赦生是个地地道道的外国人,也非常热爱自己的国家,来苦境留学是小时候受到邻家大哥哥吞佛童子的影响。当时的吞佛皱眉吐出一口烟说,苦境中原跟异度魔界十分不同。然后很久都没有说话,但是那双对往昔异常怀恋的眼神,赦生当时虽然不是很懂,也看得很清楚,印象比较深刻。

  赦生话向来不多,但是个比较执着的孩子,憋了一下追问道:“怎么不同?”

  吞佛狠狠吸了口烟,将即将燃尽的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声音略带沙哑地说:“说了你也不懂的。”

  所以赦生申请来苦境留学,选了瀚海国际大学,呆了一个学期。偶尔想起吞佛那副样子,想起那些话,再对比一下自己每天努力上学,三点一线,毫无波澜的单纯校园生活,偶尔出外面走走吃吃东西。除了觉得挺多东西蛮好吃,让自己的脸长了二两肉之外,也没觉得这地方有什么不同,还是不太理解吞佛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变成那样。

  至于星期五晚七点五十来到这有些荒凉,只有两间教室亮着灯的火焰楼,坐到八点二十分,听着另外二十多个学生从小声讨论到大声抱怨这破选修在这该死的时间,该死的地方,竟然天杀的二十分钟了连老师都没有。还是觉得自己当初脑门被窗户夹了,听信了不知道谁说,谈无欲这人是个硕士生导师,人年轻,也比较干脆,选他的课估计以后要逃很方便。

  赦生往门口看了一眼,这时候一个头顶金色蝴蝶,粉缎带缠双麻花的妹子晃着大辫子在门口瞄了几眼,看见没有老师松了一口气,立刻抖着两根麻花辫子跑进教室,找了个座位长舒一口气,扭头嗓门特大地跟后面一个看起来就很温婉的姑娘说:“倾城,老师真没来?真的不是喝水去了?”

  “真没有!”言倾城说完,继续低头在本子上写东西。

  “我跟你说,谈无欲真的很帅,简直男神,老公。”

  言倾城将麻花妹子按回座位:“我知道了,不会跟你抢的,也会每个星期陪你来上选修,安心啦!”

  于是赦生看尽了学生百态之后,点亮手机,很好,八点三十分了,再有二十分钟,就课间休息了。犹豫了一下从棕色北极狐书包里掏出一本《关系社会学》,旁边的同学还惊讶了一下,嘀咕道:“这年头还有人上选修带课本?怕不是个傻子。”

  赦生扭头看着他,火红色的眼睛闪过一抹不悦,还没有出声,那人有些怯怯地说:“我什么也没说。”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正巧这个时候,门口有人大步流星走了进来,将公文包放在桌上,快速打开,拿方巾纸擦擦汗,将眼镜戴上,右手成梳把头发往后一梳,不失优雅,伴随着寥寥几声哇,咳嗽一声抖了抖几张A4纸,清冷的嗓音响起:“我叫谈无欲,是你们《关系社会学》的老师,我先讲一下基本的事项,这门选修课从第四周上到十六周,成绩分为考勤百分之三十,平时问答百分之二十,期末会有考核,至于是试卷还是论文,看你们表现,考核百分之五十。另外是考勤问题……”谈无欲一边说,一边在黑板上写,粉笔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竖排下来,非常有书法家的风范。

  “关于考勤问题……”谈无欲话还没说完,铃声响了。谈无欲也就停住了,说了句下课,从包里掏出个保温杯立刻就往门外走去。

  顿时课堂就炸了一窝蜂的男生出去教室,麻花妹子扯着言倾城的胳膊,大声嚷嚷:“倾城,是不是很帅!”

  “是很帅。”那姑娘没什么底气小声地回答,其实太远了,近视忘带隐形眼镜也看不太清,纯属瞎说,但是不能打击朋友的热情。

  有人小声地说:“好在拦住了我女朋友选这个。你想想她们一宿舍人手机里养着那四个野男人,为了个二次元的男人疯狂氪金,现在看着这三次元许墨,还不得炸成烟花。”

  “哥儿们,听我说,你女朋友没选这个,你选了这个,她遗憾她会不开心。你们两个选修都不一样,你没法陪她,她更不开心。我觉得你要凉。”

  “少胡说。”

  “不信走着瞧啊!”

  “我们的爱,我明白。”

  “你们的爱,过了就不再回来。”

  “你这人怎么这样?”

  赦生依旧坐在原位,听着大家从一个话题讨论岔到天边,低头将书本翻开。目录早就看过,第一章也看过,那就接着看第二章吧!

