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意未消, 降谷零冲好一杯咖啡,难得的周末,选择打开上次咖啡店购买的书籍。

  叩叩叩、叩。

  熟悉的敲门声。

  环顾周遭, 偌大的客厅只有他一人。降谷零想起来了,好友们都有事出门,掌心贴着马克杯杯面,感受到那滚烫的温度,最终, 他放下马克杯, 选择去开门。

  “哟弓奏。”打开门, 降谷零招呼着门口的少年,“改日给你佩把钥匙吧,就不用敲门等待了。”

  “那不就没有仪式感了吗?有人在家开门, 是多美好的一件事。”弓奏玄关捡出自己的专属拖鞋,边换鞋边回应道。

  降谷零去厨房准备待客茶点。得知今日景光他们都不在, 弓奏觉得偌大的客厅有点空, 坐下来看到降谷零放在桌面的书籍。

  《红与黑》。

  封面一线倾斜, 上方红色, 下方黑色, 设计简洁,直达主题。

  弓奏双手撑着脸,发觉还有本,是《查理三世》。莎士比亚的经典名著,他不由翻开读了起来。

  端着花果茶与鸡蛋布丁从厨房过来,降谷零看到少年专注地翻着手中的书。

  “这本我看完了, 你可以拿回去看。”他说道,从放置好的托盘里取出两样食物。

  见状, 弓奏不满地鼓了下脸:“怎么不是咖啡?”

  “你还小,不要□□成瘾。”

  “那你也爱喝咖啡,为什么我不可以!”弓奏大声抗议。

  抗议不过三秒,大掌握住他小脑袋瓜,瞬间镇压。

  该怂还是要怂。

  弓奏安静低头,茗茶,看书,吃甜品,如一只小鹌鹑般乖巧。

  书页翻动沙沙声。降谷零从书中抬头,问道:“最喜欢哪一段?”

  咽下Q弹嫩滑的布丁,弓奏把书翻转过来,正対着降谷零,指了指书上其中一段:“这段。”

  降谷零紫灰的眼睛闪烁着光。

  见他神色恍惚,以为是看不清背光的字,于是少年读了出来。

  “……理查爱理查;那就是说,我就是我。这儿有凶手在吗?没有。有,我就是;那就逃命吧。怎么!逃避我自己的手吗?大有道理,否则我要対自己报复。怎么!自己报复自己吗?呀!”

  少年的声音清脆,像是翠叶滚动的露珠。抑扬顿挫的语调,都是不识愁的滋味。

  可降谷零还是怔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无意识地翻动手中的书页,想要将这一切翻篇。

  “念得不错。”夸奖了一句,降谷零低下头,看着书中主角陷入理智与感情、尊严与欲望的纠葛之中。

  偏偏是这一段。

  偏偏是查理三世的内心独白。

  偏偏是那日咖啡厅那段文字后面的话。

  不愧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弟弟神原弓奏。他总是能在某些地方与自己很有默契。

  文字漂浮在纸上,降谷零再也看不进去了。

  坐在沙发上的他抬起头,看见弓奏坐在矮小布艺凳前,用白瓷匙舀鸡蛋布丁。瓷匙上有一朵粉杜鹃花,开得正好,少年小心翼翼将舀好的布丁倾到花朵上面,再一口嗷呜吃掉。

  那满足的神情,仿佛尝到了春天的杜鹃花味道。

  看着,降谷零兀自微笑。

  所谓警察,就是为了守护所有日常生活里的美好。

  敏感地察觉到注视的目光,弓奏抬起头,看着降谷零,表情充满疑问。

  蓝发少年捏着瓷匙柄,舀起甜点递过来:“吃布丁吗,零哥?”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只是客套。

  降谷零微笑道:“好啊。”

  说着,放下书,蹲身伸头过去,张嘴“啊”了一声。

  少年小脸皱了下,还是老老实实递过瓷匙。降谷零噗嗤一声笑,抬手捏了捏他皱着的脸,“逗你玩的。”

  脸蛋被一通□□,弓奏不满道:“小时候你就这么哄我,长大了还这样。”

  “这说明什么呢?”降谷零明知故问,“某个小朋友的智商,可能一直停留在八岁吧。”

  气哼哼地吃掉布丁,弓奏表示不跟他计较,并强调道:“我很聪明的,好不好!”

  “好——”降谷零拉长了音,逗弄着少年。依附于心底的那些灰尘被吹拂开来。

  金发男人竖起一根手指,眯着眼睛,诱导道:“那你猜猜我在想什么?”

  “不猜。”少年拒绝道,“你又不是阵平景光哥他们。你这个人,想说的时候才会说出真实想法!”

  睁着的那只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降谷零开口道:“那你觉得,阵平他们会怎么做?”

