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觉得很微妙:“你是不是……变聪明了一点?”

  格蕾特一下子绷不住了:“什么意思, 我原来很笨吗!”

  “感觉理解力和表达力上稍微有所精进……”松田阵平轻啧一声,“算了,当我没说过。”

  这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看来智商上应该没什么进步。

  对于犯罪者,他一向是不假辞色的。

  总觉得这个人又在心里骂她, 格蕾特正有些气愤,就听对面的松田阵平质疑道:“说到底什么不会被幻想生物杀死,只是你的一面之词,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为了开脱罪行编出来的设定呢。”

  “我说的都是真的。”格蕾特信誓旦旦道, “这个世界的规则统一都是这样的画风啦,什么等价交换, 生命不会在世界合并时凭空出现或消失,不会被不存在的东西杀死什么的……”这些法则都是她在读过女巫的笔记后才慢慢理解的。

  无数的条条框框,看起来似乎都像是这个世界对于生灵温柔又不失强硬的维护。然而……

  “我其实很不甘心。”格蕾特失落地低下头,牙齿磨咬着下唇,带来轻微的刺痛感,“什么公平啊, 无论多努力的工作,生活也不会变好。这个世界上富人骄奢淫逸,穷人却连饭都吃不起, 只能把儿女抛弃到森林里。而我想反过来对那群不劳而获的人做点什么的时候,却又处处受限。”所谓的法则到底是在保护谁呢。

  萩原研二觉得情况变得有些麻烦,说到底他们只是警察, 本职是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 不是能让世界和平的万能角色。

  也不负责心理咨询和向童话杀人魔解释资本论, 这题超纲了。

  松田阵平更直接:“你实际诞生的时日应该没有多久,挨饿被抛弃什么的都是虚假的记忆而已, 你清醒一点。”只有杀死进入这个亚空间的人这件事是真正由她做出的。

  格蕾特:“……”这两个人完全不为所动,心是用石头做的吗!

  她倒不是刻意想用言语去争辩什么,但真心的剖白总能希望得到听者的理解,谁知这两位完全就是一脸“计算一下这能判几年”的表情。

  格蕾特还是对现实世界了解太少,对警察这个职业更是一无所知。见惯了各种犯罪理由的他们心中自有衡量的尺度,对价值的审判会有专业的法官和社会监督去做,身为执行者的警察要是被犯罪者的三言两语就动摇心神,背弃职业素养,这么多年的工作就白干了。

  萩原研二叹气道:“格蕾特小姐,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

  “班长在现实世界的一条路线中已经死过一次了。”这件事在刚到亚空间时的交流中伊达航已经告知了他,“我们现在有个朋友,正在努力将世界的最终结局朝班长死亡的那条路线上推,所以在这个亚空间的死亡对于班长来说,可能就是真正的死亡。”

  格蕾特瞪大了眼睛:“……你刚刚说的词是朋友吗,是不是我听错了,那个人不是伊达先生的仇人之类的?”

  “是很好的朋友哦。”萩原研二笑了,“我想他只是在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情罢了。”

  “而且,”他的声音近乎喃喃自语,“也许是件好事……”仅代表他自己,如果他的死亡能多救下哪怕一个人……

  松田阵平环抱着双臂,侧身的站立方式让他有一半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格蕾特大为震撼,并不明白为什么这会是件好事,但却深刻意识到了这次她究竟是遇到了怎样的狠人。这样的友情观和价值观对于她来说还是太超过了,现实世界恐怖如斯。

  “我真的没有杀伊达先生。”她急得涨红了脸,额头隐隐渗出汗水,“要怎么样你们才相信……”

  “我根本就打不过他呀!”女孩崩溃地喊道。

  萩原研二:“……”

  松田阵平:“……”

  合理,太合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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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豆之上,被一个过肩摔狠狠砸到地上的杰克昏迷了过去。

  毛利兰,空手道大师,战绩包括但不限于一拳砸碎电线杆,格挡铁棍,让绑架犯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等等。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有所收敛,学空手道是为了强身健体和保护自己,没必要时时刻刻展现出来,但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她也不会手软。

  真正可能遇到了生命危险的杰克:“……”

