赦生当然没答应跟谈无欲一起吃饭。绝大部分的学生跟老师都是上辈子的仇家,哪个学生好好的要跟不太认识的老师一起吃饭,活的不耐烦找不自在么?

  下课铃声一响,谈无欲觉得赦生没说话应该就是默认了正收拾东西,可旁边赦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抽出书包,一手抱起桌上的东西,屁股迅速离开座位,快步跨出过道拐个弯出了门。等谈无欲反应过来,别的学生也已经挤在过道上了。

  谈无欲端坐在座位上,笑看着门口渐渐被人挡住的小背影,觉得他看起来一副乖乖的样子,心里还是有点小九九的,默默在心里点了个赞。

  赦生出了理科楼大门,将自己的东西整理好。这个时候元祸天荒的电话来了。

  苦境是个好地方。赦生不是一个人来留学的,因为他爸非常爱自己家的崽,赦生说要来苦境中原,他其实不是很拒绝,但是多少有点担心,小儿子当然是自己的心头肉,不能出一点差池。

  看看隔壁家的吞佛,回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于是他爸怂恿着自己的老铁们把自己的宝贝一起送到苦境去。螣邪郎是还反对了好久,在帝都上最后一年大学的他闹着要跟自己弟弟去苦境,这不是瞎胡闹吗?不用毕业吗?以为毕业很容易吗?

  元祸天荒原本不是很乐意来,别见狂华是家里不太让来。但是不知道最后用了什么操作,这俩跟着赦生一起来了瀚海。螣邪郎还是乖乖呆在帝都了。

  “赦生,今晚不用给我留饭了。”元祸声音有点低沉,看来不是很开心。不过他也向来没什么好开心的。

  “为什么?”赦生沉默一下,见他没往下说,问了一句。少做一份饭,准备东西都要重新估量分量,还是比较麻烦的。

  “狂华一个下午没在家。我现在正找她。”元祸又沉默了一会儿说。

  “发生什么了?”此时的赦生还不明白向来话不多没什么情绪波动的元祸怎么这个样子。但也不是很好奇,狂华怎么了才是一等事,听他的意思,应该是找到了,但是看到了什么不太开心的画面。

  “狂华上了一辆车,我已经报警了。但是警察说,我描述的场面并不构成绑架!”

  “……”赦生表示不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绑……绑架?“什么场面?”

  “一个男人给狂华开了车门,还特别有礼貌,两个人不知道要去哪儿,我正在跟着他们的车。”

  “……”狂华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姑娘,不是听说她暑假接了家教吗?没准就是去家教了呀?不是每天七八点就回来了么?赦生告诉自己,小场面,不用慌。但是他直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告诉元祸。

  “我不跟你说了。”

  元祸挂了电话,赦生收了手机,停下来看着旁边的湖,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问题有点超纲,条件不足,无法分析,没搞明白元祸为什么这么紧张,抬脚继续往大门外走。

  这个时候,谈无欲正提着公文包出来,赦生顿时紧张了,立刻加快脚步,出大门的时候,看见谈无欲已经不在身后了。这才松了口气。

  当天晚上,赦生很久都没有睡。近凌晨一点,元祸天荒带着别见狂华回来了。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赦生问了一句:“饿不饿?”沉默了那么久,一直沉默也不是事儿,赦生心里毫无波澜打破沉默。

  狂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像是生闷气,她手指修长细白,红色的指甲油正泛着光。元祸盯着她目不转睛地看,扭头对赦生说:“她肯定饿。”

  狂华立刻回应:“我不饿!”

  “她饿。”元祸肯定道,“你跟他在咖啡厅坐了那么久,饭都没吃一口,你还说你不饿?三个人向来你吃得最多。”

  “……”狂华觉得自己已经完全不想理她。确实饿,但是看到你饱了不可以吗?

  赦生觉得自己明白了,转身去厨房给他们下面条。而且这气氛,总觉得自己在不太合适。竖起耳朵听着他们在客厅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冷战。

  赦生将面端出来的时候,他们也没说上三句话。别见狂华端起面转身将房间门关上。

  元祸天荒追上去,对着门低声说了一句:“狂华,我答应过你爸,要好好照顾你。”声音里透着几分无奈,几分赦生也不明白的无望。

  星期五的晚上,赦生是卡着七点五十八分到的教室。果然不出所料,何止是没什么人来,是除了赦生没有一个人来。赦生刚刚坐下来,听见脚步声扭头看见进门有些惊讶的谈无欲,觉得有点想笑。

  “想笑你就笑吧!”谈无欲把东西放下来,坐在讲台上,假装整个教室有一堆人的样子,非常淡定,气质依旧高贵优雅,无所畏惧,将ppt播放出来。然后掏出手机群发短信:“我是《关系社会学》老师谈无欲,请你们半个小时之内出现在教室,否则……”手机断电了。

  “……”明明还有百分之六十的电来着,谈无欲有点想不明白,突然记起来,中午手机摔了一下,重启了还是好好的。真是断电断得好时候啊!

