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原研二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

  在说这话的时候, 他的目光是看着诸伏景光的,那双浅紫色的眼眸一如既往带着属于萩原研二的笑意。

  但此刻,对应着萩原研二所说的这句话, 诸伏景光忽而觉得这个眼神有些深不可测。

  萩原研二说这话, 是在向诸伏景光求证……萩原他是知道了些什么吗?

  “好啦好啦, 不要那么紧张,”萩原研二的语气和平时安抚群众时没有任何差别,他说着,又低下了头, 看着面前这个被自己拆了一小半的炸弹,“小诸伏现在只需要告诉我, 这个炸弹能不能拆掉就行。剩下的,我们待会再聊。”

  “好。”面对这样的萩原研二,诸伏景光凝下心神点了点头,“萩原你只管放心拆,另一个炸弹在米花中心医院。”

  “果然是那里啊,”听到诸伏景光这样说, 萩原研二像是松下了一口气,放心的剪断了炸弹上的线路, “在接到报警的时候, 让小阵平去那边拆弹果然是正确的选择。算算时间,以小阵平的实力,应该已经拆完了吧。”

  说到这里, 萩原研二也没有再说话, 只是专注的看着面前的炸弹, 诸伏景光也不开口,亦只是沉默的看着萩原研二拆除这个炸弹, 摩天轮的座舱内瞬间就静的只剩下了炸弹倒计时的滴答声,和萩原研二剪下线路的声音。

  看萩原研二的样子,他好像是知道了些什么,但是却不多。

  萩原研二的观察力尚佳,他向来就很敏锐,他到底是因为什么线索知道了这些,但又到底知道多少?

  诸伏景光暂且不清楚。

  但萩原研二说等拆完炸弹以后再和他聊一聊,那就先等他拆下这个炸弹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萩原研二也剪下了最后一根线,他手揩去了额间的汗水,站了起来,脸上的微笑洋溢着,笑容灿烂。

  “好了,解决了。”萩原研二这样说,目光又转向了摩天轮的座舱外,若有所思道,“摩天轮暂时被停在了最高点呢,看来在等控制室被修好之前,我们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可以聊一聊。”

  萩原研二说着,又将已经拆下的炸弹的残骸推到一边,留了个位置让自己坐了下去,他又看向诸伏景光,笑道:“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嘛,一直站着会很累的啦。”

  诸伏景光点了点头,坐在了他的对面,但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气氛顿时又有些沉默。

  “唔,”萩原研二摸了摸下巴,像是看出了诸伏景光的窘迫,随后他又笑了笑,率先开口,“那就从我先开始说吧?就说说我为什么会来摩天轮这边吧。”

  萩原研二说,从他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第二年的11月7日开始,他就关注到了那个寄往警视厅搜查课的传真,毕竟他在那一日遇到了“灵异事”,炸弹犯又在逃窜,未被抓住,所以他当时就留意了一下。

  只不过那一年那一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就是了。

  紧接着,第三年、第四年,这些年来的每个11月7日都会出现这个传真,萩原研二总感觉这些并不是巧合,在去年写有“1”的传真出现以后,于是萩原研二去拜托了搜查一课里关系比较好的同事。

  “要是下一年的11月7日的传真上出现了不一样的内容,那就麻烦你告知一下我啦。”萩原研二那时是这样说的。

  他那时隐隐就有一些不太好的预感,果然,在今年的传真出现以后,他那不太妙的预感成真了。

  搜查一课的那名被他拜托的警官也很给力的第一时间通知到了他,在搜查一课的警官们还在苦恼这些文字意思的时候,萩原研二就已经第一时间明白了过来。

  这些文字怎么看,都隐隐藏着几分要复仇的意思。

  同样也是这个时候,不知道是哪一个部门用内部电话报了警,说米花中央医院藏有炸弹,要爆处组派人前去解决。

  于是萩原研二故作轻松的拍了拍松田阵平的肩:“医院那边交给小阵平你一个人应该没问题吧?”

  松田阵平有些疑惑的“嗯?”了一声:“当然没问题。你要去干嘛?”