  毛利兰收回架势,吐出一口气,这才柔和了神色,茫然而忧虑地看向周围。她是凭空掉到这里的,虽然脑子里现在被塞进了一点亚空间和现实世界目前情况的基本常识,但对这株高空植物的情况完全不了解,连怎么下到地面都不知道。

  “喂,听得到吗?”微弱的声音如同一串被微风吹响的风铃,在无人的角落里响起。

  毛利兰顿时紧张起来,脑内循坏播放了无数她看过的恐怖片桥段。她定了定神,鼓起勇气向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

  打开室内角落的柜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铁制笼子,牢笼中一只有着火红皮毛的狐狸朝她挥了挥爪子:“你好呀。”

  会说话的动物过于有冲击力,毛利兰捂住嘴往后退了一步。

  狐狸:“……”不明白人类惊恐的点在哪里,它比倒在那边的魔豆主人更可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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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米五的小女孩打不过经过专业训练,身高超过一米九的彪形大汉,这似乎没有什么值得辩驳的地方。格蕾特即使想用拳脚踹打伊达航的下半身,也要考虑被按住脑袋后能不能够得到的问题。

  “你的魔法呢?”严谨的松田阵平考虑到了超现实设定。

  “用了,但只打到了脚。”格蕾特想到还有点后怕,她平时靠无辜的外表和背后偷袭解决了一波又一波外来客人,谁知在今天翻了船。被掀翻在地的瞬间她是茫然的,体感上她才刚偷偷念咒,下一秒世界便天旋地转。

  “他扛着大门盾击你了吗?”松田阵平问。在他印象里伊达航已经是这种画风的存在了。

  格蕾特用“你说什么,他原来还会这招”的绝望眼神看着对方。

  萩原研二安慰道:“毕竟格蕾特小姐掩饰得不够好,班长是会有所防备的。所以他现在……”

  “我想起来了。”格蕾特双眼一亮,从不知缝在哪里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物品,“伊达先生有让我转交这个。”

  几年前淘汰的款式,虽然保存得很好但仍有些许划痕,还有明显是情侣款的挂饰,那是伊达航的手机。

  手机没有上锁,也可能是它的主人考虑到应用场景将密码临时取消了,亮起的屏幕上是一段录制完成的视频。视频打开是熟悉的格蕾特小屋的场景,伊达航端坐着,只露出了上半身:“这里没有信号,不能打电话,为了避免你们发生误会,我还是录个视频解释一下……”

  松田阵平麻木地看着这个中心思想为受伤不便行动,就想留在这儿帮忙的视频,完全不知道刚刚众人的一番折腾是为了什么,怎么会有笨蛋连这种重要的东西都能忘记。

  “格蕾特小姐说了什么,才让班长想留下来建设糖果镇的?”仔细看过视频的萩原研二用探究的眼神问道。

  “那当然是因为……”格蕾特同样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跪下来求他了。”

  萩原研二:“……”好坦然的态度。

  格蕾特在利用现实世界的外来客进行村间交易的同时,确实也收留了一部分人让他们免受曝尸荒野的悲剧,只是她太过随性,筛选逻辑成迷。既然留在这里帮忙是班长个人的意愿,他们便能接受。

  更重要的是……

  “以小降谷的效率,感觉再不赶到现场,他们的我杀我自己就结束了。”萩原研二对安室透十分了解。

  从大桥走到格蕾特家来回时间不短,他们决定直接出发前往中央王国。松田阵平用语言的艺术又对格蕾特进行了一番敲打和威胁,把对方搞得眼泪汪汪之后,才要转身离去。

  “等一下。”格蕾特叫住了他们,双手打结绕圈,低着头一副不太好意思的样子,“不看一下我给你们的礼物吗?”