  没头没尾的问题。面前的布丁已经吃完,无事之下弓奏开始思考,认真答道:“如果是阵平,就要追着跑才行,要不然他会为了掩饰害羞故作凶狠地逃走……

  “萩原老师嘛,我是他的学生,也是他的朋友。”强压着饱暖昏昏欲睡的冲动,弓奏托着下巴继续说,“只要我跟阵平关系好,他就会很开心。”

  “景光哥的话,因为是温柔大哥哥,我说什么他都会赞同。”睁着困得半阖不阖的眼睛,“有时候他过于保护的态度,会让人觉得是个男妈妈啦。”

  “虽然我想,在最终的底线之上,他肯定会选择零哥你啦。”打着哈欠,少年喃喃道,“你们是幼驯染嘛……”

  看着困得趴在桌上快睡着的少年,降谷零略略震惊。

  原本以为无忧无虑的弟弟,内心対周遭的人际关系,既清楚又敏锐。

  附在心底的那些灰尘一点点被拨开。

  “啊対了零哥。”困得险些睡过去的弓奏突然抬头,眯了眯酸涩的眼睛,雾着眼睛看眼前人,“我觉得你最近神秘主义过度,很适合当卧底啊。”

  “……”正中红心。

  降谷零长长叹口气,“你这样聪明,我也有压力的好不好?”

  没人回话。少年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张扬亮丽的蓝发散下来,笼着那白嫩的脸蛋。凑近过去,降谷零看见少年卷翘的睫毛,伸出手,轻轻地戳了戳熟睡的脸,如布丁般的Q弹滑嫩。

  紫灰的眼睛渐生笑意。

  “既然弓奏你说中了,那决定我来做,好不好?”降谷零喃喃道。

  回答他的,是少年绵长轻缓的呼吸。

  ·

  “啊——切!”弓奏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戴上口罩。

  身边的诸伏景光目光担忧,“果然感冒了。”

  说着,猫眼男人抬起手背贴了下少年的额头。那微凉的触感缓解高热,弓奏抬起手指捉住手掌,贴近自己烧着的额头。

  男人的手掌先是一僵,旋即猫眼软下来,湿润潋滟。

  “很难受吗?”他温柔道。

  弓奏可怜巴巴地点头,“嗯”了一声。

  “抱歉哦。”诸伏景光轻声说道。

  “不是景光哥的错。”弓奏摇摇头,轻轻喘着气,焉巴巴道,“是零哥……”

  轻笑了下,诸伏景光喃喃道:“怨念很深啊。”

  某个愤怒的开关被按动。弓奏唰地一下抬头,气呼呼道:“他把睡着的我放在沙发上就去忙了!连毯子都没有!”

  “啊这……”诸伏景光略显尴尬地别开眼,该怎么告诉弓奏盖着的毯子是他自己蹬掉的。

  回想当时的场景,他回去打开门时,阵平研二两个人已经在客厅里观察熟睡的少年。

  “我觉得他要掉下来了……”阵平小声说道,“果然该抱进屋睡觉。”

  “等下,小弓奏好歹是成年人。”萩原研二不愧是警校组情商的顶点,及时制止。

  诸伏景光想,真那么做,醒来的弓奏会觉得很尴尬吧。等他走过去,熟睡的少年一扫腿,盖着的毛毯飘飞,盖上沙发旁边蹲着的阵平。

  黑色毯子笼罩阵平。

  “……”

  在场三人不约而同的沉默。

  两个人同时笑出声。

  唯一的那人扯下头顶的毯子,语气充满怒火,压得低低的,“喂萩、景光,你们今天真是——”

  沙发上的少年侧翻身,嘴里哼唧哼唧,仿佛要醒。

  “嘘——”萩原研二诸伏景光竖起手指,禁止道。

  松田阵平张了张嘴,满腔的怒火骤然消弥,转为无奈。

  三人対视一眼,忍不住噗嗤笑出来。沙发上的少年再次哼唧,于是三个青年忙住嘴,又忍不住憋着笑。

  “把沙发并在一起,别让弓奏翻身摔地上吧。”随后,诸伏景光建议道。

  其余二人依言照做。

  做完以后,三人默契地蹲到沙发旁,观察少年的睡颜。

  夕阳之下,落地窗外的余光照亮少年熟睡的脸庞,脸蛋宛如剥开壳的荔枝,糯软清透,卷翘的睫毛在眼底笼下虚虚的阴影,更显眼眶深邃。呼吸均匀而轻缓,像是一朵花的浅眠。

  那一刻的美好,诸伏景光相信,不光是自己刻印在脑海。

  说到底,他们対弓奏的感情不止是浅薄的喜欢,也有弟弟似的保护欲,或者工作敬业的欣赏。

  然而,仅仅如此吗?

  “景光哥?”弓奏的呼唤,让景光从回忆里醒来。

  原来二人已经来到药店。

  “药店到了,去开药吧。”景光轻声道。

  烧得晕晕乎乎的弓奏点点头,朝药店的玻璃门去。他推门而入,眼角余光看见景光在外接了个电话,不疑其他,先往里面走。

  他没有看到景光倏忽转变的脸色。

  望着熟悉的来电,诸伏景光神情一肃,接起:“零,是因为那件事吗?”

  近来的工作调任,就是为了这件事。

  “嗯景光。”降谷零的声线经由电流传递,有种失真的冷酷,“卧底测试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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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六一快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