  “搜查一课那边遇到了一些麻烦,过去那边给他们帮一下忙。”萩原研二说着,将手机里被搜查一课警官拍下发来的传真照片划出来给松田阵平看。

  松田阵平看了一眼,很快就顿悟了传真的意思,不疑有他:“那你小心一些。”

  萩原研二笑:“嗯嗯,小阵平你也要小心一些哦。”

  萩原研二是经历过四年前11月7日那件事的,炸弹倒计时突如其来只剩下七秒,而他是遇见“灵异事件”才没有出事的。

  倘若不是有诸伏景光和一名好心的“鬼先生”,他可能就已经丧命在那里了。

  劫后余生的萩原研二却并不感觉到轻松,他感觉这件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搜查一课好歹也是刑事部的一个重要部门,精英还是有一些的,可能他们破解这个传真的内容没有萩原研二那样快,过不了多久也是能够破解出来的。

  如果不是他提前找了搜查一课要了传真的内容,那么现在搜查一课联系的爆处组警官就将会是作为大队长的松田阵平。

  到时候去摩天轮那边会是松田阵平而不是他。

  想到这里,萩原研二就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以自己最快的车速一路飙到了杯户大楼来。

  他和松田阵平,一对幼驯染,在不同年的11月7日遇到这种事,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如果今年的事件是冲着松田阵平来的话,那么作为幼驯染,萩原研二得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在与诸伏景光说这些的时候,萩原研二自然而然的省略了自己的那些心理活动,只是将自己做了些什么,简单归纳的告诉诸伏景光。

  末了,他眼中的笑意缓缓减淡,只是目光看着诸伏景光,轻声道:“那小诸伏来这边,是因为那名鬼先生吗?”

  ——除了那些心理活动,萩原研二其实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诸伏景光。

  四年前的11月7日,在将诸伏景光抱下楼以后,萩原研二就把诸伏景光交给了松田阵平,自己又跑回了炸弹所在的那个楼层查看情况。

  水表箱外只剩下了被拆掉的炸弹,连拆除的工具都没有看见。

  萩原研二再次做了一遍检查,确认了这个炸弹已经被完完全全的拆除了。

  他小心翼翼的将装着火药部分的零件分离开,然后仔细观察着那些被剪断的引线。

  引线的断口端齐,没有一丝多余的痕迹,显然是一刀夹断的,拆弹的“人”明显是一个老手,至少也有三四年的拆弹经验。

  萩原研二看了好一阵子,终于在这个炸弹的残骸之中发现了不对劲——所有引线的断口都刚好断在同一个位置,整整齐齐,一眼望过去甚至还能连成一条直线。

  简直就和松田阵平的拆弹习惯一模一样。

  “小阵平?”他有些疑惑地呢喃着松田阵平的名字,直觉也在告诉他这个断线的“巧合”不应该只是一个巧合。

  但那时松田阵平就在楼下,他甚至还在那名拆弹的“鬼先生”面前和小阵平通过话,完全不可能是松田阵平拆的弹。

  那又到底是谁?

  这栋公寓楼除了现在这个炸弹以外,也并没有发生其他案件,又怎么会正好有一个和松田阵平拆弹习惯一模一样的“鬼先生”留居于此呢?

  萩原研二不太能懂。

  但他记得,之前在警校的时候,好像也出现过一次“鬼先生”——对没错,说的就是他被石子砸的那一次。

  那个力道、那个砸中他的准确度,怎么可能是猫咪踩下的落石,很明显就是人丢的啊!

  这种简单粗暴的提醒方式,要不是那时松田阵平和降谷零他们站在远处,他真的会怀疑是他的幼驯染在以公谋私的砸他。

  可偏偏他的身后没有任何一个人——当然,那个站在树上的不知名的那个人可以排除,萩原研二感觉那个人维持平衡都有些困难了,怎么可能还有闲心来砸他。

  虽然相隔时间甚远,但是两次“见鬼”事件不禁让萩原研二对此产生联系,他总感觉砸他的“鬼”和救他的这个“鬼”似乎是同一人。

  总不能真的是小阵平吧?

  小阵平又没死,怎么可能搞这么一出啊。

  萩原研二很快就否认了这个想法,他幼驯染还活得好好的呢,他可别乌鸦嘴了。

  诸伏景光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那时的他是抱有这样的想法的,于是就寻了个借口和醒来的诸伏景光见了一面。

  他稍稍试探了一波,在得到诸伏景光的答案以后心里却越发起疑。

  “鬼先生”却又其人,但是生前受过萩原研二的恩惠?

  不可能。

  那个炸弹很明显就是老手拆的,那名鬼先生身前估计和他一样是名拆弹警察,如果是怜惜后辈不想让后辈重蹈覆辙,萩原研二还会几分相信。

  但是他以前帮过他?

  自打萩原研二进入爆处组的这几个月,东京的炸弹案也没发生过几起,更没有一起有人员伤亡,没有一名拆弹警察牺牲殉职。

  所以萩原研二才会觉得不可能。

  而如今这四年后的11月7日,就更加让萩原研二的预感更加深切。

  那名救下他的“鬼先生”,不会真的是……松田阵平吧?