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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

  那粒药已经顺着喉管滑了下去, 诸伏景光已经完全不可能将它吐出来,于是诸伏景光放弃挣扎,只是抬起头恶狠狠的剜了琴酒一眼。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他说, “但我要死也不做冤死鬼。”

  诸伏景光冷冷嘲着琴酒:“我只觉得你怪可笑的, 难怪贝尔摩德说你身边卧底频出。像你这种不分青红皂白怀疑他人、还不给他人解释机会的,就算不是卧底叛徒,也迟早会被逼成叛徒。”

  琴酒蹙了蹙眉,对诸伏景光的话十分不满。

  看着诸伏景光这张一直吐不出象牙的嘴, 伏特加手里按着枪,生怕他再一次惹恼了琴酒, 目光侧向自家大哥,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哥,要不干脆直接解决他?”

  “不必。”然而琴酒抬手阻止了伏特加,语气依旧是那样高高在上,“直接开枪太便宜他了,他也感受不到药效的作用了。既然他这张嘴说不出好听的话, 那我倒要看看,等药效发作了,他还怎么嘴硬。”

  诸伏景光依旧瞪着他。

  琴酒冷笑了一声,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看到诸伏景光的脆弱模样,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就急匆匆的赶来,那个研究扫了一眼地上诸伏景光, 但没敢多看, 只是对着琴酒耳语了一阵。

  “既然如此, 那就先撤退吧。至于他……”琴酒说着,又看了诸伏景光一眼, 漫不经心的道,“那就让他死在这里吧。”

  琴酒说完这句话,又浩浩荡荡的带着人走了。

  看见审讯室的大门被关上,什么光芒也没再泄进来,诸伏景光终于泄露出了一点疲惫的神色。

  他扯了一下左手腕上的手铐链条,手铐另一边是被固定在有一定高度的墙上,在木板床活动范围正好,可他现在被琴酒扯到了地上,手铐链条长度不够,只能强行举着诸伏景光的左手,勒红了他的手腕。

  诸伏景光凭借着之前在黑羽盗一手里学来的技能,勉强将自己的手腕从手铐里抽了出来。

  只是做完这些以后,他就彻底没了力气,有些不甘的趴在了地上。

  药效此刻已经开始了发作,那不知是何成分的三代药物在他的体内流窜着,引得他每一个身体组织都在发冷,体温似乎正在以某种规律的幅度下降,也冷的诸伏景光有些发疼。

  而小腿重新裂开的伤口,也有着钻心的疼痛,但这份外伤的痛感却又勉强使得诸伏景光保持清醒。

  可恶……

  诸伏景光攥紧着胸口的衣物,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有着密密麻麻的疼痛感,像是在被某种东西撕咬,正在拙劣的侵蚀着他的意志。

  真的好疼啊。

  如果只是枪伤,如果只是伤口开裂,那诸伏景光还能承受得住,毕竟伤口对于曾经的他而言,并不算什么。

  可是那药物的药效也在发作,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在冒着冷汗,绷紧的面庞无意识的泄露出了几分痛苦的神色。

  很疼,疼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诸伏景光蜷缩了一下身子,还在流血的小腿再一次大脑发出疼痛的指令,而这外伤的疼痛似乎可以掩盖药物带来痛苦。

  诸伏景光勉强抬了抬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对着自己发红的手腕咬了下去。

  身体越疼,他便咬的越狠。

  药物似乎是在与体内的免疫细胞对冲着,但很明显,是这三代药物更胜一筹。

  他是不是快要死了?

  诸伏景光有些迷茫的想着。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死得可真够狼狈啊。

  他的面庞竭力的勾起了一抹笑,可这份笑却因为身体上疼痛显得难看的许多。

  有那么一瞬间,诸伏景光已经想要放弃挣扎,任凭痛苦将他噬灭。

  可是他又想起了父母,想起了兄长。

  想起母亲温柔的眼眸,想起父亲赞誉的目光,想起兄长向来平静的面庞。

  他还有爱他的家人们。

  他想起了第一个被自己的青梅有里,想起了几乎事他看着长大的新一和快斗,也想起了拉着他说让他不要死的灰原哀。

  明明他在离开之前还答应过灰原哀,会活着回去的。

  可是这个誓言,在此刻显然有些难以完成。

  恍惚之中,他好像又看见了松田阵平,一身警服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相互揽着肩,他们的身边是班长和他的女友,然后他们向他喊道:“诸伏,你快过来啊。”

  他似乎又看见了降谷零。

  只是明明降谷零和他的回忆有着那么多年,可他看见的却是这一周目降谷零那堪称陌生的眼神。

  他可能真的又要死了吧,诸伏景光有些自嘲的想着,就像一个魔咒一样,他永远也活不下去,活不过这一年。

  抱歉……

  诸伏景光感觉自己的意识正缓缓的被侵蚀。

  抱歉,他可能得食言了。

  可是他又听见了一声枪响,门“唰”的一下被打开了,有光芒从外面透了进来。

  是zero来了吗?

