抚琴。起初他以为刘邦痴心于乐理,不然怎会一听就是整整三个时辰。但,第二天他就明白了,并不是这样的。

  自己已经把同一首曲子弹了四十八遍,刘邦也丝毫不在意。

  ——他只会一首曲子。因为他的师傅只来得及教这么一首。

  “去把地窖里的冰运些上来。”刘邦大大方方地露出瓷白的胸膛与大腿,横躺在竹床上。身旁有两个乖巧的婢女在为他打扇。

  其中一婢女领了命令,拎起裙摆,快步朝屋外走去。她知道,主子在生气。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明眼人都不愿触霉头。

  张良只是垂眸抚琴,偶尔用宽大的衣袖拭去额角的汗珠。七月末,暑气蒸人。

  那婢女汗流浃背地回来了,手里提着满满一木桶的冰块。“公子,可要奴婢把这些冰用木碗盛出,散在屋子各处?”

  “你退下,叫小莲来。”刘邦捂住鼻子。那一身汗味熏得他头疼。

  婢女诚惶诚恐地退下了。

  之后,小莲没有来,来的是个红发高马尾的男人。张良偶然听到过,那人叫韩信,是刘邦的侍卫。

  叫韩信的侍卫什么都没有做,没有通报、没有行礼,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静静站在张良身旁,间歇性瞟向竹床上的男人。

  张良第三遍弹这首曲子的时候,韩信出声了,用仅两人可闻的声音道:“你只会一首曲子?”

  “是的。”张良亦低声回道,下意识抬头望了刘邦一眼。紫发男人闭着眼,表情恬静。

  韩信顺着他的视线抬眸,复问道:“他好看吗?”

  张良没有否认,便是肯定。

  韩侍卫的眼神温柔得可怕,“他当然是好看的,一个好看的坏人,十恶不赦的坏人——我每天每时每刻每须臾每弹指每瞬每念,都想杀了他。”

  停顿了一刹那,他敛了笑容,又成了冷冰冰的模样,“可我舍不得。”

  他没停留多久,就离开了。

  张良仍然抚他的琴。一日复一日。

  从夏入春,复入夏又入春;从屋内到屋外,复入内又入外;从新琴到旧琴,复新琴又旧琴。

  ——从刘府到皇宫。

  【FOUR】

  当皇帝应该很无趣吧?

  张良看着整日整日唉声叹气的刘邦,想道。男人看起来比在刘府时还要烦闷些。也是,一道菜最多只能吃三口,宠幸妃子时宫殿外头还得有人监听,是个正常人都忍不了。

  “韩爱卿,朕把这皇位交于你,如何?”刘邦倚在特质的躺椅上,半阖起眼眸,笑道。

  韩信单膝跪地,拱手道:“陛下说笑了。”

  “呵呵。我是否说笑,你最清楚不过了。”他没了笑意,悠然移开视线,单手撑着下巴,一副赶人走的架势。

  也不知韩大将军——是的,这个侍卫升职了,是没看见,还是假装没看见。总之他没走,把头一低,继续道:“陛下,臣听闻您近日心情不佳,特此派部下去番地为您寻了个乐子。”

  “爱卿有心了。”刘邦敷衍道,他甚至没问是个什么乐子。

  “那是个阴阳人。既有男人的特征,又有女人的特征。”

  “噢?”紫发男人坐直了几分,眼睛里有了些许亮度,“去,吩咐下去,两个时辰之内我要见到人。”

  韩信再一拱手,道:“是,陛下。”

  张良在晚宴时,见到了那位阴阳人。这人有丰满的胸脯,有明显的喉结,既有男性特征又有女性特征。姑且用“它”字代述好了。

  它着一身浅紫纱裙,欲露不露,好不撩人。男人与女人交融的美感,于它身上完美体现。抬眸瞧人时,又是副楚楚动人、巧笑倩兮的样子,直教人头脑发昏,甘愿做了那牡丹鬼、裙下臣。

  好些个大臣不由得瞪大眼睛,猛咽口水,再轻咳一声,装作全然不在乎的模样,与周边人谈天论地。

  刘邦倒是兴致平平。阴阳美人随韵律起舞,不时与四个伴舞互动一番。身后有儒雅琴师,有冷漠吹箫人,有手抱琵琶的玲珑美人。

  他间或瞥上几眼,手里却不停把玩着一根银白细鞭,死物比活物还要容易吸引他的注意。张良仍旧处在角落里抚他的琴。

  身侧的韩将军时不时为刘邦斟酒,后者微微抿上一口,便不理会了。导致红发男人只好自个儿饮尽一整斛酒——没人呵斥他不合礼法。

  所有人都自顾不暇。

  高台之上,刘邦随意朝众人望去,不堪入目的小动作、小反应皆入眼帘。他笑出了声,眼角有晶莹的泪花,他停不下来,后仰头大笑。

  一曲落。刘邦从龙椅上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阴阳美人,宽大的衣袖随手臂摆晃的方向而轻轻舞动。众人也停了动作,眼巴巴盯着皇帝用手中的银鞭,挑起了对方尖尖的下颌。

  “高兴吗?”他问。

  美人摸不准皇上指什么,又不敢多犹豫,乖巧应道:“高兴。”

  刘邦点点头,唇上还挂着笑,看似很满意它的回答。他又朝着众大臣问道:“你们,高兴吗?”