  上课铃声响的时候,谈无欲才端着保温杯回来。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自认得体,赦生觉得有些尴尬的微笑:“我们继续。”

  开了多媒体,掏出u盘插上,谈无欲盯着桌面看了一下,赦生分明地看到他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僵硬了一秒又恢复过来,一般人察觉了可能得笑,并告诉自己的小伙伴,但是赦生是什么人,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

  然后投影幕布升上去,电脑关机了。

  谈无欲拿了支白粉笔,开始写板书。一边淡定地讲述:

  “关系社会学,起源于比利时的社会学家杜卜瑞尔在1912年发表《社会关系》一书,他认为社会学研究的对象不是“社会”,而是“社会关系”。他在1948年出版的《普通社会学》一书中把社会关系界定为“存在于两人之间,其中一个人所形成的某些精神状态及其所完成的某些动作(包括语言、情感等),须依据另一个人的存在以及与他的关系如何而定。”杜卜瑞尔认为社会实体的存在,相当程度上依靠这类个人间的互动关系。”

  谈无欲停下来,刷刷刷横着写板书。走了两步继续说道:“他又将协调合作的社会关系看成积极的,将敌对和破坏的社会关系看作消极的,这些正是社会学的研究对象,并进而把这些社会关系所形成的社会集体(即群体),也当做他的社会学的主要对象……”

  他吧啦啦啦讲了二十多分钟之后,停下来坐在讲台上,清冷的声音没什么情绪:“这门课并不复杂,教材也不是必备品。只要你们不难为我,我也不会为难你们。今天是我不对,堵车来得晚了些。那我们就早点下课,现在点名,认识一下大家,点一个出去一个。”

  赦生抬头看着低头看名单的谈无欲,觉得他是不是忘了说考勤。许多老师都有一些比较极端的规定,三次或者五次点名不在就挂科。自己要是提醒一下,有表现的嫌疑,还没准被同学排挤。要是不说吧,又有点过意不去。

  但是点名已经开始了。人陆陆续续地往外走。直到剩下三个。

  “赦生童子。”

  “到。”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赦生站起来,没有往门外去。谈无欲抬头皱眉看了他一眼。疑惑这小伙子长得不错,怎么声音这个样子?谈无欲扶了一下眼镜,认真看了一眼。

  赦生跟那个一直叽叽呱呱讲话的阴无独在这班里也算是比较突出的两个。差别在于这个小伙子看着十分顺眼,乖乖的,还有股不服输的劲儿,一张脸有点婴儿肥十分好看,火红色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带了美瞳,但是看着特别有神坚定,反正谈无欲看着还挺喜欢。至于另一个突出的,呃,不提也罢,作为美妆博主,实在不能忍受那妹子的搭配。

  “你不回去?”

  “我等一下,有点问题要问您。”

  “哦,那坐着吧!”

  “任沉浮。”

  “到。”

  “冷水心。”

  “到。”

  人都走完了,谈无欲将东西收拾了一下。走下来看着已经收拾好书包的赦生,见他不说话,看来是个内向的,于是主动问了一句:“赦生同学,你有什么问题?”

  赦生没想到他会先说话,低头组织了一下语言,抬头沙哑着声说道:“您刚刚是不是忘了提考勤了?”

  谈无欲一愣,对呢,五次不来就挂科忘了说了。但是自己不能在学生面前失了教师的尊严,立刻狠狠咬牙反驳:“没有。上课是学生在学校应尽的义务,我哪儿有必要提。”说完转身就走。这小兔崽子,怎么能这么一副诚恳的样子提这事?面上波澜不惊,心里跟明镜似的。

  “……”赦生没说话,跟着谈无欲往门外走,离开的时候,顺手把灯关了,把门带上。谈无欲已经走远了。一身修身的宝蓝色隔远了几乎成墨色的西装,穿得真是整齐干练。

  赦生想,其实这老师,还是挺不错的,或许下个星期我也可以考虑一下有史以来第一次逃课。但是会不会整个教室就他一个人?不对,阴无独肯定要拉着言倾城来的。

  赦生走到楼梯口刚一拐弯,就看到谈无欲拎个包等在旁边,笑着问道:“小赦生,你不是盘算下星期不来上课吧?我可是听说你这留学生不简单,上学期学院第一名,这学期要是挂个科,不好看吧?”

  赦生的脸顿时红了,小赦生什么的,这种称呼,真是太羞耻了。谈无欲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盯着他莫名红了的脸,觉得或许是内向学生紧张,一急就红了脸,不过这小婴儿肥的脸带着红晕真是好看,谈无欲觉得心里美滋滋的,带着开心的笑容,没等赦生回答,潇洒下楼去。

  赦生红着脸看着那扬长而去的背影,有点气,看来,这门课是不能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