  讲究含蓄的东方没有直接当面拆开礼物的传统,但既然是礼物主人的要求,萩原研二还是打开了包装精美的礼品盒。

  盒子的中央,一块洁白的石头静静躺在那里。那并非玉石,而是随地能捡到的便宜玩意儿。

  “这个是……”萩原研二想起了《糖果屋》的故事。

  “我和哥哥曾经靠着这个走出了森林。”格蕾特告诉他们,“你们是要去找谁吧,迷路的话它会派上用场的。”

  “为什么?”松田阵平倒是没想到,原本设想中最坏的场景没有发生,对方的态度异常友善不说,还送出了对她来说意义非凡的东西。

  “糖果镇范围内发生的一切事情我都能知道。”女孩的笑容如阳光般驱散了眉间的阴郁,“你们在现实世界是叫做‘警察’的好人吧,如果我和哥哥能早点遇到你们就好了。”

  “另外,谢谢你们保护的桥梁。”

  时间回到之前,女孩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请求高大的男人不要将她杀死。

  她还有未完成的事情,还有必须要记住的回忆,她是她兄长活过的证明……

  “将问题诉诸暴力解决的人,最终也会被暴力反噬。”伊达航这么告诉她,没有动手的意思。他是警察,又不是刽子手。

  伊达航从小就有着远优于同龄人的体格,这为他带来了一些麻烦。但他本人从未因为挑衅而与人动手过,而是依靠话语和正直的心解决一切。当年被推举为班长虽是教官任命,同期觉得他当之无愧也是事实。

  “我曾经死过一次,所以更加知道,当你将生命定义为能被随意抹消,然后轻易复活的存在后,死亡便会无足轻重。生命也会变得可笑起来。”在伊达航的心中,他早就因为那场车祸死去,既然降谷和大部分参与投票的人都选择了那样的路线,他的结局便也明晰了。

  在亚空间的每分每秒,都像是死后偷来的时间。他既然不知道娜塔莉和父母是否在这里,去见见同期最后一面也是不错的选择。

  但他现在好像有了值得去做的事情。伊达航对这个世界怀着善意和慈悲之心,女孩显然背负着罪恶,但这个镇子的居民仍然有活下去的权利,他想让他们有更多的选择。

  他看向格蕾特,虽然芯子已经长歪,蜜糖般的女孩外表还是很有欺骗性的。《格林童话》的女主角自然有着欧洲人的外表,让他不由得幻想他和娜塔莉如果有了混血的孩子,未来长大后是否也会出落成这幅模样。

  下一秒,伊达航眨了眨眼。差点忘记了,他们不会再有未来。

  “我们第一步要做什么?”格蕾特摩拳擦掌,恨不得下一秒就把糖果镇建立成亚空间的世外桃源。

  伊达航笑了起来,将低落的情绪抛之脑后:“你先学会珍爱所有的生命吧,亡魂可从不会轻易原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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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这么放过她了诶,小阵平。”走在脱离了糖果镇影响的正常森林里,萩原研二步履轻松,刚刚发生的一切没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现行的法律针对的是现实世界的各种情况,像这种使用魔法作案,既杀了人但又没杀,不管从伦理还是法律上都很难判定是否有罪。”而他们现在在和安室透抢时间,也顾不上这么多了,松田阵平将犀利的视线转向对方,“你应该早就知道糖果镇的真相了吧。”完全的陈述句。

  萩原研二并不否认这一点:“毕竟我和班长来得比你早一点,格蕾特小姐又藏不住什么心事。”正是因为知道这一切的微妙设定,他才会表现出如此暧昧不清的态度。

  “说起来那个失足少男小降谷的情况是不是和格蕾特小姐有点类似?”萩原研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提到,“如果世界最后走了另一条线,他所犯下的罪行是不是也跟着消失了一部分?”

  “虽然还不知道他的具体案底有多少,但结果至少会变成从牺牲一个大恶人拯救大多数人,变成牺牲一个坏人拯救多数人吧。”

  还不等萩原研二把其中的弯弯绕绕说完,松田阵平开口了:“我对另一个降谷零不了解,之前也从来没有试图了解过。”

  他们的职责是执行,是保护,是制止。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去泛滥善心,了解和同情犯罪者,是对受害人的不尊重。

  但松田阵平现在在想,他是否因为时间太过久远,而走上了逮捕父亲的警察的老路,麻木不仁地做着规则的傀儡。牵扯上超自然的事件后,他不应将其作为简单的案件来看待。松田阵平一直将两个降谷零分开看,但他们并不是完全背道而驰,没有相似之处的两人。

  “只有这一次。”松田阵平淡淡道,“我想听听看,那个降谷零进入黑暗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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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在洗白了在洗白了……

  班长基本杀青,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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