  “高、高兴……”只有零星几句附和声。他再望过去,大臣纷纷垂下脑袋,唯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刘邦冷嗤一声,笑意全无,“你们倒是高兴了,可朕不高兴。朕一旦不高兴了,你们统统都不准高兴。”

  “你也一样。”他贴近那个脸色煞白的阴阳人,语气轻柔。

  “陛下!我……”开口便是清清淡淡的嗓音,如沐春风。可惜很快被紫发男人打断了。

  刘邦用鞭子压住对方的唇,温声警告道:“嘘~朕不想听你说话。”

  他甩开银鞭,啪地一声,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银线。“你们得让朕高兴起来,对吗?”他问道。却无人敢答。

  银鞭毫不留情地在阴阳人的香肩上绽出一朵血花,它痛呼出声,扑通跪下,忙不迭地磕头行礼。它不敢开口求饶,一心巴望着男人能看在自己独一无二的身体的份上,放过它。

  大理石制的地面上,留下点点血迹。

  又一鞭子。血水迸溅。

  再一鞭子。皮开肉绽。

  复一鞭子。白骨现出。

  ……

  鲜红的血液染透了它的薄纱,白骨衬着红肉,别有一番风味。

  它呜咽着,惶恐着,像片残败的枯叶,在瑟瑟秋风中颤抖。血腥气早已覆盖了整间宫殿。

  安静,太安静了。大殿之上无人敢抬头,连呼吸都被刻意放轻。

  每多一声鞭响,地面上便多一摊血液。它没有精力反抗,甚至没有精力喘气,直愣愣跪倒在男人脚下,再也无法扬起头颅。

  刘邦仍觉不够,扬起鞭子正要再抽,阴阳人先他一步,昏了。饮足鲜血的银鞭成了暗红色,他随手一丢,随即向着唯唯诺诺的大臣们笑道:“看它作甚,不堪入目的淫物罢了。朕提前除去,免得辱了众爱卿的眼睛。”

  众人忙称陛下英明。

  他终于高兴了。转身眺向韩信,做口型道:你太令我失望了。韩将军怔愣了一下,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成拳头。

  皇上走了。大臣散了。

  张良抱着琴,也出了宫殿。韩将军说刘邦是坏人,李丞相说刘邦是恶鬼,张侍郎说刘邦是暴君。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想法。

  他抚摸着琴身,依然秉持初见时的看法——是普天之下绝无第二的,美人。

  【FIVE】

  第二场晚宴很快被安排好。

  一队身着异服的胡姬在大殿中央扭动腰身,别说刘邦觉得无趣,就是大臣们也不愿多看,该喝酒喝酒,该吃菜吃菜。与前几日的阴阳人相比,这十几个姿色虽上乘的男人、女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行到节奏最紧凑高昂之时,整支队伍都围绕着刘邦翩跹起舞。最耀眼的白衣男子一扬衣袖,唇上现出一抹笑,无数银针倏地从袖口处飞射而出,直袭刘邦面门。

  身侧各方退路均被胡姬挡住,他无法跳出屏障,干脆随手抓来一人,挡在身前。那人受了大半银针,面色涨成紫红,倒地不起,抽搐了几下后就没了生息。

  几位大臣连忙叫唤:“有刺客有刺客!快来人呐!”暗处的侍卫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一人按住一个胡姬,拖了下去。

  行刺的白衣男子倒是被刘邦留下。

  他当即被戴上镣铐,手脚制住,动弹不得。嘴上还不服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妄想从我口中探出什么消息。”

  “有意思了,这年头还有上赶着求死的,朕要是不答应,岂不是不识抬举?”刘邦眯起眼睛,整个人都泛着一股逼人冷气。手中提着的紫色重剑,也透出点点寒意,不带丝毫温度。

  “你以为你是谁,神?”刺客嘲道。

  刘邦抬起重剑,反问一句:“难道不是?”