  “血缘关系有哪几种?”谈无欲将手机揣进包里,抬头问赦生。

  赦生也没有翻书,信口说道:“家庭,亲戚,联姻。”

  谈无欲脸色缓和了些,又问道:“社会关系呢?”

  赦生想了想,还是没有翻书:“同乡,同学,师生,同事,邻居,熟人,朋友,结拜兄弟。”

  “好吧,那我也不讲了,我们直接进入举例环节。赦生同学,你来举个例子吧?任何一种关系都行。”谈无欲将手里的翻页笔放下来,拎着笔记本往赦生旁边坐下,别的学生自己也没什么兴趣,但是这孩子现在看着像是被什么大疑惑给困住了。这么说不知道他会不会说出心中的疑惑来。

  “你坐这么前干什么?”赦生有点抵触情绪,这人眼睛这么亮,笑起来那么灿烂还带着点羞的样子,莫名觉得特别危险。

  “方便做记录。”谈无欲没理他,开始写。

  这些事情赦生想了想,总不能去问自己那个不着调的哥哥,他肯定特别神气地说,小鬼你这都搞不明白,还是问爸爸?难道是动不动打哑谜让人自己探索的吞佛?又想起谈无欲昨天在电学课上写的东西,肯定能说明元祸跟狂华之间的奇怪局面。于是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客观地给谈无欲讲了讲。

  谈无欲听完赦生的讲述,憋了很久没有笑出来。神情严肃正经地跟赦生一一分析。

  事情是这样:狂华是想来苦境看看世界的,元祸是追随她而来的。但是元祸这人呢是个典型的闷骚,从来不说明点什么,而狂华也看不见身边有绿叶。来到这里看上了另外一个小帅哥,即使忍着挨饿,胃疼,也要陪他喝咖啡。

  赦生皱眉,觉得不太可信,嘀咕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谈无欲觉得自己知道赦生为什么不知道。赦生这样沉迷奖学金的主,估计也搞不明白所谓的感情,大概是被红色美瞳迷了眼睛。说起来,这双眼睛真好看啊!摘了美瞳什么样啊?

  谈无欲将思绪扯回来,想了想,说:“我觉得这妹子跟那个咖啡小伙子估计也成不了,你朋友跟她也难说。”一个爱对方的人,怎么会察觉不到对方在忍着饿陪自己喝咖啡呢,可见对方也未必就多在意她。按照小言的套路,妹子伤心了回头发现身边绿叶很好,也有那么一丝可能,也就那么一丝。

  赦生点头,到底是搞关系社会学的。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既然在上课,在举例,就应该回到正题,扭头一脸认真问谈无欲:“那他们这种属于什么关系?”

  谈无欲稍稍愣神,也严肃地开始搞学术:“得一层一层看。对于妹子来说,妹子和咖啡小伙子应该已经进展到情侣关系了。至于那小伙子,我就不清楚了。至于你朋友跟妹子,对于妹子自然还算是朋友关系,对于你朋友,那该是单箭头的友情之上恋人未满。”

  赦生思考了一下,问道:“有没有帮忙改善关系的方法?”

  谈无欲一笑,忍不住抚上赦生的头,谈论八卦也能用如此学术的角度,如此认真地进行,如此认真地思考,真是太可爱了!

  “当然有,这门课的最终目的就是这个,并且学以致用呀!”

  “那得好好学。”赦生沙哑着声音表示赞同,低头开始看书,“我们什么时候能讲到这个?”突然想起来,这件事已经发生成这样了,可自己这门课刚起了头,这样赶得上把狂华拉回来吗?

  “看你表现。”谈无欲站起来回到讲台,喝了口水云淡风轻地说。天真,真是天真啊!

  此时课间铃声响起,谈无欲将手机拿上,拎着保温杯出了教室。办公室能将电充上,群发个消息很容易的事情。

  赦生觉得谈无欲也叫不来几个学生,毕竟连阴无独都不来了,这门课估计以后也就自己一个人还来了。其实还挺实用挺有意思啊,不就是远了点吗!既然是看自己的表现,那自己快速地把前面的知识学好,不是能很快进入后面实践促进关系章节?

  谈无欲并不知道当时的赦生心里的想法,只是觉得这孩子不光长得可爱,还特别天真好玩儿。

  人际交往能力好的人不用学就能风生水起,驾轻就熟。就像素还真,打小就深得其中精髓。某些人天生诚恳天真,比如赦生,再如何学也未必就能多么游刃有余……

  赦生心里还有一个潜在问题,为什么没一个人来上课呢?为什么连阴无独都不来呢?女人翻脸跟翻书一样,口口声声嚷嚷男神老公,转眼就不来的吗?

  彼时的阴无独内心是绝望的,天大的误会啊!我也想来啊!但我不能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