  他用尽自己最后那点力气往门口看去,却又只看见了松田阵平焦急的面庞。

  “诸伏!”松田阵平着急的向他冲来,手里还握着一把枪,“你还好吗?!我看见他们都在往外撤,却唯独没看见你。我捡漏了一把枪,终于把门打开了,你还好吗?还能走吗?”

  诸伏景光很轻幅度的摇了摇头。

  他的声音细如蚊语:“我好疼啊,松田。比上一周目直面死亡的时候还要疼。”

  松田阵平这才发觉,诸伏景光的裤腿已经被血给染红了,但这点伤还不至于能让诸伏景光变成这样,所以……

  “他们给你吃了什么?!”松田阵平怒声道,又有几分懊恼,“我就不应该出去的,这几天我应该陪在你身边的。”

  “这不怪你。”诸伏景光勉强挤出声来,“怪我自己没有考虑周全,怪我自己过于自负。”

  “诸伏景光……”松田阵平低低喃着,他下意识的想要扶起诸伏景光,但双手依旧像往常一样穿过,“我该怎样才能带你离开?”

  “我明明、我曾经明明碰到过你的啊,在22年前,我明明都碰到过你的啊,那个时候你都只是在发烧,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这样危机的时候,我却还是碰不到你。”

  “松田……”

  诸伏景光轻轻喊着他的名字,似乎是想要安抚他。

  他说:“没关系的,松田,起码你还在我身边。”

  起码在他最难受的时候,还有人陪在他的身边。

  他真的好难受啊,几乎整个脑袋都在发晕,可身体内的、身体外的,这些疼痛都不让他晕过去,可他意识却在模糊,在痛苦之中逐渐模糊着。

  他只能承受着,独自承受着这些细细麻麻的痛苦。

  “我真的好疼啊……”他轻声呢喃出口,目光忽地落在了松田阵平手中的手//枪上,他忽然笑了一下,忍着胸腔里那几乎要见他吞噬的疼痛问道,“松田,枪里还有子弹吗?”

  “诸伏景光……”松田阵平愣愣的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不该顺着他的话回答。

  倘若用子弹结束生命,的确比诸伏景光现在的滋味要好受一些。

  “咳咳,”诸伏景光轻咳了一声,看出了松田阵平此刻的想法,然而他却摇着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让你杀了我。”

  “要是还有子弹的话,你往我身上打,打在哪里都好,新伤带来的疼痛会让我清醒一些。”

  “我很难受,可我不愿这样死去。”

  松田阵平却摇了摇头:“不行,你现在太虚弱了,这里也不干净,任何一个伤口都有可能让你死去,——无论是失血过多还是伤口感染。”

  “那好吧,”诸伏景光也不强求,他费力的笑着,枕着已经被他自己咬得红肿的手腕,又换了一个新的要求,“松田,你要不再给我唱首安眠曲吧。”

  “我好困,可是我现在睡不着,我怎么也睡不着。可能我睡一觉就好了,可能我睡一觉就不疼了。”

  他说,可是他的笑怎么看怎样勉强。

  看着这样的诸伏景光,松田阵平忽地一下就哽咽了,他用力的点了点头,答应着诸伏景光:“好。”

  他轻轻哼唱着,唱着那曾经被诸伏景光拒绝过多次的安眠曲,只是他唱着唱着,声音就越发低得不可闻见。

  “怎么样,诸伏……我的唱功是不是比以前要好上了一些?”

  松田阵平低下头,去看地上的诸伏景光,只见诸伏景光终于抬下了他沉重的眼皮,一动不动,看起来似乎很安稳。

  他似乎是睡着了,再也没有说些什么。

  “诸伏景光……”松田阵平最后一次唤着诸伏景光的姓名,他没有叫醒他,只是看着他略作安详的眉眼,低低的笑了一声,“也好,这样也好。”

  他说,可他的话语却哽咽了一下。

  松田阵平忽然听见了一阵风声,略一抬头,却在门外看见了一抹鲜艳的红色,和一张略微熟悉的面庞。

  那人脖上的红围巾正被不知道哪里出现的风吹得飘扬着。

  “我好像来晚了?”松田阵平听见他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