  他生气了。张良猜测道。

  手起剑落,男子的胳膊便少了一条。裹着锦衣的断臂与被斩断的铁链,一同落到某位大臣的宴桌上,暗红血液混杂着白黄骨髓,当场将他吓昏过去。

  刘邦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又削下对方的另一条胳膊。接着是左腿、右腿。

  看这架势,皇帝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这刺客活生生制成人彘啊!

  白衣刺客也是条汉子,死咬着嘴唇连□□声都不肯发出。“嗤!”刘邦甩了甩手腕,没了耐心。

  重剑横斩,人头落地。

  切口处迸起的血液溅得满地都是,几颗血珠蹦到张良眼皮上,随即滑落,遮住了大半视线。他不得不空出一只手来,用袖子拭去血迹。

  琴音仅断了一瞬。刘邦却蓦然抬头,直勾勾地盯着面色如常的张良。

  没有一丝畏惧,没有一丝波澜。偌大的尘世间仿佛没有一样事物,能让这个人多瞧上一眼。

  “随朕走吧。”

  张良看着刘邦向自己伸出漂亮白皙的右手,淡淡开口:“你是好人吗?”

  闻言,刘邦眉头一挑,露出个狡黠的笑容,道:“不客观的说,我是个好人~”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张良拍了拍并无褶皱的衣摆,搭上了那只手。

  【SIX】

  深夜里,寝宫只点了两盏灯。

  拳头大的火光照不清人,仍是昏黑一片。

  张良随刘邦褪去尽数衣衫,坐在龙床对侧。紫发男人没有动作,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刘邦沉默了片刻,突然伸出手臂揽住他,往后躺倒在柔软的床榻上。他抑制着语气,声音空灵,宛如恶魔低语:“我好无聊,让我快乐起来,好吗?”

  张良被迫俯下身,两手撑在男人耳旁。“好。”他应道。

  按照刘邦的指示,他将对方的双腿搭于自己的腰侧,刘邦顺势环住。两人的空隙逐渐缩小。

  刘邦从枕侧摸出一个瓷罐,命令道:“打开它。”

  沁人的香气溢了出来,或许是药膏之类的。

  刘邦主动将自己的身体呈上,张良什么都不需要做,单单是看着。

  有什么粘稠的液体流了下来。张良用手指抹了一把,鼻翼微动,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

  “继续呀!”刘邦自顾自摇摆起腰肢,愈加多的血液涌了出来。

  闷哼声从对方的唇齿间泻出。

  张良在他光滑的肩膀上留下一个齿印——这也是刘邦要求的。

  “你就这点力气?嗯?”

  他乖乖听刘邦的话,狠狠咬了下去。浓浓的铁锈味在口腔里散开。

  刘邦现在快乐吗?

  或许是的,张良想。

  这就是独属于刘邦的快乐,也说不定。自己只需要做好对方要自己做的事情就行了。

  后来,男人晕了,脸色惨白,可能是失血过多,亦或者是别的。张良仍然在重复一项既容易又单调的运动。

  ——这是刘邦的要求。

  【SEVEN】

  第二日清晨,张良被气色看起来还挺不错的刘邦推醒了。

  “你很好。”他笑道。眼里却没有笑意。

  宫殿外的宫墙之外响起沸腾的人声。马蹄声,铁器声,呼喊声。紧接着是韩信模糊不清的吼声:“……起义……讨伐……暴君……”

  张良看了刘邦一眼,后者没有反应。

  刘邦从木头架子上扯来一件外衫,披在身上。遍体的伤口对他而言,好似没有影响。

  张良也掀被起身,入目就是一大片浸透床单的血迹。仅是瞥了一眼而已,他开始套上自己的衣服。

  宫墙外的声响愈来愈大,一支军队正在逼近。领头人是韩将军。

  张良戴上眼镜,望向手持短剑的半裸男人。他能看出来,对方有话要说。

  “为我陪葬,好吗?”话音刚落,他就低低地笑了出来,仿佛自己讲了一个异常好笑的笑话。

  张良出声了:“好。”一如两人第一次对话时,那样回答道。

  “……”刘邦深深看了他一眼,再次将人搂住。他叹道:“我多想如你一般,无悲无喜,无欲无求。”

  右肩胛骨处一阵刺痛。

  张良默默看着那柄短剑从后背穿出胸膛,再毫不犹豫没入刘邦自己的心口。男人在笑。男人倒地了。

  两人跌倒在地。不知是谁碰落了灯盏,火苗燎着了一角纱帘,片刻之后引燃了放置衣物的木架。张良同刘邦倒在赤红火光之中,神情淡漠。

  起义军破门的动静太大,震落了一只蜘蛛,吓到了一位小兵,又惊到了身后一大群人。可惜这一切的一切,刘邦都听不到了。

  ——这小半生,终于走完了。

  张良闭上眼睛,如是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